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红唇的主人眼中的忐忑全被娇羞取代,红霞漫上了白如玉脂的肌肤,才启唇喷吐着热气:“我想娶的不是世上最好的妻子,也不是最完美的世家夫人,而是那个陪着我等着我,答应会一直看着我的青青。你不需要做什么,只要安安心心地等着嫁给我,然后我们名正言顺地相伴。至于其他事情,总有连大哥在。”
暖暖的呼吸里夹杂着连城璧身上特有的香气,熏得阿碧有些发晕,说话也更软更柔。尾音缓缓扬起,就像是此刻她被眼前人捧到半空中的心,迷迷晕晕、飘飘忽忽:“嗯,都听连大哥的。”
话未说完,就感觉头上一沉。这重量倒是将阿碧恍惚的心神压下了几分,她抬手一摸,才知连城璧在她的发间插上了一枚足金金厢猫睛鸾钗。
鸾鸟本是吉祥之禽,又有传情之鸟的称号,在女子婚饰中却是常用的。阿碧甜甜一笑,爱惜地抚着未来夫君给的礼物,也不说话,只将身子放软了些,靠入连城璧怀中,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欢喜。
连城璧沉沉醇厚的嗓音在她耳边缓缓流淌,与亭外的流水一同映着此刻的静谧美妙:“鸾钗压鬓髻偏新,雾湿云低别种情。往日我总不知这是何种风情,今日倒是要谢谢青青。”
他的手顺着阿碧散落的发轻轻抚着,感受着这久违了的平静与满足:“这金钗是我连家传媳的信物,本该由我娘亲手交给你。只是她在生我之时,就难产离世,这枚金钗也就到了我的手中。今日我总算是将它交了出去。”
阿碧笑了笑,与连城璧对望一眼,两人俱是看到了对方眼中满满情意,深深依恋。
岁月在此刻,美得人心醉。
即使阿碧搬入了西北画楼,对着鸾凤嫁衣,也忍不住时时停下针来回味那时的心情,然后展颜一笑。
连城璧虽不能和阿碧碰面,但整个无垢山庄都是他的。他若愿意,也自然能在西北画楼对面的月明阁隔窗望着自己的新娘,以解相思。
这时,他立在月明阁窗前,看着阿碧停针微笑的模样,唇角也漾起了一丝笑纹。
就连耳边属下连续不断的禀报声也被这时的连城璧给忽略了。
“主人,主人?”属下回报完毕,却迟迟不见自己往日英明神武、运筹帷幄的主上回应,终于抬头望向了连城璧。也正是这一抬头,生生让对方吓了一跳。主人这是,在傻笑么?
属下如同发现了天大的秘密,惊恐地垂下脑袋,只当自己从来不曾抬头。
若是吴家家主在此,想来也就可以认出,这属下的脸与那袁家少主袁贵一模一样。
直到阿碧收了绣架,回到房间,连城璧才收回自己的视线。
他抿了一口茶水,就好像方才从来没有走过神,平静地冲着属下开口:“说完了?”
“是!”袁贵小心低头,恭敬回道:“属下已经按照主人吩咐,将主母的背景身份传播出去。日后绝不会有人再以此说事。”
连城璧昨日与阿碧说的绝不是信口开河,他既然说了其他的事情不必阿碧挂心,自然就会把所有纷扰一一解决,绝不会让这些事情给自己心里的女子堵心。
☆、春宵短
月夜轻风,暖香沁人。
姑苏城灯火通明,却是城中第一世家的无垢山庄庄主娶亲之日。
来往宾客之多,生生将城中主道给堵了个水泄不通。就连往日从不曾见识过大家景象的平头百姓,也得了机会到这山庄里吃那摆下的流水席面。人人都满面笑容,拱手说着喜庆祝语,暗自替这对璧人欢喜。
这场婚礼几乎可以算是姑苏城数十年来最盛大、最华丽的喜事。唯一让人遗憾的,只有这整座城都仰慕敬佩的连庄主,出现的时间太短了。
一身红衣、纤弱袅娜的新娘子刚被送入洞房没多久,那看起来丰神俊朗、玉树临风的新郎官就寻了理由离了筵席。席上与连城璧交好的世家子弟虽然心有不满,但想到这人多年不娶妻,好不容易迎回美娇娘,这迫切心情虽与他往日给人印象十分不符,倒也是情有可原。
想到这里,这些人倒是自发替好友招呼起了旁的客人。所以说,好人缘在这样的时候,总能起到让人欣慰的效用。
阿碧端端正正地坐在铺着大红喜幛的龙凤床上,小小的人坐在宽大的床边,简直要与这一片红光融为一体。就算屋子里一个人也没有,她还是摆着最最标准的淑女姿态,肩平腰直,双手交握,简直可以比得上连府库房里那尊仕女玉像。
如果不看阿碧绷得笔直的十指,谁也不知道这新娘子现在已经是紧张得连脑子都有些迷糊了。
要嫁给连大哥这件事,阿碧直到昨夜都还有些恍惚。偏偏又见到了连婶子偷偷拿给她的古怪画卷。这心情就变得更奇怪了。
她到现在都还清楚记得昨天临睡前,连婶子满面通红、左顾右盼半晌,才偷偷摸摸将她拉到避人处,小心递给了自己那幅画。当时阿碧还很是好奇,当场就想将画打开,被面红耳赤的连婶子一把给摁住。
连婶子憋了半天,才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嘱托阿碧:“夫人,这画上就是明日您与庄主成亲时要做的事情,您,您偷偷看一下。”
说完,对方就像是被鬼追一样地,撇下阿碧一个人跑了,独留下阿碧手持画卷,满头雾水。和连大哥成亲要做的事情?
