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我怯懦不敢应战呢?”连城璧问道。
阿碧回答:“那我就陪你呆在无垢山庄里。”
“我应战却惨败而归?”
“我会站在你的身前,与你共同接受那些奚落与同情。”
“我真的技压群雄,夺得割鹿刀?”
阿碧沉默了片刻,目若春水:“那时候你若是想要转身,我总会在你身后。正如当初你在乱石山上等我一样。”
“青青,”连城璧将目光从阿碧真诚的双眼、微红如白玉染胭脂的脸庞上挪开:“我有没有和你说过?一个女子,不该这样轻易去相信别人,特别是男人?”
阿碧垂下了眼,她的叹息就像是五月太湖上纷纷撒下的柳絮,柔软而美丽:“你不是别人。”
连城璧没有说话,他看着那池砚中水,眼中是怀念?是迟疑?是微不可见的挣扎?还是单纯的在走神?就算阿碧再善解人意,她也看不出连城璧此刻眼中那复杂的情绪到底为何而来。
有的男子,他的温柔总是能让人不知不觉卸下心房,但当你真正鼓足勇气迈步走近他,你才会发现,他的温柔只是冰上的阳光,温暖的错觉下面,是难以捉摸的厚厚冰层。阿碧心头微微失落,又很快打起了精神。对她来说,陪伴本身也是一种幸福。
她付出的,从来都是她真心想给的。更何况,对方是连城璧。
是救了她两次,给了她温暖与尊重的连城璧。是在她举目无亲的时候,给了她一个家的连城璧。是为了她一句话,肯在乱石山这样夜不能安寝的地方默默守护她三天三夜的连城璧。
这样的男子,就算他的内心真的是永不融化的坚冰。只要能陪在他身边,为他裁衣做饭,为他弹琴吹笛,为他欢喜忧伤,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
阿碧笑着将话题引开:“连大哥,我方才担心糕点凉了,滋味不好,就用铜笼蒸着。我这就去拿来,你等等我好不好?”
连城璧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他注视着眼前这张柔和、白皙的笑脸,眼中闪过一丝动容与歉意,他张了张口,又闭上。过了片刻,他才笑着冲阿碧说道:“不,我去拿。”
他的笑容就像是一绽而谢的昙花,美得让人几乎有种脆弱的错觉。他牢牢凝视着阿碧的眼睛,认真地,一字一句地接着说道:“你等等我,就等一下。好不好?”
“好!”阿碧也很认真地点头:“我一定会等你。不论到什么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割鹿刀的剧情大概要开始了哟~
掌声呢掌声呢掌声呢,小白啃着如意糕看着你们
☆、泉城集
济南是个很美的地方。
这是阿碧生平第一次到济南。与江南那烟笼寒水、月笼白沙的温婉妩媚不同,济南更有几分千峰云起、远树斜阳的慨然豪情。
阿碧透过朦胧的车窗窗纱看着路上熙攘的人群,小贩扯着嗓子叫卖,女子拉扯着花布讲价,小孩在街头互相追逐嬉戏。与文雅缠绵的江南比,这个地方有着更多的生机与活力。
“你想不想下去走一走?”连城璧本是靠在车壁闭目养神,却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想必他是看到了阿碧偷偷向外观望的举动,主动开口提议道。
阿碧一喜,又有些担心:“可以么?会不会耽误你的事情?”
“沈家还没有那么大的面子,”连城璧笑容微敛,率先揭开车帘。他冲着赶车的车夫轻声吩咐停车,然后跳下马车,向阿碧伸出了手:“只要天黑前到沈家就好。我领你在城中逛一逛。”
阿碧展颜一笑,重重点头,将素白小手放在了对方向上伸出的掌心里。两人的手一大一小,一白一黑,对比鲜明却又融洽至极。阿碧的手掌刚好被连城璧完全包裹,两人的手就像是天生契合的一个圈。连城璧牢牢握紧阿碧,微微一顿:“我扶稳你,下来吧。”
阿碧足尖一点,如一朵绿云,借着交握的双手,飘落在了连城璧的身边。两人并肩缓步,马车缓缓跟在身后,倒也悠闲自在。
连城璧边走边介绍这济南城里的风光,此刻的他妙语如珠,笑容和煦,引得路上过往之人频频回顾。
直到走到一间名为“源记”票号的钱庄门外,突然听得几声喧闹呼声。阿碧微感好奇,忍不住就用期待的眼神看了看连城璧。
连城璧会意,与阿碧默默地站到了围观人群里,留神听了起来。
却是四名携带长刀、满身草莽之气的江湖汉子在票号门口寻衅:“源记这么大的钱庄票号,居然用些破铁烂银来糊弄我们兄弟,难道觉得我们外地人好欺负不成!”
