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墨玉送了人回来,脸色却愈发地郁郁,敏之笑着问了一句。
“小姐也太让着她了,哪有这么欺负人的,六层上几位姑娘尚且不用抛头露面呢,怎么就要我家小姐去弹那什么劳什子的琴了!她这么做,摆明了就是欺负人。”
“且不说是这六层上的姑娘,哪怕就是三楼那些个呢,也是有常客来替他们捧场的,整个凤栖楼,除了我,就没有哪个是好拿捏的,她不欺负我,难道还去欺负那些个背后有人撑腰的?你说的没错,她就是欺负我啊。”
“那小姐还去?”
“有什么去不得的?现如今我又不是什么大家小姐,自然是该好好找个靠山了,她这么做,也权当是给我机会了。”
“小姐……”墨玉支支吾吾的,一看就知道是想说什么又不敢说。
“有什么话就说!最见不得人扭扭捏捏要说不说的样子!”
“姬公子待小姐也是极好的……小姐怎么……”墨玉偷偷觑着敏之神色,小心翼翼地吐了一半出来。
敏之给团绒顺毛的手顿了顿,从上面看下去见不到脸,也就看不到她说话时候的神色:“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他不过就是那流水的兵,难道还真盼着一个做生意的能长留此地替我捧场?要说,还是该找个才上任的官爷好些,你说呢,团绒?”
八层上的那个人气极了,随手将身边一个景泰蓝的瓶子掼到地上,万幸那瓶子不容易碎,要不是这几天他已经把能摔的都给摔了,唐七也不至于给他换了一屋子的景泰蓝。
那天他逃似的离开了她的屋子,还当是她看上了他如今的这张人皮面具,可现在听她一番话,原来不管是什么样的脸都没有关系……
“金敏之,我竟不知道你现在已经沦落到跟一个娼妓没什么区别了!”尽名长弟。
盛怒的人,自然就容易被愤怒遮了眼睛,他只看到她如今这样的势利,却不想想是什么让她变成了这副模样。
“好,我就看看你能挑来什么样的好靠山!”
敏之是听不到楼上的碎碎念的,当夜就抱着琴去了戏台上,依旧是一副纱帐一张琴,一首曲子赚千金。只是没想到,一首曲子弹完,映妈妈不仅拦住了她没让她下去,倒是自己先站了上来。
“诸位,先等一等。”
下面已散开了想接着回包房里宴饮的围观群众,听见这话,都停下了脚步,重新聚在台前。
“想必大家都听说了,大先生今日房中寂寞,先时由着性子挑的恩客自然是不靠谱的,也不怪我这个做妈妈的心疼女儿,你们说是不是?”
映妈妈上台前就已知道了,此番有工部局的几位董事并各司长在此地迎接新长官上任,随便哪个看上了敏之都是她凤栖楼占了便宜,工部局在租界,不就是那皇帝在紫禁城么!
因是工部局的宴请,自然又有豪绅捧场。
就有一个体态福相的乡绅道:“确实不该冷落了美人,只是如今有这么多的恩客,美人却只有一个,映妈妈是预备让我们如何开解这寂寞的美人呢?是一起上啊,还是轮着上啊?”他的话引得下头人一阵哄笑。
纱帐后头的敏之脸色苍白,却不忘狠狠瞪一眼外头说话的那个男人,不过三十多的年纪,已是这样沉迷声色犬马,连人话都不会说了。
“瞧这位员外说的,咱们这里可是凤栖楼,又不是外面那些咸肉台基庄。”眼珠子一转,又加了一句,“不过才学之前也比过了,挑出来的人也不怎么样,所以今日,咱们就文斗吧!”
“文斗?”下面的人愣了愣。
“大家举牌竞价,价高者得,不用写字不用下棋,安安静静的,不就是文斗么?”
映妈妈说着,眼风里往纱帐后头瞟了一眼,敏之脸张得通红,没想到在这里等着她!
第一一四章
从前的秦楼楚馆,常将新得丫头的初夜拿出来拍卖,谁的价钱拍得高,以后就能在这楼里横着走。可以说是自有妓院以来就有的一个优良传统了。
可是校书先生却不在此列。
自咸丰年间创办书寓开始。校书先生就是号称卖艺不卖身的,见客时不可近身,陪坐时不能代酒。恩客不得留宿……规矩很多,数都数不清。虽然一代代传下来,又为着抢客人,大多数的规矩都已经废了,却还有一条摆在那里动不得,就是不竞价卖身。
哪怕这位大先生什么书都不会说什么琴都不会弹,每日只是在床上接客呢。还是不能站在台子上给人竞价。
这是撕脸皮的事情。
敏之看着映妈妈说话间瞄过来的眼色,心里一片冰凉。
这么下力气要拆她金敏之的台,即便连累了凤栖楼头牌的美名也要作践她一下,看来她是知道了。
敏之当然不是平白无故选的这家凤栖楼,即便真要入妓籍,大可以找个看得顺眼的老鸨,这位映妈妈,原名映莲,却是从前与自己大哥私通还拿自己当挡箭牌顺带还给自己下迷药的。
还不说翠凤的事。那日她说去拿解药,却一去不返,再见时已是阴阳两隔……
即便敏之大度成一朵没羞没臊的白莲花,这样一口气却是咽不下吧?更何况如今还将自己推上了台拍卖!
