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阿碧再次感到惊讶的是,那两人的脸上也浮现着诧异。究竟是他们的演技太好,还是此事确实与他们无关,赵无极在说谎?
阿碧心中疑惑,其他人却对此毫不怀疑。厉刚板着脸,语气严肃:“此人为祸武林多年,若是不除,江湖难安。我总有一天,会提着他的头来见太君。”
除了连城璧之外的所有人,都纷纷表态,萧十一郎此次似乎已犯了众怒。
阿碧看着连城璧平静如水的脸,心中的疑惑又多了两分。为什么不让她说出那个男人就是萧十一郎?为什么他对沈璧君与徐青藤的态度那么奇怪?为什么此刻他沉默不语?
连城璧有什么秘密?
作者有话要说:
☆、虚落弦
连城璧的秘密是不是也像眼前的清茶,能在一点点的品味中显露?阿碧看着眼前袅袅的茶云,心神也飘得远了。
直到连城璧出声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这是你炒的吓煞人香?我倒不知道你还带了茶来。”
白瓷绿茶,叶芽幼嫩,卷曲如螺,半抹绿色在白得几乎透明的杯盏里上下沉浮,宛若□染碧海。连城璧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茶香中隐隐带着花果草木的清新,香气醇且远。
阿碧俏皮一笑,将手中的茶盏递了过去:“连大哥不知道的事情可多了。我不但带了吓煞人香,还带了这白瓷盏呢。你看,这样喝茶岂不是更舒心了些?”
连城璧含笑品茶,果觉茶汤入喉,鲜爽生津。他慢慢饮着茶,眼神却落在了含笑看着他的阿碧身上:“你不问我为何今日不让你指出萧十一郎?”
连城璧果然也知道那人是萧十一郎。江南第一世家的庄主,又怎么会对神出鬼没的武林大盗这样熟悉?
阿碧的笑丝毫未变,这些疑问她不是没有,但她却不着急知道:“你愿意告诉我么?”
连城璧一愣,他似乎没有想到阿碧的反应。他沉吟了片刻,才仿佛下定决心一般开了口:“因为我一直很想知道一件事情。”
阿碧静静地听着,有的时候,倾听的姿态对那些因秘密而苦痛的人来说,就已是一种救赎。或许今夜,眼前这个男人愿意对她敞开心,告诉她到底他在为什么而困惑,又因什么而痛苦。
“我……”连城璧的话没说完,窗外突然闪过了一道黑影。这突然出现的变故,打断了今夜可能会有的坦诚。阿碧与连城璧一同站起,朝着院墙看去,只见那黑影的速度极快,带起了一阵衣袂掠起的风声,不过一眨眼,就落在了院墙之外。
阿碧与连城璧对视一眼,两人当下一前一后从窗口掠出,跟了上去。
夜黑风高,繁星灿烂。秋天的晚上,空气中已是带上了干冷的寒意。他们两人远远跟着那黑影,最后来到了沈家后院外的暗林才停了下来。
阿碧看了看连城璧,只见连城璧冲她做了个息声的动作。然后腰间一紧,人已是落到了对方怀中。阿碧面上一热,极低地轻呼了一声,又咬唇忍住了余音。
接着她感到耳后一片暖暖的气息:“别做声,我带你过去。”
“嗯。”阿碧垂着头,恨不能将自己埋进胸前,小巧红润的耳朵几乎透明,看得连城璧微微一顿。
连城璧带着阿碧,就好像丛林间优雅的豹,悄无声息地落到了离那道黑影最近的繁密叶枝间。离得近了,他们才发现这暗林里不止那黑影一人。
而这黑影,居然就是今日乔装混入沈家庄的萧十一郎。萧十一郎莫不是有什么阴谋?阿碧心中一紧,也忘了羞意,紧紧握住了连城璧的手臂。
与萧十一郎对面而站的,是一个长得十分古怪的老人。他身不满五尺,却头大如斗,顶着一头乱发,两道浓眉几乎连成一线,左眼晶亮如星,右眼却暗如死鱼。他似乎受了很重的伤,用仅有的左手撑着树,胸部上下起伏,重重喘息。
阿碧心中暗暗揣测,这独臂、独眼,怪异样貌,又出现在了沈家庄外,莫不是那护送割鹿刀却失手,最后不肯进庄的独臂鹰王司空曙?他怎么会受伤?又怎么会和萧十一郎独自在这沈家庄后的暗林碰面?
