隶铭仔细看了她两眼:“现在还能写?要不你将这诗抄录了给我看看?”
敏之依言取过笔墨,顷刻就描摹了那诗。
“我倒是觉得,这样的字体更衬你些。”隶铭仔细看过,将两张花笺摆在一起。“挺像你这个人。”
“怎么说?”敏之挑眉。
“退远了看规规矩矩,凑近了满纸的棱角锋利,笔画纤瘦看着柔弱,实际上一笔一划都跟绣春刀似的。”
敏之冷笑一声:“陆帮主原来是变着法儿说我不和顺咯?”
“你说呢?”捏着她下巴看她半晌,将她眼中的桀骜尽数收入眼底,“我倒是觉得你可以习一习王羲之的字。”
王羲之的字?
呵呵!别人的没留意,那位“越仙楼”的清倌人一笔好书法倒是给敏之留了很深刻的印象,她习的倒是正宗的行楷,很是得了王羲之的神韵。
“从前倒是没听说陆帮主对楷书如此喜欢,怕是为了哪个人吧?”不耐烦地起身走向妆台边坐下,一样样地摘下头上手上的饰物,想了想又说:“也是,王羲之的字嘛。秀逸绮丽,却又一派天真,果然是男人们该喜欢的。”
秀逸绮丽又一派天真?这是说人呢还是说字呢。
隶铭却不辩驳,只是淡淡道:“男人自然是喜欢天真的,棱角锋利的,大多招架不来。”看看天色又加一句,“倒是忽然想看看越仙楼的对联了,听说那楼里的字都是快雪亲笔所书。”
快雪就是那位清倌人的名字。
“既然想见,不如就去看看。这个时辰,想必那位姑娘也未曾歇下。”敏之正摘着耳铛。
隶铭听见这么说,笑着答了个“好”字,转身就走。
敏之脸上没见什么,却觉得耳垂一热,大约是他走得太顺溜,心里即便没什么波澜,到底手上失了轻重。
“墨玉。”
“小姐什么吩咐?”
敏之示意她附耳过来,如此这般说了几句,墨玉领命退出去了,顷刻又回来。
“怎么说?”
“那顶青呢小轿确实出了咱们这里的大门往越仙楼去了。”
“备水,沐浴!”
沐浴过后,敏之心里的邪火方才没有那么盛,一个人去床上躺了一会儿,却又渐渐地烦躁起来,一把掀开了帘子走到外头,拿桌上的茶壶猛灌一气,又顺手捞过来旁边挂着的琵琶,胡乱拨了一段《十面埋伏》的开篇,直到听见“啪!”一声,右手食指的指甲竟然齐着肉断了且还飞了出去,吓的敏之一惊。
“小姐这是怎么了!”墨玉听见里头声音,推了门进来看,正好看见琴弦上一晃而过的白色。
“小姐你怎么……好歹戴个义甲啊!”走上去细细查看,“这指甲养了这么久断了多可惜!”
“断了就再养吧。”看敏之脸上倒是寥寥神色。
墨玉已经寻了锉刀来,低着头细细将余下的指甲磨平了。
“墨玉。”
“是。”
“最近霜红跟那位……”
“张宗昌理事?”估纵尽亡。
“对,跟那位张理事,怎么样了?”
敏之自从三试那天回来后,除了夜间敬酒时见了霜红一面,其余时候都没有见过她,连道贺都未曾收着她的随礼,无奈自己琐事缠身,也没空细想,现在正好得着闲,正好理一理思绪。
“听说三试之后,张理事回回来咱们凤栖楼都被抱琴那丫头挡在外头,说是霜红先生见客去了,等也不让人等,留下喝一杯都不肯,映妈妈为着张理事没什么权势,也听之任之,吃了这许多的闭门羹,那张理事已经好些时日没听见提了呢。”
“是吗?”敏之拿左手中指在桌上打着拍子,“你这几日上街时候留意着,要是有机会,就将他请来,别叫人看出来刻意就成。”
“是,小姐。”
敏之应了,正要起身收拾,忽然瞥见桌上放着的那两张花笺。
“小姐怎的又起了兴致写这瘦金体了?”墨玉诧异着笑道,“好些年没写了呢,哟!这好好的怎么将花笺撕下来呢!”
敏之拿到花笺的时候没有细看,听见这话仔细地去瞧,果然发现笔法幼嫩些的那一张花笺边缘有被撕下的痕迹。
第一四四章
“我觉得这首诗熟悉得很,可是怎么都记不起来,你从前见过没?”
敏之的东西都是墨玉收的,有时候问她自己都还不如问墨玉更有用些。
“当然记得了!这花笺不正是从前天津时候小姐收录诗词的本子么。”
墨玉这么一说。敏之就想起来了。
“去替我把那诗集找来。”
墨玉应了,转到内室,在墙上那层层叠叠的书里头轻易翻出来一本:“在这儿呢!小姐怎么就不记得了。”
“我还当从前天津的东西,你都替我收在别处呢,怎么会想到就在这里!”
