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怜可爱的讨饶,被小公子做来更是让人心怜,却听得连城璧一颗心越沉越深。
同心蛊本是黑苗女子时代传承,用以防止心上人负心背信的手段。每一个黑苗女子,一生也不过只能以身饲蛊三次,也是因此这同心蛊当真是珍贵至极。
小公子的借字,显然是掺了不少水分在。
而连城璧心慌的却不在她取得蛊毒的手段。
他本不是什么善人,就算小公子当真是杀人夺宝、巧取豪夺,连城璧也不会眨一下眼睛。他心惊的是忘忧冰魄里掺了这东西,又加了小公子的血,那阿碧岂不是要受困于眼前这杀人不眨眼的狠辣女子……万一……
小公子欣赏够了连城璧眼中难得流露的苦痛茫然,只觉得之前被眼前人支使暗算的气消了几分,才大发善心地闲闲开口:“我当日是有些痴念头,想着给旁人用的,却没想到被逍遥侯给拿去了。所以这药说起来,也不算是毒药,只要我陪在服药人身旁一年半载,慢慢凭着血气把那子蛊从药血里引出来也就是了。”
小公子研制这药的时候,本是打算用在逍遥侯上。任哪个女子看着自己枕边人一个接一个美人的接进庄子,甭管她心里对那个人有几分情意,这憋屈难受是绝不能免。
更何况当时小公子还要亲自到江湖和民间去替逍遥侯去寻访美人。
她虽然因为那不知道的缘故,总是没法子拒绝逍遥侯,但这私下里心头也不是没有含着一口怨。
这几次三番下来,小公子索性咬牙发了狠,趁着到苗地寻访美人的时候,就使了些手段得了同心蛊,配了这忘忧冰魄。到时候,服药人既接近不得旁人,又只能听命于自己,也省了自己这糟心事。
谁知道配药过程中,那子蛊太强,生生逼出了她一口心头血。倒是被素素那贱婢给发现,又禀报给了逍遥侯。惹得小公子无奈之下,只得献药,又颇费了一番功夫琢磨了个暂且压制子蛊,令子蛊陷入沉眠的同时又能化解其他药性的方子,才将逍遥侯给糊弄了过去。
小公子此刻再回头想想,也不明白当日自己是被什么猪油给糊了心眼,居然为那暗算了自己小半辈子的男人费了这许多心思。这难得的自我反省却在抬头看到连城璧眼底的怀疑时,变成了冷笑:“怎么?怕我伤了你家那温柔的庄主夫人?”
连城璧也不过是关心则乱。阿碧是他唯一的亲人,也是他绝不会放手的爱人,之前小公子的那番试探生生吓出了他三魂七魄,也正是因此才迟疑了片刻。
小公子冷笑声一入耳,连城璧也知道自己想差了。
除了逍遥侯,他夫妇二人与小公子其实并无仇怨。而这唯一的心结,也因为小公子发现了逍遥侯的控制而变成了虚无。
就凭着当初小公子能送入那枚玉簪,就知道她真要下手伤阿碧,早就可以得手了。她实在没必要,顶着这武林白道的追杀,费了这诸般心思,只为接近阿碧。
连城璧压下心底的憋屈,为了阿碧忍下了这口气。那难得的情绪变化不过短短一瞬,他又变回了那个翩然浊世佳公子,他嘴角含笑,声音平稳地说道:“既然如此,青青就拜托尊驾了。”
论起这些表面功夫,再没有人能做得比连城璧更好了。他若是想要瞒住旁人,就没有人能看出他的心事,哪怕是善解人意的阿碧。
阿碧虽然觉得自家夫君见过那个世交小公子后,心情似乎变得有些复杂,看起来又像轻松又像低落,但对上夫君温柔眼波和宠溺笑容后,便把这件事给放下了。大约是因为那些世家之间的龌龊,这种事情阿碧当年执掌燕子坞的时候也不是没有经过,自然很能体谅。
也是因此,她便避开了那小少爷来的事情,挑了其他的趣事来给连城璧解闷:“夫君,说来只怕你不相信,今天小白从路上捡了个小姑娘回来呢。”
连城璧舀粥的动作稍稍一顿,便自然地将勺子一转,放到小娇妻的唇边:“我记得管家早教过小白,不许她从外面带些奇怪的人进庄。怎么小白今日还敢顶着她爷爷来?”
