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恕罪,姓金,单名一个铭字。”在陆夫人手上写下那个字。
陆夫人的手抖了抖:“铭啊?铭好,铭好。”又轻轻拍拍敏之手背:“姓金就姓金吧,估计老头子也不会在意,只要是你们的孩子就好了,只是恐怕我们二老是见不着她了……”
话未说完,泣不成声。
在这样的地方,连情绪的波动都是错的,这里只该有死人,和将死未死、吊着一口气的半死不活之人。
克烈按着说好的,在第三日上又将敏之接了出来。
还不等他说什么,敏之已经昂着头说:“我答应了,但是有一个条件。”
。……
行刑的日子,果然定在腊月前。
敏之被克烈的人护着,在观礼台后头一些的地方站着,身上衣裙被秋雨打湿,贴在她腿上,站了许久,腿都麻了,却仍旧觉得寒意从脚底心钻上来,一阵一阵往心里、脊梁骨里涌。墨玉在她身边打着伞,却挡不住瓢泼似的大雨溅上她的脸。台欢坑扛。
墨玉是敏之身边的丫鬟,抓人那天却被克烈说成是自己府里的人,躲过了一劫。
“小姐,您往后头站站,这么冷的天留下病根,以后可怎么好!”
敏之却回了她一句:“你见过秋天的雨下成这么大吗?”毫无神采的眼睛看向上天,“你也觉得冤枉吗?”
冤枉不冤枉的,那是留给有命活着的人思考的问题,连命都快丢了的,比如隶铭这样的,是没空想那些事的。
袁大总统要对付他们漕帮,隶铭一直都是知道的,鸟尽弓藏什么的,历史书上多的是,连这点都想不到,他陆隶铭也枉为漕帮少主这么多年了。
虽然他很聪明,算准了大总统预定的时间赶在他前头先下手为强把自己送进了天牢,也借着前几次扫除动乱暗中将几名得力的派往了南洋,更是瞅准时机登报与敏之脱了干系且安排好了她后半生无虞……可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他忘了云莱。或者说从前他根本就没将这个小女子放在眼里过,她做过什么他清清楚楚,这么一丁点儿的雕虫小技在他眼里看都不够看,可是如今,他竟然栽在这个女人手里,百密一疏,却后悔莫及。
当乔装的云莱出现在牢房门口时,被抽得遍体鳞伤却吭都没吭一声的陆隶铭,在心里叫了一声糟糕。这几天心里总有隐隐的不安,在云莱到来的那一刻终于爆发,自己应该在被抓进来之前就杀了她!
云莱站在他跟前,大大方方解下自己的兜帽:“少爷,好久不见,奴婢想你的紧!”
隶铭见她并未刻意隐藏行迹,心中明白,只笑着说:“虽然想我,却不能当这天牢是自家后院这么随便进来。”
语声温柔,仿佛只是在埋怨一个不听话的小妾。
隶铭是被吊在行鞭刑的架子上的,云莱上前两步,直到能紧贴着他裸露着的胸膛了,才低低贴着他说:“奴婢此次来,就是来救少主出去的。”
看着眼前人的瞳孔疏忽收紧,云莱满意地笑道:“少爷见到云莱竟这样欢喜吗?”
第九十三章
提前把自己送进天牢,为的就是趁着内乱,大总统没空处置自己,草草了结此案。自己再在牢里待一阵,看着差不多了,将剩了个空壳子的漕帮交给民国。自己退隐南洋,没什么不可以的吧?所以坐牢也好,受刑也罢,只要陆隶铭人在这里,整个漕帮和陆家就都是安全的,至少性命无忧。
可是云莱却说要来救自己出去?!
