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御女心里对朱婕妤这些日子以来的得宠,自个儿却连怀王一面都难得见上。心里那点儿介怀与猜疑,三言两语便被贤惠的婕妤娘娘,安抚了下去。
“想来妹妹心里着急,本宫又岂能体会不到?同为王上妃嫔,有没有宠爱,直接关乎在后宫立不立得住脚。接下来几日,妹妹便好生准备着。王上若过来,机会,可是不等人的。”
这却是婉转许了她好处。同住一个宫里,只要婕妤娘娘有心,稍稍避一避宠,推她出去,不是难事儿。
庄御女欣喜若狂,好不容易等来这话,欢喜都摆在脸上。赶忙搁下茶碗,感恩戴德,深深一拜。
在她没注意的时候,朱婕妤与她身后站着的郝姑姑递了个眼色:这人便交到你手中,把人看紧点儿。
待得她两人退下,朱婕妤跟前掌事宫女玉桃,不禁有些担忧,“娘娘,何不再等些时候?如今您也是刚进宫,正该固宠的时候。这时候推了她出来,分薄您的宠爱,会不会,太着急了些?”
朱婕妤莞尔一笑,款款行至案前,执笔沾上墨汁,接着描摹下午晌没画完的秋山夜雨图。
“无需多说,本宫心意已决。”
邀宠,可不仅仅是在床第间颠龙倒凤。今夜王上虽歇在姜婕妤宫里,可午后,却是来了她宫中小坐。与她手谈两局,相处很是和美。
一时鱼水之欢,又怎么比得细水长流,两心交融,来得长久。
且母亲教导,男人嘛,越是对他若即若离,他越是当宝,撒不开手。再则,她如今已在后宫出尽了风头。再要拔了头筹,诊出喜脉,顷刻间便能成为众矢之的。当前她与王上,情意不过刚刚开了个头。这时候有身子,接下来一年都不能侍寝。孩子保不保得住,还是两说。
当务之急,需得撺掇那庄照,背后指点她早日扳倒姜婕妤母子为要。
“本宫倒是盼她,肚子越争气越好。”若然庄照有孕,无需她过多煽风点火,姜家姐妹反目的好戏,那才是真真有看头。
另一边,怀王宠妃贺兰氏宫中,昭仪娘娘拔簪子,拨了拨烛台上微暗的灯芯。与朱婕妤不同,贺兰氏一直有一桩心事:对自个儿如此得宠,却至今一无所出,很是焦急。
她家中虽为朱氏附庸,明面上,事事都得对朱家俯首帖耳。然则子嗣一事,人人都有私心。单只为往后前程,也足以令她下定决心。
王后娘娘下面,就属她份位最高。她容得了那朱氏一朝进宫,便册封婕妤,甚至能容忍,朱氏再爬高些,与她同列一品妃位。
唯独只一事,朱氏可有宠,然而却切不可,赶在她之前,诞下龙嗣。
别看如今王后娘娘乃后宫之首,可万一,哪天韦氏因无子,后位不稳……这接下来,同为王上的昭仪,哪个先得了公子,哪个便占了上风。
倘若她能如愿以偿,多年之后,她的儿子,便会是这大周的天子。哪里还轮到朱家如山岳一般,压在贺兰氏头上,对她贺兰氏指手画脚。
后宫里尔虞我诈,人心叵测。丝毫没打扰到七姑娘得知肚子里有了他的孩儿,满腔的感激与欢喜。
终于,他那般喜欢孩童,她总算能全了他心愿。
送走御医,他不耐烦后院女眷络绎不绝上前贺喜,怕吵了她安宁。索性也不久留,命人抬了轿辇,很快便带她回了西山居。
夜里她早早漱洗妥当,窝在暖洋洋的被子里,鼻尖还能嗅到刚晒好的被褥,上面那股子好闻的味道。
她睁着眼,小手轻轻覆在没觉得有变化的小腹上。透过半掩的纱帐,见他罕少的,戌时刚过,便扔下政事。褪了外袍,和衣陪她一头躺下。很是温柔,揽她入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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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姑娘:终于要侍寝了,好紧张。
姜婕妤:姜冉此人,不得不防。
后宫各路宠妃:这“宠”不好争啊,晚上再细细盘算盘算。
小七:大人的怀抱,好温馨……
第三五七章 他的欢喜,比她多很多很多
安静的夜里,她心满意足躺在他怀中。先前覆在她肚子上的小手,已被他宽大有力的手掌所取代。
他另一手拨开她额发,下巴抵在她额头。说话的时候,喉头便在她耳边震动,低沉如磬音。
“还不睡?”
“额,欢喜得过了,有些睡不着。”
听她如是说,他“嗯”一声。这种骤然得知有了两人血脉的惊喜,确实,便是他,也有些平静不下来。
“跟先前比,身上可觉得不同?”