掌柜站在票号门口,虽然被人如此刁难,他面上的笑容却还是满满:“三位客人,我们票号是百年的老字号。绝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而且我们铺子里兑银从来是银货两讫,小老儿掌管这间票号三十年,信誉如何您只管问问街坊。还请您再核实一下换出的银两。”
“你的意思是大爷说谎,讹你们源记咯?”之前叫嚣的领头男子朝地上狠狠唾了一口,眼中泛着凶光:“今日你们要不赔个千儿八百两的,老子还就让你们看看,什么叫讹!”
掌柜的笑也挂不住了,他沉下脸:“客人若是非要这样说,小老儿也只能请我们少东家来说理了。”
“呵,你倒是叫他出来。我们兄弟也想看看你们这百年字号的少东家,是不是真比旁人多长了两个脑袋。”
源记的少东家来得很快。
这是一个三十来岁、长得规矩方正的生意人。四方的脸,四方的嘴,规矩的蓝袍,干净的布袜。他从街头走过来的时候,脚步沉稳、呼吸清浅,显然是个内力深厚、武功不弱的练家子。
光看一眼,阿碧就相信他绝不会是用破银烂铜糊弄顾客的奸商。
领头男子却不如阿碧的眼力好,他看着这衣不惊人的少东家,面上又多了几分放心后的得意:“这老头非得等你来。也行,你既然是少东家,这票号的事情自然更能做主。我们兄弟也不要多,两千两,你们只要给了,我们立马就走,如何?”
那少东家的确是个方正老实的人。即使被这样轻视挑衅,他的脸还是保持着与原先一样的平静。他拱了拱手:“在下杨开泰,是源记的少东家。还请客人将之前换给您的银子拿出来,让我们过一过目。若是我们票号的错,在下绝不多言。”
领头男子更得意了,他在腰中摸了摸,随手拿出了一块手掌大小的烂银:“就是这个。我前日到你们票号换出来的五十两,当时天黑没看清,如今一看,我呸。”
杨开泰抬手做了个接银的动作,那领头男子犹豫片刻,就将烂银丢在了对方手中。杨开泰迎着日光上下打量了一番,才一本正经地将烂银还给了对方:“客人只怕是天黑,弄错了银两。我们杨家票号出来的银两都在右下角标了徽记,这银两上一片光滑,绝不是出自我们钱庄。”
领头男子一噎,动作一僵,迅速又双目睁圆:“笑话,老子说是就是,你只管把钱拿来就是。谁要听你这些废话。”
杨开泰依旧一副憨直模样:“客人这是要讹我们源记么?”
“是又怎么样!”那四名男子已经不耐烦在和这个死板的少东家多做口舌之争,长刀在阳光下闪着青光,显然往日这刀尖饮的人血不少。
杨开泰居然还在问:“你们想和我动手?”
回答他的自然是寒光闪过,刀影劈落,阿碧连忙扭开了脸。虽只是旁观,虽看出杨开泰武功不弱,但阿碧实在不忍心看着这样一个规矩的老实人被人围攻。
阿碧虽不忍看,心中对那个少东家却还是有几分担心,她悄悄拉了拉连城璧的袖子:“连大哥,那杨公子没事吧?”
回答她的是连城璧忍笑的声音:“放心,若是名满江湖的铁君子连这几个宵小之辈都解决不了,也就枉费了他在少林监寺铁山大师门下二十一年的苦练。”
“他是和你齐名的六君子之一么?”阿碧听出了连城璧话中的意思,不由睁大了眼睛:“那他也是为了割鹿刀而来?”
连城璧点了点头:“想必是的。好了,他们打完了,你可以转回头了。”
阿碧挪回视线一看,果然看到方才还狂妄叫嚣的四个刀客此刻纷纷捂着胸腹,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刚刚那一轮四对一的围攻,结果已是清楚明白。
杨开泰拍了拍袖口的褶皱,诚恳地冲着围观的人群作了几个揖:“票号招呼不周,若是众位不介意,店里有免费茶水,请进店歇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