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重复着丈夫死前最后一句话,歇斯底里地哭了起来,似乎要把那个连自己都厌恶的灵魂给哭出来。自己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怎么能对师兄下手,怎么能对那个从小就护着自己,连别人说一句自己坏话都上去和人拼命的师兄下手,怎么能对那个顶着一身伤、满身血把自己从师傅的床上抢下来的师兄下手,怎么能对那个宁肯被天下人唾骂,也不想让自己受半分委屈的男人下手?
司徒中平说得不错,她才是魔鬼。她才没有良心。
她才该死。
曹娘子哭号着,口中渐渐溢出了鲜血。阿碧一见不妙,连忙上前把住了曹娘子的手腕。可阿碧刚刚搭上对方的脉,曹娘子就双眼一翻,没了声息:“她运功强行冲穴,震断了自己的心脉。”
连城璧瞟了一眼曹娘子的尸体:“她一心求死,本就阻拦不住。司徒大侠可是满意了?”
“满意,怎么不满意。”司徒中平此刻全没了之前的紧张,连声音都多了几分轻快,曹娘子的死似乎当真让他满意极了:“早在很久之前,我就想将这对男女给杀了。只是这样太便宜他们,我要让他们痛苦地活着,再痛苦地死去。今日我多年夙愿得偿,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连城璧淡淡道:“你这么多年爬到了这个人人尊敬的位置,此刻一朝身败名裂,你甘心?”
“自然不甘心,可是我知道你们不会杀我。”司徒中平似乎想通了什么事情,突然勾起了嘴角:“你难道不想知道一直在暗处想要找你们麻烦的是什么人,为的是什么事?”
花平替连城璧问出了口:“你知道?”
“我不但知道,还可以告诉你们要如何找到她。”司徒中平语气里满是笃定:“敌暗我明,就算你是连城璧,只怕也会一个不小心着了道。你们就算不为自己着想,难道也不替那娇滴滴的阿碧姑娘想一想?要寻到这样一个不顾生死随着你的女人,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连城璧与花平闻言,脸上果然流露出了几分迟疑。
阿碧左右看一看,鼓足勇气踢了司徒中平一脚,又迅速跃回连城璧身旁:“呸。你个坏蛋,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你连一心恋慕你的女子都能这样残忍利用,说不得现在又设了一个陷阱想害我们呢?我的安危如何,才不用你假惺惺呢。”
她说完,认真冲着连城璧与花平保证道:“连大哥,花大哥,你们别因为我而影响判断。和他这种魔鬼做交易,获利的总归不会是我们,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司徒中平仰天大笑:“果然是个善体人意的好姑娘,只是,你要知道,好人的命……”他话音未落,突然自地上暴起。
方才这一番叙旧争吵,还有所谓的保命交易不过是拖延时间。司徒中平行走江湖这么久,死里逃生无数次,这移穴换位的功夫又怎么能不懂一二。
此刻他突然发难,自然是冲着三人之中武功最弱,却能牵制其他人的阿碧而去。只是他的鹰爪尚未碰到阿碧,就身形一顿,停在了半空。
司徒中平低头一看,只见一泓剑光直直埋入他胸前,出手的正是那连城璧。剑太快,血并不曾涌出,但那撕心裂肺的疼痛却让司徒中平瞬间没了力气,重重跌落在了地上。
“你还是这么蠢。”连城璧不理死不瞑目的司徒中平,只将剑收起,牵着阿碧的手就要离开。
花平看了看地上两具尸体,心中暗暗替曹大不值。只是如今处境不明,不宜多生事端,所以他还是跟上了两人:“你杀了司徒中平。这追杀你们的人是谁,又没了头绪。敌暗我明,只怕接下来的日子要艰难了。”
花平只是陈述事实,连城璧的声音也很是平淡:“那就让他们来。”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发现我写混蛋写得很顺手啊。
渣男什么的一串一串的orz
☆、四海宾
夜幕降临,寂静笼罩大地。白日里的纷争疲惫,在黑暗的掩护下,似乎都慢慢地被抚平。
连城璧看着烛火映照下阿碧的面容,只觉得心中所有的烦郁一扫而空。
阿碧小心地用药巾子擦拭着连城璧脖颈上的伤口,生怕自己动作稍大就会让对方伤上加伤。
素素射出的针肯定不会是普通女儿家的绣花针。这短短半日过去,连城璧伤口处已经结了一层黑色薄痂,黑中带青的血痕凝结在领口,看得阿碧心里一跳。
虽然连城璧看起来双眼清明、神志清醒,她还是按着对方的手替他把了一会脉。这脉搏从容和缓,不浮不沉,不迟不数,不细不洪,比起常人都要更是健康。阿碧眨了眨眼,最后确认道:“连大哥没有觉得难受么?这伤口上好像中了毒。”
连城璧温笑摇头:“你忘了,我之前说过,我们都用了药,寻常的毒奈何不得我们?”