阿碧没料到夫君突然就把这粥喂到自己唇边,不由呆了一呆。这,方才夫君还用这勺子吃饭,突然这样,阿碧脸上一热。
阿碧左右看了看,屋中并没有旁人,又有夫君含笑的目光,便红唇微启,将唇边的粥含了进去。食物的温热香醇顺着喉头,暖到了心底。
阿碧直到将口中食物细细咀嚼,全部咽下后,才回答起了连城璧先前的问话:“白总管一发现,就把小白给狠狠罚了一顿,现在小丫头还委屈着呢。只是那带回来的小姑娘似乎当真有些可怜,白总管也是同情,所以方才还来说让我见一见,拿个主意呢。”
白总管在连家多年,论处事周全、刚直不阿是再没有别人能比得上他。
能让他这个见惯了事情的老人家都出面求情,向主家求个机会,可见这新来的小姑娘不是极为可怜就是极有本事了。
连城璧想了想,才对阿碧笑着说道:“既然有夫人在这里,我自然是全听夫人吩咐。夫人可要见那小姑娘?”
阿碧抿唇一笑,又连忙收了笑意,一张温婉甜美的脸偏还想装出几分端正威严的模样:“那是自然,夫君看着就好。”
连城璧被阿碧这难得一见的模样给挠得心里痒痒的,干脆就伸手揉了揉阿碧这两日愈见红润的脸颊,硬是将阿碧好不容易摆出的认真姿态给捏没了,惹来了阿碧一个娇嗔眼神。
这一次也算是阿碧接掌连家事物以来,头一回遇到需要决断之事。收下个孤女虽然事情不大,但也算是阿碧正式理家的开始。
偏偏夫君还这样随意,搞得阿碧那微微的几分紧张都被冲散了。
真见到小白带回来的人,阿碧与连城璧倒是都露出了几分讶异之色。先前两人看小白与总管都这般同情,还以为是个泪水涟涟的柔弱孤苦女孩,没想到白总管领了人来才发现恰恰相反。
这姑娘看起来除了唇色微白,颇有病态之外,一双灵活可爱的大眼睛灵气逼人,嘴角笑涡对着谁都是甜蜜蜜的模样。看起来分明是个烂漫可爱、让人见之心喜的少女。
阿碧一愣,便将疑惑的视线投到了白总管的身上。
白总管都不用抬头,就知道了庄主与夫人心底的纳闷。当时看到小白带来小小的时候,他又何尝不是如此。他同情地瞥了一眼那还是乖乖巧巧笑着的小姑娘,对这个和自己孙女差不多大却经历了诸般不幸的小姑娘又多了几分同情。
他这一同情,说话虽然只是陈述事实,却在情绪用词上都偏了小小几分。
小小的故事被白总管说完,阿碧看向那微微有几分黯然却依然坚强乐观的脸,也对这小姑娘多了几分敬佩和怜惜。
说来小小年纪虽小,这经历却不比那些茶馆子里说的话本子简单。
她年幼时候也算是富贵人家的小姐,读书女红,该学的都一一学了起来,只是刚刚懂事的时候家里被强人闯了门,全家遭了难。只有小小一人,因为懵懂无知,倒是留了一条性命,被人辗转卖了去。这中间的屈辱委屈,也就不言而明了。
直到前不久才有个看着富贵的老爷,喜欢小小活泼可人,把她给赎了出来。当时小小还想着总算是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不必再身似浮萍,随波逐流。
谁知道那老爷真正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买了小姑娘回府也只是为了满足自己变态j□j。接了小小回府没几日,就将这小姑娘给折磨了个半死,眼瞅着一条命就要交代在那老爷的私刑房内。
就在她以为自己马上就要死了的时候,那老爷居然再没到地牢里。
小小等了一天又一天,直到腹中实在是j□j,才偷偷用自己从木刑具上扣下来的木条开了地牢的锁逃出来。她这十几年被辗转买卖,小时候也是被逼着跟过一个街头小贼,这开锁的本事也是她能活到如今的保命秘技。
谁知道她一从地牢里出来,人就被吓傻了。
那富贵老爷全家都被洗劫了个精光,尸体都臭了。小小只是个小姑娘,当时就懵了。等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人都跑出了庄子好远。就这么渴了喝山泉,饿了吃野果,竟然也一路走到了相隔千里的姑苏城里。
一入城,虚弱的小小就被那蹦跳着准备出门的小白给撞了个正着。这提心吊胆的千里奔波对一个没有武艺傍身的小姑娘来说,实在是耗尽了她的精力,再被人这么一撞,当场小姑娘就晕了过去。
然后就是小白惊慌失措把人带到了街角阴影处,好不容易救醒了小小。又因着年龄相近,日日去寻人家玩耍,终于把这底细给哄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