“不同?”除了刚才被肉汤恶心了一下,旁的……她小手摸上去,原本想仔细体会体会。可那地儿被他占了去,也确实没觉得与平日有不同。遂摇摇头,喁喁道,“还真没觉着。”
他就着微末的光亮,看出她眼里的迷糊。并未告知她,她小日子迟了三日,这也算得变化。
临回府前,他已打算明日便召女侍医给她诊脉。没曾想,她肚子里那个,却是个急性的,等不及要宣告“他”的到来。
“御医有言,阿瑗往后许会困觉。你顾着自个儿身子,早间便不必起来送了。再有,头三月坐胎要紧,每日便在西山居里走走,莫与顾臻几个嬉闹。”
七姑娘暗想:大人,您得多嫌弃四姑娘?看来今日顾臻咋咋呼呼,又被这位记了一笔。
“膳食上,不可挑剔。闻不得牛骨味,便叫膳房换了花样,不可一日不食肉。”
她一下就苦了脸。北地肉食,腌制的居多,且多油腥。对着大块大块的红焖肉,她从来都是尖着筷子捻一点儿。虽然京里的八宝鸡、卤香鸭稍稍合了她口味,可****吃,也是会腻的。
知她不乐意,他拇指抚平她拢起的秀眉。换了往昔,她眼里可怜兮兮的讨好,他看了必定心软。然而眼下,她是双身子,本就身娇体弱。先前的不舍得,尽数化作淡淡的一瞥,她立马便歇了心思。
他那眼神,她太熟悉。她要敢闹腾,接下来肯定没她好果子吃。便听他还有话讲,“阿狸暂且送去顾臻院子里养着。它不安生,喜上蹿下跳,于你安胎不宜。”
之前四姑娘心心念念,偷偷向世子妃央求了好几回。只想讨要阿狸过去,养着玩儿几日,真就几日,稀罕过了,定然唤的。
她看顾臻可怜,便向那人说情。哪知那人只当没听见。
四姑娘念想落空,好些天都闷闷不乐。甚至有一回,在国公夫人面前有意无意,告他一状。即便如此,也未能成事。
如今倒好,几乎要死心的四姑娘,终于等来阿狸被那人撵出西山居。加上小月子,足足够她养上一年,比她当初求的“只几日”,绰绰有余。
七姑娘挪一挪脑袋,听他逐一吩咐。
这还是她与他相识以来,头一回觉得,这人也全是惜字如金的。
她抬起眼,恰好能自下而上,看清他下巴优美的轮廓。他容貌俊逸,毋庸置疑。只是有男人生来便如他这般,无处不好看,也难怪娇娇们对他前仆后继,念念不忘了。
她听他又提及走路穿的鞋履、漱口的温水、熏衣裳的香料……事无巨细,面面俱到。渐渐的,她仰头望着随着他说话,微微震颤的喉结,不觉便有些走神。
从他上榻起,他小心翼翼贴上她肚子的手掌,便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她以为,他见她犯呕,对她照料如此细致,行止有条不紊。御医把脉那会儿,便是国公夫人,也牢牢抓着单妈妈的手臂,面上的紧张与唯恐失望的忐忑,一览无余。
只有他,由始至终揽她的臂弯,都稳稳的,低头看她的目光,柔和且透着安抚。那时,正是他表露出来的镇定与沉着,让她乱作一团,怦怦的心跳,仿佛有了支撑,这才渐渐安定下来。
回屋后她还在庆幸,幸而她身旁之人是他。让她无论在何种境遇下,即便自个儿张皇失措,背后,总有他传递给她安心与踏实。
如今再看他,她软软环上他脖子。他这般说个不休,与往常大相径庭。是不是,也意味着,这个男人,在得知有了子嗣过后,他其实,亦是紧张的?
只是他的失态,与她,与国公夫人,与四姑娘,都不相同。他的欢喜与忧虑,希冀与焦躁,都藏得太深。只在夜阑人静,与她独处之时,方才露了端倪。
“大人。”她柔声打断他连篇累牍如策论一般的叮咛,亮晶晶的眸子闪闪看着他,眼中流转着不容错辨的温情。
“今日下官,很欢喜,很欢喜。”
他飘荡在纱帐里醇和的嗓音,便这般,戛然而止。
墨色的瞳眸,深得像要将他眼里,倒映着的小小的她,整个儿卷进去。
半晌,他嘴角无声动了动。怕她这般撑起身与他说话,不当心压了肚皮。他搂着她肩头,将她放平仰躺下。
继而换他侧身,手支在她另一旁,挑开她面上几缕青丝。俯身,与她额头相抵,垂着眼,细细密密的亲吻,如雨点般落下。
他的吻太暖,太柔和,简直要将她溺毙其中。于她恍然失神之际,她仿佛明白了,这便是他对她的回应:他的欢喜,只会比她多。多很多很多……
隔日醒来,身旁空荡荡的,那人已进宫上朝。也不知是否她的错觉,昨晚因太过兴奋,夜里睡眠浅。半梦半醒间,好几回都感受到,她八爪鱼似的缠在他身上。而他耐着性子,将她拨弄开些,几次矫正她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