外头已有两个人拖了一个被拷打得不成形状的人进来。隶铭细细看了,正是陆有。
虽被打得很惨,陆有神智却是清楚的,只在那里断断续续地说:“云莱毒妇……你这是害了陆家……满门……”
隶铭先前对陆有的怀疑,刹那消散了。
可是已经来不及,两人解下他之前,先在他颈间扎了一针,不同于点的香,针剂根本就不会给他多少反应时间,不多时就觉得意识模糊眼神迷离。
昏迷前,隶铭第一次觉得眼前是无边的恐惧无助。
醒来时不知身在何处。只觉得满世界都是颠倒的,昏昏沉沉,身体一直在摇,周围有难闻的气味,不等隶铭再细细打量,就又挨了一针……
克烈将敏之安顿在苏州河临河的一个小宅院里。一起被安顿下的还有隶钊。
原本敏之是想救陆夫人出来的,她从小失了母亲,陆夫人待她有如亲生。结果跟她说了以后,她却不愿意走。
“我与你公公虽然经常吵吵闹闹,看着是他让着我、怕着我,其实是我离不了他。一想到你们让我出去了,他却与我天人永隔。我这个心就空落落的,还不如一起去了的好。要是你们一定要救,就救隶钊吧,他还小,往后的日子还很长,我活了大半辈子了,一个人也没什么活头。”
于是,活了隶钊。
自从那天刑场上回来,隶钊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没有出来过,墨玉每天将三餐送到他门口,一开始几天他一口不动,后来敏之让将几份报纸与三餐一起送去,他果然就开始吃了,虽然一开始很少,渐渐就也多了起来,只是不愿意再说话。台序丽划。
一开始的报纸上,都大篇幅地报道了漕帮获罪首领伏法的消息,其中一份还是京里来的消息,配了一张城门上吊着尸首的图,算是独家。那相片虽然隔得远,放在其他人身上看不清,他们几个却是时常相伴的,比如隶钊,又比如墨玉。一见那相片,墨玉就忍不住嚎啕大哭。
“原本想等他们回来就替你们办了婚事,没想到……广福寺那老头解的签还挺准……”敏之握了杯茶坐在阴影里,看不清脸上神色,“拿去给隶钊看看。”
就是从那天开始,隶钊愿意吃饭了。
只是没想到隶钊那么快就能出来,还愿意说话了。
那天敏之正握了杯茶坐在堂屋里发呆。
这所宅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太阳光永远照不进堂屋,屋子里头一年四季都是暗沉沉的。可是敏之坐在里头却很安心,握着茶杯的时候,还微微笑了一下。
“大嫂。”
敏之朝门口看了看,大概有二十多天了,隶钊第一次出来,也是第一次开口说话。
“你来了。”敏之笑了笑,“坐。”
“我想去留洋。”
“……”
敏之只楞了一小下,马上又笑了说:“好,我替你安排。”
隶钊起身出去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敏之,看到她坐在阴影里,苍白的下半张脸上有一个弧度,眼神却怎么也看不清,忽然有点害怕。
隶钊一向是嫉妒这个大嫂的,从她受了伤母亲不停地煲汤给她开始,到她和大哥成亲,从前自己是家里最受宠的孩子,可是因为她,大家都把自己给忘了。
所以隶铭冷落她又纳妾,隶钊从一开始是有点开心的,小孩子嘛。
但是他却被她救了,虽然不知道用的什么法子,救了也就救了吧,就算不是她,大哥也会来救他们的,隶钊原本这么想来着。
可是那天在牢里,和父亲吃了一顿尤其丰盛的早饭后,他就再没有见过双亲。新政府的官说,漕帮犯的是大罪,连收殓尸体的资格都没有。
直到看到那张城门上吊着尸首的相片。
第一眼他就看出来了,那是陆有。
陆有和大哥从小一起长大,他们两个在码头上上蹿下跳的时候,自己还是个穿着尿布四处爬的小婴儿,什么都不懂,可以说他有两个大哥,一个是隶铭,一个就是陆有。
现在大哥被传说中有情有义的小妾救走了,却把陆有放在原本吊着自己的地方。
隶钊怎么觉得这么看不懂呢?
偷偷地溜走不就好了,还把陆有吊在那个地方,是向新政府挑衅?
从前他小不懂事,可是如今已有十六了,他懂了。
大哥被救走,却没想过会替陆家替漕帮招来多大的祸事,或许他根本没想过,都不愿意多想了。
第一次,他这么怨大哥,这么替大嫂觉得不值。
现在看大嫂,跟个木偶一样,会动会笑会说话,却没有灵魂,眼神都是空的……不,不是木偶,是个幽魂。
隶钊害怕的逃了出去。
。……
隶钊想要留洋的事,除了克烈,想是也没有人能替他办到了。
在堂屋里坐了一天,敏之起身的时候有些头晕,墨玉忙来扶着她。
“好几天没见着袁大人了,你去请吧,就说晚上来这里吃饭。”
“是。”
厨房的人和管家门房都是从前在克烈身边伺候的,都被他拨了来伺候敏之,也传了话:要有对新主子不敬的,一律家法处置。
仆从们都知道这位大公子的手段,对他是又爱又怕。爱什么?自然是那张脸。
主子身边的玉姑娘来传话,叫晚上的菜色都照着大公子喜欢的来时,几人私下聊天,都说大公子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准备东西时就都分外地用心。
“你这是……”
克烈收到邀请的时候,心里也有松了一口气的意思。这阵子他时常去敏之那里看她,一开始还进去,后来见她总是坐在那堂屋里握了杯茶发呆,也就不忍心再去,这回却是她主动来邀他,除了替隶钊开口,大约心里多少也有些放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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