只见那老头扭曲着脸,自怀中掏出了一锭金子:“这给你。你若肯帮我的忙,这金子就是你的了。”
萧十一郎笑着答应了。
可就在他伸手要接金子之时,这重伤垂危的老人却突然出手如电,去擒那萧十一郎的手腕。阿碧一惊,往连城璧的怀中躲了躲。
那萧十一郎也不是易与之辈,见此当下一个利落后翻,足尖一踢,就将那老头手中金子挑到手中,人却飞身落在了三尺之外。光是这一手,江湖上就少有人能及。
老者显然与阿碧一样惊讶。他似乎此刻才看出萧十一郎的身份。但他已无力再战,只靠着身后的树干,口中嘎嘎地笑着:“你可知道你与风四娘偷走的割鹿刀是假的?”
萧十一郎眼神淡然:“我自然知道。可独臂鹰王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老者果然是护刀的独臂鹰王。既然萧十一郎与风四娘夺走的割鹿刀是假的,那么真的又去了哪里呢。阿碧也不由起了几分好奇,更是认真地听了起来。
可接下来听到的,却让阿碧简直怀疑自己是在做梦。鹰王与萧十一郎居然说是赵无极等另外三名武林名宿偷换了割鹿刀!而他们之所以这么做,却是因为背后还有一个主使之人。
赵无极、屠啸天还有海灵子,他们都已是成名多年的人物。论名望,论威势,论财富,论武功,江湖上比得上他们的人实在是少而又少。什么样的人能够指使这几个人,拼了自己半生荣华,做出这样监守自盗、毁名夺刀的事情?这个问题阿碧想知道,萧十一郎自然也想知道,所以他直接问了出来。
独臂鹰王急促喘息着,他瞪大了眼睛张口要说那个人的名字,却猛地喷出了一道鲜血。萧十一郎避开鲜血再看,这横行江湖半辈子的老人,此刻呼吸微弱,神志不清。他的伤实在是太重,能撑到此时全托了他浑厚内力的福。而这秘密又让他的心神太过起伏,他到底还是没有坚持下来。
萧十一郎叹了口气,他似乎是想要上前扶起这个老人的身体,却突然停了动作,腾身飞上了一旁的另一棵树。
阿碧心下不解。她扭头想问问连城璧这萧十一郎突然飞身上树的缘由,唇角正好擦过了连城璧的脸颊,不由停了动作。方才因为好奇而忘却的羞意重新涌上了脸,阿碧只觉得自己的脸烫的就像蒸笼揭开时的雾气,脑海一片空白,就连耳边也开始嗡嗡作响。
等阿碧好不容易平静下来,那司空曙的身旁已是又多了三个人。
一个是穿着朴素的白发老者,手上拿着旱烟袋。一个是枯瘦干瘪,身材颀长,穿着华丽道袍的中年道人。这两人阿碧虽从未见过,但却听说过。
这样的打扮,这样的地方,他们必然是那司空曙之前所说偷盗割鹿刀的屠啸天与海灵子。他们两人一人是坐镇关中四十年,以旱烟袋专打人身百穴的打穴名家,一人凭着手中宝剑力挫铜椰岛主及其门下弟子。这两个人在阿碧想来,本该是傲气凛然,目下无尘。
但此刻他们却显得很谦恭,他们半垂着头,跟在一个面容僵硬、身材纤细的青衫公子身后。两个加起来远过百岁的名家,对这青年都很是敬畏谄媚。若是有旁人见到他们此刻的模样,绝不会相信这两个半垂着头,讪讪笑着,亦步亦趋跟在别人身后的会是那叱咤江湖的武林前辈。
阿碧此刻不敢再扭头去问连城璧来者身份,也不敢将目光放到连城璧的方向。她强迫自己沉下心,仔细观察起了这个似乎是三人领头的青衫人。
青衫人的身法飘逸,显然轻功不差。他的面容死气沉沉,毫无表情,但一双眼睛却明亮璀璨,灵动之极。他走路时,仿佛全身都顺着风,踏着花,带着一股奇妙的韵律,让人心旷神怡。只看一眼,你就会知道他的脸上一定带的是精巧的人皮面具,但同样只要一眼,你就会觉得即使有这张面具,这也是个非常有魅力的人。
或者说,是非常有魅力的女人。
阿碧看着那青衫人隐藏在衫子下的腰身,几乎可以断言这一定是个很美的女人。女人对于和自己同样美丽的女子总是会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直觉,更何况这个青衫人根本就没有喉结。
她的衣袍虽宽大,却掩不住身姿的曲线,何况她的腰上还系着一把刀。这让她走动间腰腿的线条总是变得格外清晰。
一把刀?阿碧凝神细看,只见那刀长不过两尺,通身简朴,毫无装饰,却隐隐散发着逼人的杀气。难道这就是失踪的割鹿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