但阡陌终还是先沉不住气,趁着凌波照料桑柔,找了成束。
当夜,顾珩披着满身霜寒,匆匆而来。
阡陌一直在前院侯着,一见到顾珩,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
顾珩心头骤然一紧,绷声问:“她怎么了?”
阡陌抹了抹眼睛,深吸几口气,说:“太子将夫人安置在此处,却连一点时间都不能舍给她,好好陪陪她吗?她每日起来整装打扮,盼您过来。夫人那样开朗坚强的人,如今却鲜露笑容。她每晚都备了一桌菜式,等您来用晚膳,可饭菜一热再热,您都没有出现。最后自己硬是强吃了几口,说,‘收了吧。他不会来了。’却仍旧夜夜为您留灯……”阡陌哭出声来,“我认识的夫人怎么都不该是这副模样的。我见过她指点三军,布局摆阵,从容淡定;也见过她抚琴吟诗,艳惊楼国众臣;更常见她眉眼蕴笑,随性不羁,仿若三千凡俗不能影响她半分。可现在……阡陌自知没有资格指点太子,只是,阡陌看着夫人整日郁郁寡欢,心里觉得难受。只希望太子能够对夫人好一些,若不然,终有一天,太子会后悔……”
“阡陌!”凌波一声厉喝从身后传来,她匆匆从长廊那头跑过来,对着阡陌骂道,“谁给你这样的胆子对太子置喙!”说着,在她身边跪下,对着顾珩拜了一拜,“太子,阡陌她心直口快,不懂礼数,望太子恕罪!”
顾珩看着跪伏在地的两人,却问:“她每天都等我?”
阡陌凌波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顾珩背在身后的手紧了紧,又问:“她在这里很不开心吗?”
两人又点头。
顾珩说:“你们起来吧。”人已往寝院走去。
桑柔仍在沉眠,屋内灯光过分明亮了些。
阡陌说,她夜夜为他留灯……
手抚上她的面颊,屋内分明已燃了两个炉子,她的脸却仍是冰凉无温,眼窝深陷,憔悴得让他惶视。
“阿柔……”
纵使知道不该打扰她休息,此刻,他却想叫醒她,让她知道他来了。
她不似从前警醒了,连连唤了好几声,才悠悠醒来,张开眼,看到他,愣了愣,出声:“穆止……”
顾珩觉得心头像是忽然被利器狠扎了一下,痛不可遏之后是无尽的懊悔。
“嗯,是我。”声音沙哑得厉害。
桑柔爬起来,一下扑入他怀中,脸在他胸口蹭了蹭,哀怨道:“哇,你可终于来了,我都快成怨妇了。”
他将她抱紧。
“你是不是很忙?”她问。
“……嗯。”
桑柔闻言,又将手臂收紧几分,像是用尽力气地紧拥他,而后又猛地松开,将他一把推开。
顾珩愣了愣。
紧接着便听得她说:“好了,心情已经被治愈了。你可以走了!”
顾珩凝眸看她。
桑柔伸手又将他推了推,说:“你还愣着做什么?该干啥干啥去!别这样看着我,再看,就把你吃掉哦!”
她摆出一个鬼脸,动作还没收起来,却又被顾珩一把搂入怀中。
他大手掌在她脑后,下巴贴着她前额,腰身被他另一只手紧紧箍在身前,桑柔半分也动弹不得。
这下轮到桑柔愣了,她问:“你……怎么了?”
听到他吸了几口气,像是在压抑,半晌才出声:“为什么不跟我说说?”
桑柔心头一咯噔:“什……什么?”
“你每天都在等我来,你想我陪着你,你待在这里不开心,你的委屈,你的难过,为什么不跟我说?”
桑柔顿了顿,眼睛有些疼起来,开口却说:“谁和你说的?我挺好的呀!”
顾珩却蓦然将她拉出怀中,看着她:“我说过,你可以任性,我许你任性!”
桑柔呆呆地望着他。
一个多月,他终于对她恢复从前模样,而不是将所有情绪都藏在静冷的表情后,让她猜不透,触不到。
此一刻,他好看的双眸里满是心疼。
他说,他许她任性。
桑柔心里满足地想,浮生苦短,她是多幸运,遇到这样一个人,许她任性无理,而这个人,恰恰是她喜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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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对,结局不远了……
☆、此后永相诀(7):你吓死我了
桑柔眉睫颤了颤,眼中凝起水汽,过了好一会儿,一手拳头捏起,敲打在她胸口。
一下。
“对,我不开心。你为什么这么久不来看我?刀”
又一下。
“为什么对我不冷不热?”
