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说说笑笑,晚饭用罢时夜色已深。这几天君离忙碌得很,白日里为着何家的事奔波在外,就连晚间都不得休息,饭后没多久就有王府长史前来禀事,君离只得先走了。
这边厢青梅躺在围塌上纳凉,手中团扇轻摇,心思也慢腾腾的转着。依君离的意思,皇帝虽然答允了赐婚,贵妃那边却很不乐意,所以他才暂时隐瞒此事。青梅仔细想想也觉得是意料中的事,如同许氏盼望她能嫁得良人一般,贵妃自然也盼着能娶个称心的儿媳,以青梅的身份经历,被贵妃挑剔自非怪事。
在别院静养了两天,君离早出晚归,青梅闲来无事,便埋头在君离寻来的各色话本故事里。这天清晨用过早饭后到后园散心,在亭子里捧着话本正看得高兴呢,猛听得丫鬟来报,说是宫里来了人,指名要见她。
别院里不似王府齐全,虽然派了人严密守卫,主事的却也只是个老妈妈。她寻常都偏居此处,极少能见到宫廷中人,听了便忙着人来请青梅。
青梅忙往客厅中去,早有数人围在那里伺候来客,老妈妈率人侍立在厅中,客位上坐着个太监,正翘了指尖儿喝茶。见得青梅被人围进来,老妈妈便忙向青梅道:“姑娘过来啦,这位是宫里的赵内官。”
“看来这位就是曲姑娘了。”太监赵英的声音果然与男子不同,说话时透着股婉转,就连嗓音都是不同的。他净身得早,脖子间平平整整,这会儿瞧着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脸上除了些斑点外也不见半点胡茬,显得格外白净。
青梅这还是头一次见着太监,虽则因其内官的身份而忌惮,毕竟还是好奇。目光扫过时将其暗暗打量过,便屈膝行礼,和英王打了这么久交道,她还真没接触过任何宫人,这会儿冷不丁有人前来,自然叫她诧异。她行礼过了,便问道:“内官亲自过来寻我,可是有要事?”
“贵妃娘娘要见姑娘,特特的遣我过来,这可不是要紧事?娘娘那边传得急,姑娘赶紧着跟我进宫吧?”他的脸上吊着笑意,声音也是询问的语气,但里面催逼的意思却再明显不过。
青梅闻言,心里咯噔一声。偌大的皇宫里能有几个贵妃娘娘?还不就是大小两位魏贵妃。今儿君离有事出门得早,贵妃好端端的突然召见她,还能为了什么事?
因赵英催得紧,青梅也没法推脱,紧赶着匆匆换了件庄重衣服,选了几件首饰略一打扮,便跟着他出了别院。
外面早有宫里的青布小马车相侯,因青梅的身份实在有些低微,这车子自然是逼仄狭小的,在里面端身坐下,两侧也不过一两尺的空隙。赵英传召的只有青梅一人,别院里其他人自然不能跟过去照应,不过她的安全却是不能疏忽的,几个侍卫暗里跟着守卫,一直跟到了皇城跟的护城河外。
马车晃晃悠悠的停在河对岸,青梅便被请下了车。说是请,也不过一句言语罢了,赵英侯在车外,青梅自个儿扶着下了马车,便跟着他朝里边儿走。
巍峨的午门耸立在跟前,朱红色高墙下侍卫站得笔挺,越是靠近这朱墙城楼便愈发觉得自己渺小,心里倒渐渐生出肃穆的情绪来。
算起来青梅上京也有大半年的时间了,来这护城河附近也就那么两三次,不过是为花灯而来。如今这般靠近,心里的忐忑不安淡去,渐渐沉重安静下来。
这里住着的是皇帝,是普天之下最尊贵的人,一句话便能决定无数人的生死。当年他的一句“通敌叛国”致使父亲背负罪名,让她隐姓埋名颠沛流离;而今他一句“被奸臣蒙蔽”就轻轻松松推去了过失,令她重见天日。青梅心底里对皇帝感情复杂,对这座宫城亦然。
然她一介民女却是没资格走这条道儿的,赵英带着她往旁边一拐,走了许久才见得另一处门,侍卫验过腰牌才叫他们进去。到了里面,又将青梅验了一遍,瞧着没带多余的东西才放心。
满目都是宫阙楼宇,大片大片的青砖连绵,往前便是汉白玉的栏杆。这里离宫妃的居所并不近,青梅跟着经过重重验看,走过庄重辉煌的殿宇,渐渐宫廊交错,出现高低参差的宫墙院落。就在青梅觉得脚掌快要断了的时候,郑英将她往一处朱漆门内引进去,道:“到地儿了,姑娘请吧。”
这是深宫中的一处普通院落,朱墙之上铺着琉璃瓦,日光下色泽明亮。入门一道粉彩大影壁,靠墙两株古柏投下阴翳,道旁摆满了盆栽松景,几口大缸里养着荷花,这会儿也只打了花苞。青梅粗粗扫过,哪里有心情细看这些,不过是垂眉顺目乖巧的跟着,不敢放肆打量。
到得台阶跟前,赵英示意她止步,入内回话去了。
