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非不晓人事,世家子弟,岂会连这等风月,也不懂得。自两年前她替他拔出病根,他约莫能察觉,仿佛遗忘了一段过往。只毫无根由,记住了一条:她是他理所应得,不容错失之人。
仿佛她与他,生来便如此契合。如同她得了释疑,即便没有那些个实实在在的佐证,只要是他亲口所言,她便是嘴上嚷嚷,心里还是认同。而他于她,亦然如此。
冥冥中,他只觉与她牵绊极深。唯独在她身上,他能寻到些若有似无的相似之感。
尚在燕京时候,两年间他并非心如止水,无有欲求。只事出古怪,那些不足为外人道的荒唐旖念,但凡压制不住,眼前浮现必是她身影。换了旁人,光只生出个念想,便会极为厌憎,几欲作呕。
于是此刻她乖乖躺在他身侧,两人大被****,抵足相拥。经年积淀而来于她的肖想,便如那汹涌的水祸,一朝寻到了宣泄口——无可抵挡,泛滥成灾。
这情感来得太炽烈,便是以他的心智,也轻易迷失了去。他扣住她腰肢的大手,不由自主,摸索着,缓缓探进她小衣下摆。
方才触及她光滑细腻的肌肤,他指尖一颤,屏了呼吸。这样滑嫩,若然能够再亲近些,就着她身上弥散的处子幽香,香肌玉骨,莫道销魂。
他极力克制,借手上侵占的香软,暂解难耐。正忍得辛苦,却见与他面对面,近在尺咫的丫头,呼呼好睡,一副娇憨之态。深邃的瞳眸,忽而腾起丝邪火,不觉间,对她放肆攫取,得寸进尺。
她正舒坦呢,突然就变了样。怎地熬过了三九,好容易盼到春回,一声招呼不打,转眼就盛夏了?
梦里总是颠三倒四。下一刻,她惊恐至极,瞧着自个儿成了裹黄豆面儿的四喜丸子,一只男人的手掌,夹了筷子将她悬在滚烫的油锅上。她吓得魂飞魄散,圆滚滚的身子如何也挣脱不开。那油锅在她眼中渐渐放大,她好似闻见了呛鼻的辣油味儿,还有,自个儿快要烤得酥了肉香味儿。
他吻着她,手掌已滑到她肋下。再往上,便是小女儿的娇柔,令他心驰神往。
偏偏这时候她扭动起来,挣扎得厉害,呜呜的,好似受了莫大委屈,泫然欲泣了。
他游移的手掌堪堪顿住,蹙眉看她,隐隐还能瞧见她面上惊恐,像怕得不行。想她是做了噩梦,这丫头哆嗦着,蜷在她怀里,楚楚可怜。
他停了片刻,面上变幻莫测。到底舍不得,终是抽了手出来,环抱了人,轻拍着安抚。眼中还带了未褪的欲色。
她是生来折磨他,反倒是他甘之如饴。只她在他怀里,旁的,隐忍些,也不是头一回为她遭罪。日后,旦寻她讨债便是。
“瞧着好脾气,却不知,这般闹心。”
拢在夜色中的雀室里,幽幽响起一声喟叹。男子嗓音暗哑,低沉着,隐约能听出些偏疼。
北地燕京,夜里依旧笙歌曼舞,靡靡成风。
曾经鼎盛的大周朝,到如今,已是垂垂老矣,疾重难返。便是朝堂之上日日争斗,也不妨碍各家自闭了门户,放开了享那富贵荣华。
宫外尚且如此,可想大内王庭,又是如何情形。前朝不说,只后宫当中,一月总有三两日设宴图个闹热。
京中贵女讲究家世美名,若能受邀赴宴,便是偌大的体面,难得的尊荣。同样是世家名门的小姐,交好的几人玩儿在一处,倘若有哪个被剔除在名单之外,接下来的日子,怕是得受尽各方耻笑,冷嘲热讽。
今儿王后娘娘宫中设宴,最出风头,还属已然定亲的幼安郡主。如今谁人不知,郡主定下的夫郎,乃是京里多少人心心念念,自幼便一心思慕的顾家世子。
虽则公子玉枢近年来传出些恶名,可那都是因着公事。顾左监大人手腕狠绝,生杀予夺,不过一句话的工夫。朝廷百官多是又敬又怕,然则此等传言到了各家贵女耳中,反倒对这般男子越发仰慕得紧。
年少英伟,位高权重。如此俊才,哪个不偷偷放在心上?于是再看高台上容貌出挑,门第了得的幼安郡主,艳羡与嫉妒,便是对半儿开了。
今日幼安特意妆扮过,一身月白的轻云纱曳地襦裙,襟口边角绲了亮闪闪的银线。裙摆处大片艳红的牡丹,衬得人华贵妖艳,韵致天成。端的应了那句,“天下丽色,司幼安独得七分”的传世盛名。
只无人知晓,面上华美无双的女子,此刻却是心如刀绞,数不尽的愁苦落寞。若非需得硬撑了门面,她怕是连端坐的力气,也消散殆尽了。
他就这般着紧外头那摸不清根底的女人?一时片刻也等不得么?自定亲以来,他与她照面,怕是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旁人只知眼红欣羡,可谁又清楚,她这未进门的世子妃,不说争夺他宠爱,怕是等不及他迎亲,她已沦为全京城的笑柄!
