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钏看着她的眼神柔和了三分:“是,一匹粗麻,一匹素纱,一匹白绢。想来你最近用得着。”
——是孝衣的料子……
高韵的眼窝微微一湿,拜了下去:“谢贵妃娘娘!”
裘钏忙伸手扶住她:“我们同病相怜,不要提这个谢字。你去吧,好好歇歇。”
高韵擦着眼角走了。
裘钏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沉思一刻,便令人:“整理我们的铺盖,通知路修仪,明天起,我要去她那里借住半个月。另外,立即去通知牟一指和陶一罐,令他二人在耿婕妤生产前不得出宫,明天一早,跟我一起去看耿婕妤。”
贴身的侍女有些发愣,半天,才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般:“小娘刚才说什么?借住?”
裘钏不在意地点点头,命:“即刻去办。”
五十
只是,事情已经来不及了。
裘钏的命令传下去还没有一个时辰,已经有人慌慌张张地来禀报:“耿婕妤发动了!”
裘钏本来就心事重重地难以安枕,正好起身让人梳头安神,听了回报,心头一紧,三把两把绾起头发,随手一支金钗一插,接过侍女递过来的外裳皮袍,边穿边拔脚就往外走。口中急问:“还通知了谁?谁在哪里盯着呢?”
来人显然虽然吓得脸色发白,但还算有条理,回道:“已经派出去好几路人去通知陛下和尚药局,路修仪寸步不离地守着,邵婕妤恰好去看望耿婕妤,便也留了下来。另外尚食局司药那里也去了人叫。不过大晚上的,还没敢去打扰太后。”
裘钏点头,脚不沾地走了出去,坐上翟车,喝命:“快!”
耿婕妤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大汗淋漓。
路修仪在旁边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安慰:“别担心,别急。我问过,从阵痛到生产,有的要好几个时辰。当年太后生煦王时,听得说生了两天两夜呢……你放轻松,平稳呼吸。”
邵微微从外头火急火燎地端了碗红糖荷包蛋进来,一叠声地喊:“来了来了,吃东西,要吃东西才有力气!我听我母亲说过,别紧张,保存体力,不要怕,没问题!”
耿婕妤深深呼吸,吃力地抬起身子来,虚弱道:“现在好些,快端来我吃。”
路修仪站了起来,把床边的位置让给邵微微:“既然如此,邵婕妤看着些,我出去安排一下。”
邵微微只顾看着耿婕妤,头也不抬,口中道:“好,这里交给我,修仪姐姐去忙吧!”
路修仪出去了。邵微微偏头看看,低声急速道:“碗里有姐姐说的药,快吃吧。”
原来,耿婕妤被邵微微示警,急忙查看自己的身体状况,却发现果然自己已经中了毒,而且,是自己给过贤妃的那种,只针对胎儿的毒!
这就明明白白了,这就是一定要害死自己的孩子!
尤其是自己已经将近足月,如果这个时候胎死腹中,那自己的性命也就别想保得住了。
不过,贤妃和下手的众人没有想到的是,耿婕妤却有这种毒的解法!
只是这种所谓的解法,其实是能够将胎儿中的毒素的绝大部分引回母体,所以,其实是用母亲的性命,去换胎儿的平安——
耿婕妤却没有半分犹豫,当下就写下药方,令邵微微立即熬制,而自己则金针刺穴,开始引毒。
掖庭的四天耿婕妤到底还是惶恐不安的,饮食上格外小心,所以吃喝并不多,孩子到了这个月份,别说少吃一顿,就是少吃一口,都觉得饿得心慌。所以耿婕妤才有路修仪看到的那样憔悴。
谁知裘太后就将她赦了回来。大起大落之下,耿婕妤正是心情激荡的时候,咋闻此信,就即刻动手引毒,一下子就支撑不住了——胎气一动,立即便要生产。
路修仪听见了动静,大惊,急忙跑了过来,死死地堵在她的床前,邵微微根本就没有机会把药拿给她吃,只好当机立断,进门来咋呼了一下,就大呼小叫地亲自跑去煮红糖荷包蛋。这才找到了机会让耿婕妤服药。
五十一
耿婕妤急忙把药吃了下去,心里略微放松了一些,低声嘱咐邵微微:“你去把碗洗了,然后再给我弄点别的吃的来,就混过去了。我生产完后,别人只怕靠不住,你一定帮我看好了孩子!”
邵微微拼命点头,眼泪都要掉下来了,颤声低道:“圣女放心,咱们就剩了你腹中的这一个希望。我邵微微对天发誓,绝不会让那些人碰这个孩子一根汗毛!”