墨玉听见这话,诧异地看着敏之:“原本是奴婢收起来的。可前几日不是小姐和霜红先生喝茶时候,让抱琴来叫奴婢找出来的么?”
敏之听见这话。呆了呆,却怎么都记不起自己有这样的吩咐。倌人之间互相差遣对方的丫头做事情,这是常有的事,敏之便也没细问,只当是自己忘了。
“那这诗是怎么来的,你可还记得?”敏之又仔细看了一遍那花笺,再翻了翻那本集子,“总觉得这不是我写的,看我那时候的遣词造句。跟浸了醋似的,这么大气的,想必不是我的手笔。”
“这自然不是小姐写的。”墨玉站在一边规规矩矩说,“小姐忘了吗?那时候在天津老宅,借宿在隔壁李大人家里的一位少爷来拜会咱们老夫人,在园子里头遇见小姐正赏菊呢,于是就写了这诗,说是送给小姐的见面礼。”
墨玉这么一说,敏之倒是有些想起来了,那位少爷姓李,名字似乎是舒同或者之同一类。瘦金体也是他建议敏之习的,说什么字如其人。
“原来是那位哥哥啊!”恍然。
虽是想起来了,可心里的疑惑也是越来越深。即便是自己喝多了酒,可明知不是自己写的诗,敏之是绝不会拿给别人充作自己诗作的,可听赞化言语间意思,仿佛捡来的时候就深信不疑这就是敏之的字、敏之的诗……
等等!
既然是捡来的,怎么就能这么肯定呢?必定是谁给他,或是假装落在他那里的,并且在那之前已经反复告诉过他:写这诗的人就是她金敏之。
那人是谁,应当不需要再猜了吧?
保险起见,敏之还是吩咐了墨玉,去查一查映妈妈那里的记档。青楼楚馆一向有妓女陪客的记录,为的是以防万一,或是红花下得不够厉害仍旧怀上了孩子。或是个把胆大的从楼里拐人,查查记档就能知道了。
少顷墨玉就回来了。庞大人初到沪上那一夜确实是霜红去应的局,花国总理原替他叫的乃是玉茗,正好玉茗身子不适,于是就自请换了霜红去。
敏之听见回报,冷笑一声:倒是不知道,这两人还能合起伙来了!
当下也不再提这事,只叫墨玉改日请了张理事来再议。
夜间躺在床上望着头顶的交颈鸳鸯出神,敏之想起自己与霜红初见的情景。
“这位姑娘请留步。”先说话的是自己,“姑娘与我一位故人长得相像得很,不知姑娘大名?”叉呆团划。
“世上长相相似的何其多,看姐姐相貌脱俗,所思所想却不过是些俗物。”
。……
听听这话!说得不就跟攸宁一个模子里出来的么。
再后来,二人渐渐相熟,霜红却仍旧是那副冰冷的样子,倒是敏之一点一点地将她往攸宁那里靠,也是愈发地看着她像,也就愈发地亲近她了。
却是哪一个先提起的翠凤?
“我不是此地人,跟着亲戚逃难来的,被卖到这里,也算是福气。”霜红说着自己也笑,却是冷笑,“承蒙一位年长些的姐妹教我道理,还送我丫头,只是如今,也不知道那位姐姐可还喝了孟婆汤,寻到一处好人家托生了。”
话头似乎是这样起的。
“勾栏里头也不乏是个人物的。”敏之说着这话想起的便是翠凤,“可惜红颜薄命。”
在人前再风光无两,哪怕是给你个“花魁”的名头呢,还不就是个伺候人的下贱命。“红颜”倒是未必,“薄命”却是一定,有多少人默默无闻死在了这雕栏玉砌里头,真要说起来,每夜欢歌笑语也不过是踩在人家坟头上的海市蜃楼,这帮买醉的是没有细想过,实则跟大山里头鬼狐精怪迷人眼是一样的,不定哪里就站着一个枉死的魂呢。
那天和霜红对酌,后来就不知道说到哪了,二人都有些醉,却攀着已死的翠凤这根线结了深交。
“姐姐虽然身在此间,却注定不是勾栏中人,若是得了机会,还请替翠凤姐姐报仇。”
话似乎是这样说的吧,敏之看着头顶出神。
鸳鸯绣得华丽,身披彩羽,一只眼睛也是黑色的丝线层层叠起,虽是与伴侣交颈的深情模样,可那眼睛却时时刻刻地看着敏之。
莫名背心就起了一层汗。
自己那天在三层的厢房里头被段子良轻薄,翠凤说去替她寻解药。敏之当时觉得奇怪,哪里有不对,却从未细想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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