若非今日贺家哥哥遣人来与她传信,她如今还被那人蒙在鼓里。
掩在琵琶袖下的双手紧紧握拳。幼安环顾下首,迎着众人频频打量的目光,高高仰起脖子,如何也不能窝囊的,就此甘休!
他此番南下,声势浩大。乘宝船回京之际,必是四方云动。若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瞧见他携了个陌生女子回京,且两人情态亲密,倒是要置她这准世子妃于何地?置顾氏与王府体面于何地?
便是他不将她放在眼中,可她近乎抛却了颜面,卑微着挣来的名分,怎可因旁的女子而蒙羞?!
她欢喜着众人眼中十二分的羡慕,再望向主座上戴了全副飞凤头面,光彩照人,明艳不可方物的王后娘娘。心里隐隐的念头,因着大殿内叫人眼花缭乱,看过一眼,便再割舍不下的富贵堂皇,越发坚定起来。
她必当去渡口亲迎他归来。更要看看,她既亲至,那女子该是何等不知廉耻,才能煌煌然,立于他身畔!
第149章 爱听好话的顾大人
蒙蒙睁眼,仿若梦中。直至觉出他搁在她腰间的手掌,带着温热,稍稍有些沉。她这才惊觉,两人竟是一头躺着?
心跳都漏了一拍。缓了好一会儿,十分古怪,除去无法言说的羞涩,她竟咽下了惊呼,分出心神,被他近在咫尺的面庞,吸引了目光。
就着屋里依稀的晨光,不得不惊叹,这男人真是得天独厚,尤其好样貌。难怪那许多女子稀罕他,尽管,这人真是骨子里焉儿坏焉儿坏的。
她偷眼端看,小心翼翼。这人鼻梁太挺拔,除了叫人嫉妒,却不符合“过刚易折”一说。闭着眼,不见白日里莫测的城府,眼睛显得尤其狭长。性子不容违逆,连睫毛也透着硬朗。
眼波移到他薄削的嘴唇,她努一努嘴儿,觉得这人嘴巴最是可恶。训诫她时候,总是疾言厉色,头头是道,不假好脸。她极少能替自个儿开脱,惯来被训得服服帖帖。便是事前没觉出有错儿,经他一番敲打,也会莫名被带得歪了。不由自主,便认同了他说教,越是琢磨,越觉发人深省。
只这样也就罢了,奈何这人兴致来了,说情话时候甜言蜜语,没个羞耻。她招架不住,只得节节败退。
“阿瑗可是相中本世子美色,沉溺无可自拔?”静谧的舱室中,毫无预兆,响起男子沙哑打趣声。
她正悄然在心底说人坏话,本就失了磊落。此时乍见他清醒,起初惊惶失措,之后见他睁开的眸子,灼灼其华,毫不掩饰调侃取笑,这才反应过来,她慌张个什么劲儿,心虚也该是他才对!
自觉占了理,便咬牙切齿,拿他问罪。“您这样的身份,夜里窃玉偷香,也不怕折了尊荣!”
她这是强撑颜面,到底有些心虚。他若不出声,她方才所见所想,还真有那么点儿觊觎他美色的意思。
底气不足,外强中干。分明是指责,话却说得软绵绵,带着大清早特有的软糯。
他支肘半撑起身来,面上不动声色,实则悠悠贪看她早起的娇态。这丫头绯红着脸,青丝散漫,眼睛雾蒙蒙,端的娇俏。这会儿忿忿盯着他,一副他乃鸡鸣狗盗之徒的架势。
“一派胡言。”他探手替她挽了鬓发到耳后,背后照着渐渐敞亮的天光。姿容高华,嗓音些微暗哑。她听闻他比往常更醇厚的话语,心头莫名便是一颤。
“谁人夜里喊凉,哼哼唧唧,久不能安睡?”他撩拨她前额新长出毛茸茸的碎发。寻个托词,信口开河。
她倏而瞪大眼,不可置信,惊疑盯着他。甫一对上他高挑的眉目,看他一副气定神闲,颇有一种任她盘问的意思。将出口的辩驳,含在嘴里,嘴唇努动好一会儿,硬是被他眼里堂堂正正,给唬得将信将疑,不禁暗自回想昨夜是何情形。
七姑娘心眼儿实,一身看人的本事,唯独在世子跟前不好使。没了凭仗,又恰好记起梦里真还就冷得冰天雪地里一般。后来,身上仿佛回了暖……
“如何,可是约莫还能记起?昨夜阿瑗捉了本世子手掌。脸颊摩挲着,颇为不舍。”他起了头,欺她露了怯,浅笑抚着她发顶,继续歪曲事实。昨晚她主动贴近,倒也不算他全数栽赃。
他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七姑娘自知睡相不好,幼时听多了太太与崔妈妈训话,如何也没能改得过来。这会儿他拿这事儿与她对峙,她还当真气短,揪着锦被,闷闷的,一时拿不定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