耿婕妤放松了下来,躺倒在床上,轻轻地握住了邵微微的手,低声道:“微微,别叫什么圣女了。咱们俩,可是嫡亲的表姐妹啊。表姨虽说一直顶着我娘的侍女名头,可实际上,咱们可是正经的亲戚啊——而且,就只剩了咱们了……”
邵微微有些迟疑,低声道:“我知道不合时宜——只是,少族长他,真的没关系么?”
耿婕妤闭了闭眼,疲惫地回道:“没有办法了。他还太小,宝王肯定这两年就要把皇帝的江山谋到手,到时候一旦那位心狠手辣的雍郎一翻脸,咱们三个,谁都逃不过被灭口一条路。如今我有了身孕,只要这个孩子生下来,就能继承李唐基业,雍郎一直的谋划就要落空,就算是赔上我弟弟,也值了……”
邵微微咬着嘴唇低下头去,低声道:“圣女,我就担心,万一这一胎……”
耿婕妤猛地睁开了眼睛,咬牙切齿:“没有什么万一!我决不允许我的孩子再出什么意外!等孩子落地,你立即去给我准备药材,我自然会给孩子固本培元,让他健健康康地长大!”
外头忽然人报:“贵妃娘娘驾到。”
一路靴子响,一道靓丽的侧影停在了外床帐外,裘钏脆脆的声音响起:“耿婕妤可还好?我身上寒气未褪,先不进去。你放心,我会一直在这里坐镇,圣人和尚药局那边也已经送了信过去。一切都会顺利平安!”
耿婕妤目中流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旋即换了感动,哽咽道:“婢妾只是害怕……如今贵妃娘娘来了,婢妾心里踏实了大半,谢贵妃娘娘!”
邵微微冲着她点点头,站了起来,端着碗走了出去,跟外头一身白色狐裘的裘钏行礼:“见过贵妃娘娘!”
裘钏看了看还剩了一点红色糖水的碗底,松了口气,笑道:“还有力气吃东西呢?”
邵微微也还个微笑:“正是。在掖庭几天没吃好。怕她没有力气,刚才煮了两只红糖荷包蛋,一口气都吃进去了。我正琢磨,要不要再去煮两只呢。”
裘钏忙道:“那你快去。顺便把参汤熬起来。约莫着她一会儿用得着。”
邵微微惊醒一般,忙点头:“正是我忘了呢!那我这就去!”
裘钏上前一步,捏了捏邵微微的手,笑容中一丝玩味:“那么邵婕妤,耿婕妤入口的东西,我就都交给你了。你要小心。”
邵微微面上微微瑟缩,却立即露了一丝喜色,用力点头:“是,婢妾必定不辱使命!”
裘钏抿嘴一笑,看着她去了,低声令侍女:“派一个人,好好地跟着她。看看有没有人要动手脚。”
然后裘钏脱了外头的狐裘,扬声说了一句:“耿婕妤,我进来了。”
☆、458.第458章 番外:敬思皇后传(十八)
五十五
裘钏站了起来,脸色铁青:“你们商量救治的事,我去掖庭。”
明宗一愣,忙喊了她一声:“钏儿!”
裘钏整个人站成了一杆枪,笔直,就似乎是要刺向天外。
裘太后也反应了过来,伸手从腰间拽下来一块玉佩:“你去,不管是谁,只要查出来,立刻给我碎剐了他!”
裘钏接过玉佩,偏头看了邵微微一眼,道:“邵婕妤,耿充仪那边,你和路修仪多费心。需要什么就去取,有不对劲就扣下。我回来会一件一件地发落!”
邵微微从地上哭着爬了起来,连连点头,哽咽道:“是,婢妾遵命。”
耿充仪抱回了自己的孩子。
看着小小的安静的婴孩印堂上隐隐约约的青色,耿充仪眸中怨毒一闪。
宝王,雍郎,你们是不是觉得,我不敢鱼死网破?!
邵微微借着进来照看的功夫,低低地在她耳边问:“圣女,不能叫回来吗?”
叫回来……
叫回来么?
耿充仪身子一震。
她知道,邵微微是在问她,医若不行,巫呢?!
为了这个孩子,为了自己的孩子!
耿充仪怜爱地看着怀中的小小婴儿,下定了决心。
“你跟圣人说,我想让侍女回家一趟,取我小时候用过的东西,我想我娘了……”耿充仪哭得抬不起头来。
邵微微落了泪,出来,跟明宗转述。
明宗自然早已听见了耿充仪的哭声,心烦意乱,微微地不耐烦:“要去拿什么?”
耿充仪的贴身侍女小心地站了过来,低声禀道:“娘娘小时候,夫人常常用小铜锣、拨浪鼓、小笛子之类的东西哄她。如今都收在家里库房。”
耿充仪在里头听见这个话,又想起自己为了救雍郎而早逝的母亲,心中恨意更甚,哭声中都带了三分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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