一下一下,力道不重,却若千斤铁锤砸落在顾珩心口。
“你为什么把我藏在这个地方?为什么不管我怎么努力都不肯原谅我?为什么和卓薇柔走得那么近?为什么?我还以为……以为你不喜欢我了……”
他任她发泄着,听到最后一句话时,才握住她的手,说:“我没有不喜欢你。”
桑柔将手抽回来,两手并用捶打着他,说:“我不信我不信!你说你说,你到底为什么不喜欢我了!不,你别说话,我不听我不听……恍”
顾珩:“……”
**
早上起来的时候,就看到屋外白皑皑一片。
落雪了。
顾珩已上朝去,桑柔心情明朗了许多,让阡陌去拿了琴给她。
那把血夭,上次阡陌回太子府,也一并带过来了。
焚香,净手,对雪,弹琴。
桑柔少有这般郑重其事地弹过琴,鹤枳常常骂她辱没琴境。
信手而挑,出来的调是《春日宴》。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长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①
一曲没有弹完,她就停下……
冬日岁寒未消,何来春日晏晏?她不知能否撑到春光来临,这三愿亦是她不敢奢望的绮梦。她的三愿,是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君身长健,三愿如同穹中月,岁岁照君怀……
本是情意绵绵的曲子被她弹得愁绪凄凄,索性转换了下指法,重又操起一曲。
只是这一曲同是没有弹完,却被人止住了。
琴声戛然而止,顾珩的手心温热,覆在她手背上,另一手已将大氅解下,披在她身上。
桑柔抬头,看到他拧得老高的眉头,讨好地伸出手去,抚了抚。
顾珩面色一僵,垂眸看着她。
“别骂我,也别骂阡陌成束他们,是我想要弹琴了。”
顾珩将她拉起来,一边吩咐人将琴拿下去,一边携着她往房内走。
“弹琴耗心神,近些日子,你先忍忍,待身体好一些再弹。”
桑柔撇撇嘴,不情愿。
“若真想弹,在屋内弹就好,跑到院中作甚?四面透风,着凉了怎么办?”
桑柔指了指身上的衣服,说:“你看我这模样,已经穿得够厚了,打横了就可以直接滚了,不会着凉的。”
顾珩看了她一眼,眼中传达没有商量的余地,她委委屈屈地闭嘴,过了会儿,又问:“你今天怎么这么有空,这么早就过来?”
顾珩给她拢衣襟的手一顿,说:“不是想我多陪陪你?”
桑柔脸一横,说:“不想。你一来,我雪都没得赏,琴没得弹,人身自由都没了。”
顾珩看着她口是心非作出一脸嫌弃的表情,却没有笑,只是将她揽入怀中,说:“至多再等几日,我会接你回太子府。”
桑柔微愣,问:“卓薇柔走了?”
“你回去的时候,她不会在了。”
“咦?”桑柔将头从他怀中钻出,凶神恶煞地问,“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在哪里还有什么别院,将她藏在那里了?另外你还有几个金屋,藏了多少美娇娥,通通如实招来!”
顾珩这时眸中才泛起笑意,低头,凑近她耳边,呵着热气,说:“只有这一处,藏了一个你。”
桑柔心头甜蜜,却斜眼看他:“真的?不会到时候一堆女人拎着孩子来找我麻烦吧。”
顾珩说:“这个问题你可以放心。”眼眸深深凝着她,又说,“孩子……你可以给我生几个。”
桑柔面上却蓦然一僵。
“怎么了?”顾珩捧着她的脸,问,“不想?”
“不是。”桑柔摇摇头,“有点想。”
“只是有点?”他眉头皱起。
桑柔笑:“太多了,要是太闹腾了怎么办?我带不来孩子。”
“之前不是逗嘉翕逗得挺开心的?”
说起嘉翕……
“嘉翕……”桑柔脸色又暗下来,“阿瑜她还是不肯原谅我……”
顾珩眼色沉了沉,说:“这些事情,我来解决,你别多想。”
连他都对她芥蒂难消,何况顾瑜了。桑柔并不指望他们能够完全对顾琦的事释怀。便如她自己,对于她父王的事情,她对他难说不介怀,若不是他那般拿命相逼,而她来日无多,也不会那么容易放下埋怨,就此与他在一起。
死生面前,很多恩怨便不足多提。
桑柔不想两
tang人在一起的气氛那么沉重,于是错开话题说:“你喜欢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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