阿碧想起往日夜半与阿朱姐姐不睡觉,缩在被窝里喁喁私语说过的话。
要知道慕容夫人虽然说过将她们两人当做自己的女儿看待,但是说到底,她们在参合庄还是顶着公子贴身侍婢的身份。慕容夫人就是再亲切,也不会当真教导她们这些男女之事,而寻常的婆子丫鬟,也没资格来教导这两个主人家另眼相看的小姑娘,也因了这,她们两虽然都学了一身本事,也出落得十分动人,却对这些事情依旧是一知半解,只能私底下两人自己偷偷嘀咕。
照着她们琢磨的,大约男女当真成了亲,这同床共枕之后,也就可以小娃娃了。难不成,还需要再做些别的事情?这,这可怎么办?
阿碧心虚地查探了一番,确认陪床的小白与其他丫鬟都已经睡熟,才偷偷点了小灯,躲到了茶水房里去看那副在阿碧心中已经打上了神秘色彩的画。
画上是一男一女,赤着身子像绞股糖一样相互黏在一起。男子的手还在那女子的身上……阿碧猛地把画丢到了地上,整个人就像是煮熟了的虾子。
明日,明日她和连大哥就要像这画中人一般?阿碧慌得几乎想要从窗口逃出去,这也太不知羞了吧。她脚步轻移,却在窗边犹豫了。只要想到连大哥明日独自一人立在喜堂,满目黯然的模样,阿碧的心就忍不住抽痛起来。
她答应过连大哥绝不会离开,也答应了要成为最最好的妻子,又怎么可以因为一幅画就吓得逃走。这样也太蠢了。
阿碧犹豫地站回屋中,看着那被扔在地上的画卷,就像是看一只随时会扑上来咬人的蛇,心中又怕又羞,全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种忐忑不安与隐隐的恐惧直到此时,还是萦绕在阿碧的心上。让她只能浑身僵硬地坐在床中央,生怕一个松懈下来,自己就会夺门而出。
阿碧口中小小声地念叨着,希望在连大哥敬完酒之前就能把自己的脑子用其他事情占满,不用再想那可怕的画:“是连大哥,这是连大哥,不要怕,不要怕。嗯,要先坐帐,把连大哥的左衣襟压在我的右衣襟上,接着要同牢,让连大哥脸向东,我面向西,一起吃牲牢,然后是饮合卺酒,结发,嗯,最后……”
阿碧简直要哭了,这说了半天,最后还是绕回了那可怕的画。
连城璧进屋的时候,看到那娇小笔直地坐在床中央的小妻子,微微笑了笑。却在正要上前的时候顿住了脚步,若是他没看错,他的小妻子似乎是紧张得整个人都僵了啊。
连城璧眼睛一眯,索性就放重了脚步,慢慢走到了妻子身边。
揭开了那红头盖,看着那张被满屋子喜色映得红润异常的芙蓉面,声音里满是安抚人心的温纯:“青青,连大哥似乎喝得有些多了。”
阿碧一听,顾不得方才还不断在眼前闪现的男女赤身纠缠的画面,着急抬手扶着连城璧坐下:“连大哥没有先喝些解酒的暖胃茶么。”
说着阿碧眉心闪过一丝内疚,昨日被那春宫一吓,她都忘记了让小白提前准备了。
连城璧眼神柔软,声音里满是欢喜:“没关系,只要青青陪着我吃些东西,坐一会就好了。”
阿碧点点头,就想去将桌上的食物取些过来。可这刚要起身,却猛地想到这屋中唯一的吃食可不就是新婚也同牢所用的烤乳猪,这,要吃的话是不是得先坐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