这一趟话足足回了两盏茶的功夫,青梅独自站在外面也无人搭理,就算脚痛腿酸也没处言说,只得咬牙忍着。
这恐怕是贵妃娘娘看她不入眼,想磋磨她呢。青梅心里明白,这会儿却无可奈何。
上京这么久,她多少也见识了一些场面。君离是个特例,虽贵为王爷却不究身份待人亲和,跟他相处时没那么多规矩。可别处究不同了,先前青梅拜见永乐公主的时候,那规矩都能大得吓死人,更别说如今宫苑深深,里头住着的是贵妃了。
小魏贵妃要做这等姿态,青梅也只能忍着。好不容易瞧见郑英走出来,青梅心里舒了口气,连忙端端正正的站好。
赵英走近前来,笑眯眯的,“贵妃娘娘歇中觉才醒,这会儿终于得空,姑娘且跟我来吧。”
青梅跟着走进去,瞧着赵英身子停住,她也忙收回脚步,跪地问安,“民女曲青梅拜见贵妃娘娘。”她还不懂宫中礼仪,这会儿也只会行礼叩拜。
抬起眼睑时能瞧见一角水红色衣袍,上首的人没有示下,青梅自然也不敢动。她刚才在外面站久了腿肚子疼,这会儿跪着虽然难受,到底能缓一缓腿上酸痛。只是贵妃这么不声不响的晾着她,委实叫人窝火。
然而身份天壤地别,就算心里窝火也只能忍着,她这会儿根本不敢轻举妄动。母亲冒死保住她的性命,青梅可不想把小命丢在这里。
屋里静静的,过了会儿就听宫女开口道:“娘娘泡软了手,这会儿可歇歇?”哗啦的轻微水声响起,头顶传来慵倦的声音,“这就是曲长嫣?”
这话显然不是问青梅的,她闭口不敢擅自答话,就听赵英道:“回秉娘娘,正是。”
“抬头给我瞧瞧。”依旧是慵倦的声音。
青梅抬头,也没敢跟她对视,只是垂着眼睑。这会儿她看得更明白了些,一身鲜妍婉媚的宫装,虽然不能看到她的脸,其曼妙身段却一览无余。
不得不叹服宫里的女人保养得宜,三四十岁的人了,那双手依旧细腻柔软,瞧着并不比二十岁的姑娘家差。那双手上涂了丹蔻,这会正拿着护甲慢慢往上戴,口中道:“英王想求皇上赐婚,娶你为妃,你知不知道?”
“回秉娘娘,民女还不知情。”青梅打算装糊涂。
“那你现在知情了。你怎么想?抬起头吧。”
青梅应命,这才看清了她的面容,果然生得婉娈多姿,天然妩媚。那双眼睛固然好看,眼神却叫人生厌——高高在上的姿态,鄙薄与轻视的语气,夹杂着些许嘲笑,仿佛无数根刺落进青梅的心里。
怎么回答呢?青梅一瞬犹疑,旋即回道:“民女身如草芥,此事娘娘要问我,我哪能做主,还望娘娘明察。”心里再怎么不喜欢,态度还是要谦卑的,青梅本就生得清秀玲珑,性子又灵秀可爱,做起乖巧姿态来得心应手。
她安安静静的跪在跟前,摆出这一副态度,倒叫魏贵妃觉得好笑,“本宫是说你私心里呢,若皇上当真赐婚,你愿不愿意!”她瞧着青梅笑得和蔼,却让青梅觉得脊背发寒。
还能怎么说?若说不愿,那便是说君离一厢情愿,她但凡吐出这俩字来,小魏贵妃定能抓住这个做出文章。可若说愿意,青梅想都不必想,脑海中立马能想象出贵妃鄙薄讽刺她的样子。
这境况进退维谷,青梅把心情一横,回道:“这事不是民女能想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民女还是得听长辈的安排。”
“呵,曲将军夫妇不是已经死了么。”魏贵妃毫不掩饰的笑。
这语气陡然勾出青梅的厌憎来。爹娘是她心中最珍而重之的存在,当年皇帝迫于情势,非但没有主持公道还蒙冤不白,如今小魏贵妃她竟是这种态度?兔子还能有咬人的时候,青梅胸中恶气上涌,重复道:“是啊,民女的父母早就死了。”
这句话说得莫名其妙,小魏贵妃哪里能听不出她语气中的隐然幽怨。正想借机发作呢,旁边的宫女却拿了膏子过来,“娘娘抹点玫瑰膏吧?这是小公爷新送进来的,奴婢闻着香的很。”
这一打岔,贵妃也不急着收拾青梅了,转过脸打理起双手来,被那宫女逗趣几句,竟是笑了。
这边厢青梅未得允许还得跪着,她何尝这般跪过,两只膝盖生疼,偷偷挪了挪。
过了好半天贵妃才抹完了膏子,因宫女逗趣遂心,倒忘了和青梅的话头,自然也忘了责问她“对皇上心存不满”。一转眼瞧见桌上还放着两杯果子酒,便道:“听说你还会酿酒,在市上开了果子酒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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