此刻花平不在,阿碧也不必顾忌其他,索性就问了出来:“是之前的那逍遥侯所下的毒药么?莫非那以血为媒的解药还有百毒不侵的功用?”
连城璧眼中暗光一闪,唇角的笑又深了两分:“这药的功用远不止于此,我也是近些日子才知晓。”
阿碧不解,眼含好奇地看着连城璧,等着他继续解惑。
可连城璧却少见地卖起了关子:“那些效用一时也无法说清,你只需知道我们不但百毒不侵,而且还能彼此心灵感应便好。”
“什么样的心灵感应呀?”阿碧思索着连城璧话中的意思,余光瞟到了连城璧脖颈上的伤痕:“莫非是……当时你受伤的时候,我心中猛地难受了一下?我还以为是我……”
还以为是我太关心你,所以心不由己……这话阿碧到底还是没说出口,光是自己想一想,她的脸就红了半边。但连城璧又怎么听不出阿碧想说之语?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脖颈上被阿碧小心包好的伤口,只觉这原先看来微不足道的伤痕此刻倒带上了不同的意味:“不错。以后不管你遇上什么危险,我都能立即感应到。”
这药的效果倒是奇妙得很。阿碧头一回听说有这种功效,心中很是好奇,又暗暗下了决心。日后决不让自己受伤,免得带累了连大哥。
只是这种痛苦与欢喜彼此共享,所有的秘密都能被另一人感受,这样的事情,光是想一想就觉得又甜蜜又害羞。
阿碧偷偷瞄着连城璧,害怕连大哥不乐意被这药效所控。谁知眼神刚刚顺着对方衣角、脖颈、下巴飘到脸上,就对上了连大哥戏谑好笑的目光。
这四目相对,阿碧方才半红的脸蹭地就变作全红。只是想到今日她暗下的决心,还是咬着牙不曾像往常一样将视线垂下。
江湖险恶、朝不保夕,所有想说的话都要立刻说出,所有想爱的人都不能错过,这是这些日子、特别是今日的经历给阿碧的教训。阿碧在心中给自己鼓着劲,口中小小声、磕磕绊绊却认真地说着:“连大哥会不会讨厌这样?以后……以后,连大哥就不能,不能留我一个人了。那些名门小姐、江湖美人,连大哥,连大哥都不可以接近了……你,你会不会,会不会不高兴?”
说完这些话,阿碧简直想找个洞把自己给埋进去。她活了这十七年,从来不曾讲过这么不守规矩、胆大包天的话,也不知连大哥会不会瞧不起她。只是这话,她憋在心中好久了,自从当日听说那沈大小姐与连大哥的渊源,就隐隐有着这样连她自己都不敢深想的念头。
今日既然下了决心,总是要趁着她还有勇气的时候,全都吐出来。就算明日她想起这事,再没脸见人,也要问出来。
她双颊滚烫,眼中满满是豁出一切的晶亮。往日温柔似江南春水的姑娘,因为这份决然,变得璀璨夺目如烈焰一般。连城璧见此,笑意愈深,眼中异彩连连,似是满足,似是惊叹。
他顿了许久,久到阿碧几乎要控制不住夺门而出,才如春花绽放一般彻底地笑开:“青青难道不知道这样的话应该男子先说?”
阿碧的心砰砰跳,头一次没有乖巧应从。她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不能让自己沉默下去,不然她肯定会没有办法呼吸:“我,我不知道。”
“唔,那连大哥只好说些其他的了。”连城璧就像是看见小羊入了陷阱的猎人,面上满满都是轻松快活。若是江湖上的其他人见到此刻的连城璧,只怕绝不会相信这个笑得见牙不见眼、得意忘形的男子,会是那个素来难测深浅、永远淡笑示人的无垢庄主连城璧。
连城璧替阿碧将手中那个紧紧攥着,都要变了形的药巾给放到一边,把那双握得十指隐隐泛红的素白小手合在自己掌心中。他满含笑意的眼睛对上那双只有自己的剪水双瞳,声音里是让人心醉沉迷的宠溺诱惑:“连大哥是历经生死的活死人,那些名门小姐、江湖美人,每一个,我都曾见过她们私下里不堪的模样,每一个我都知道她们背后藏着的阴暗目的。从前我不会与她们亲近,往后也必定不会。能让连大哥心甘情愿去服同心花的人只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