敏之坐在纱帐后头一动不动。拼了命地吸气吐气,告诉自己冷静一点,不能出去掐死她!
台下,用来举的小牌子却已经发到了每个人手上。规矩已经说过了,现银竞价,不收纸币。五十两起价。每举一次加十两,上不封顶,价最高者得。
旁边一面铜锣已经架在了戏台子角上,只等映妈妈一声令下就敲响了开拍。
纱帐后头的敏之攥紧了拳头,一声不吭。
映妈妈笑着向纱帐那里看了一眼,敏之明白那意思:想跟我斗,没门!紧跟着打了个手势。
敏之惨笑一声:这铜锣一响,自己不管被拍到多高的价,往后都是最下贱的卖肉的娼妓了。尽名丸才。
可是等了许久,那铜锣却没有响。
墨玉也是心惊胆战,许久没听见声音,便与敏之对视了一眼,敏之使了个眼色,墨玉领命偷偷往外挪了几步,去看那台子角上的铜锣。
却见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瘦皮猴似的脏兮兮的人正抱着那面锣,双脚离地随着那铜锣一晃一晃,敲锣的堂倌无论打在哪里都是闷闷的响,这可不是映妈妈要的效果。
“哪里来的泼皮小无赖?还不快点给我轰出去!”这凤栖楼里头都是达官显贵,此刻跑出来这么一只泥猴子,简直是拿沾了泥水的手给映妈妈打脸,丢人又下贱。
那小人儿却身手伶俐,上蹿下跳,就是没人拿得住他。
一时戏台子上下鸡飞狗跳,敏之在纱帐后头惊讶地看好戏,连铜锣都给忘了。
凤栖楼里头到底人多,虽然被闹得丢了些脸面,好歹是将那小猴子擒住了,反剪了胳膊推到映妈妈身前,只等映妈妈发落。
映妈妈被气红了眼睛,反手一巴掌扇在那泥猴子脸上,小崽子傻兮兮地吐了口带血的唾沫,仍旧别回脸来对着映妈妈笑。
“这是哪里来的小赤佬?给我拖出去打死!”坏了她的好事,绝对不能放过。
“怎么?”门口忽然响起一声笑,虽是男子的声音,听起来倒挺清亮,“映妈妈连青帮的人也敢动?”
说话的公子是个年轻后生,墨玉远远望过去,脸却是平常,倒还不如声音来得亮堂。
“青帮?”映妈妈眉头紧皱,“听说贵帮在码头一带,却怎么跑到了凤栖楼这里?”
凡是开妓院烟馆的,哪有不与地头蛇们搞好关系的?映妈妈想一想昨日还来过的这一带的洪门管事,没想起来他与平常有什么区别,神色间就恢复了倨傲:“难不成是吃着碗里的还看着锅里的?这位小哥,这样可不合规矩啊!”
那小哥笑笑说:“昨夜鸿升从你这里出来,又去了赌坊,一不小心,将你们凤栖楼这一圈底盘输给了我们青帮,所以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照应着了。”说着,还朝映妈妈笑笑,露出八颗大白牙。
鸿升,就是凤栖楼这一带的洪门管事。
映妈妈暂时还没有什么动静,下头的人先窃窃私语开了。
“听说这阵子青帮各处吞地盘,大半个上海都是青帮的了……”
“我还听说他们的新帮主手段多得很,各处的地强取豪夺,总之没有到不了他手里的东西……”
“我听说青帮和漕帮本为一家,不会是来替漕帮出气的吧?”
“嗳~有道理!”
。……
映妈妈虽听不清下头的议论,却并不妨碍她风月场上见惯了风雨,听见那小哥这样说,立马堆了一副笑脸:“原来是新来的管事,可是我们这里正竞价呢,您看是不是……?”
“竞价吗?”
看见映妈妈点点头,小哥又说:“不用竞了,人我们帮主看上了。”
轻飘飘一句话,映妈妈脸色煞白:“这位小哥可不要开玩笑,我们铜锣都已敲了,现如今你横插出来说人要了,这样不合规矩的事情,哪怕是青帮帮主也不能做吧!”
小哥给她这么抢白,脸色却仍然没什么不好看的,只是挥挥手,后头就有人抬了箱子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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