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线娘的眼睛也死死地盯着二人相握的手,慢慢道:“徐知诰很绝望……”
南疆巫师终于坚持不住了,眉尖微微一颤。
邹太后冷笑一声,长身而起:“看来,这位徐先生的本事真的不小,那样滴水不漏的防范下,她竟然还能跟大巫师你私会。这个人,我果然留不得了!”
南疆巫师大惊失色,刚要挣扎,耿雯却死死地攥住了她的手:“姨妈,这位徐先生,是什么人?”
南疆巫师勉强镇定下来,低声道:“大约,也是一个借魂之人。生而知之,心狠手辣,诡计多端,而且,领军打仗上,几乎是天生的……”
耿雯的眼角一颤,神色又奇怪起来,诡异地笑了:“看来,姨妈的被俘,与他也脱不了干系啊。既然如此,太后能替姨妈替我们一家报了这个仇,也很好啊……”
邹太后冷冷地看着她:“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不杀她了么?!”
南疆巫师立刻理解了耿雯的做法,也放松了下来:“其实,也无所谓了。我想给她换魂,也是希望她能继续祸乱大唐。不过,既然太后已经防备她防备成了这个样子,想必她也翻不出什么大浪了。杀吧,杀了之后,契丹卷土重来报这个仇时,我也能含笑九泉。”
尹线娘嗤笑一声,扶了邹太后的胳膊,往外走:“来人,把这两个女人分开看押。”
邹太后看了尹线娘一眼,叹道:“你这个妇人之仁啊。”却不肯驳她的面子,转身走了出去。
三十七
尹线娘低着头,叹气,半天,才喃喃:“我现在大概知道为什么阿烈不肯杀她了……”
邹太后眼神冰冷,望着窗外不语。
尹线娘有一丝茫然:“若是连一个南疆巫师都对她寄予这么大的希望,这个人,得有多么大的本事啊……”
邹太后冷道:“越是这样,越不能留!”
尹线娘皱着眉摇头:“高官厚禄,还笼络不住这种人么?”
邹太后摇头:“这种人野心太大。也许现在她能假作臣服,可是,有朝一日她大权在握,以大郎没有经历过人心险恶的性子,一定不是她的对手。到时候,温王没有做成的事情,说不定她的手掌轻轻一翻,天下,就姓了徐了!”
尹线娘目瞪口呆:“她这样的身子,怎么当皇帝?”
邹太后冷笑一声:“第一,则天大帝也是女人,所以,她如果真的很有本事,天下并不是接受不了她当皇帝;第二,当了皇帝,别说一个小小的南疆,便是吐蕃,便是西域,她说一句想要巫师,全天下的巫师都能找了来!到时候,未必不能让她成功换身;第三,就她这种人,现在除了当皇帝,还有任何事情,对她来说是有挑战的吗?她连在宫里争宠都懒得!她一眼就瞄准了我才是如今天下说了算的那个,绕过了皇帝,直接来找我。你想想她的眼光,还觉得她能看得上一个小小的皇后之位么?”
尹线娘有些口吃:“太后,你竟然想要拿皇后之位……”
邹太后轻轻吁了一口气,喃喃:“本来真的已经动了这个念头,就当我对不起皇后了……可是,”
邹太后的眼神忽然凌厉起来:“谁知道她已经在军中赢得了这样的威望!又让外人已经洞悉了野心,不知道有多少居心叵测之人会上赶着与她联手——此人绝不能留!”
尹线娘欲言又止。
邹太后看了她一眼。
尹线娘轻轻叹气:“太后,你有没有想过,真的,如果外族再打来,怎么办?”
邹太后的身子僵了一僵。
尹线娘低声道:“小罗告诉我,沈成还算个人物,但阿烈真的有些太骄傲了。骄兵必败啊。大唐,现在还有谁能再次出战?先帝只扶起来一个沈家,裘家却已经后继无人。还有谁?”
邹太后也有些郁郁,不语。
尹线娘续道:“原本梁家还有一位梁奉安,可惜死活生不出来儿子——唯一的那个还夭折了。梁驸马那边又不肯让孩子们学武……您算算,大唐的名将还有谁?倒不是说阿烈长不大,而是,我觉得,如果姓徐的一死,只怕对阿烈的信心,会是一个非常大的打击。那样一来……”
尹线娘咬住了嘴唇。
没有人希望自己的守护了一辈子的平静安宁眼看着消失。
邹太后仍旧坚定地摇着头,低声道:“他就是另一个温王,她就是另一个贤妃。野心,疯狂,她一样都不缺。我不能让她活下来,那不啻于养大一头注定毁灭大唐的怪兽!”
三十八
孝宗回到大明宫,有些愣愣的。
那个人,真的有那么大的本事么?一向淡定、万事不管的霍郎三天两头地问结果,而传闻中一向大大咧咧的裘烈表兄也总焦急地看着自己——最让孝宗不淡定的,其实是邹太后的态度。
在孝宗三十多年的记忆中,除了阿爷过世,自家阿娘就从来没有这样失态过。
邹太后对所有人的出现、存在、成长,都淡漠得让人感觉不到她的态度。可是只有这个徐——徐知诰,邹太后似乎是竖起了全身的羽毛在警戒,她的状态,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如临大敌!
孝宗想见见这个人。
皇后不同意。
皇后的理由很充分:“她是个女子。她是你的宫妃。如果你真的去了,她真的跪着哭求了,你怎么办?那样厉害的蛊惑人心的人,必定言辞如刀,你一向温厚,拼不要脸皮,你拼不过她的。”
孝宗认为皇后说得很对。
但是孝宗忍不住。
所以孝宗终究还是偷偷去了。
徐知诰被囚禁在长庆殿的东配殿,看守的是尹线娘亲手教出来的两个徒弟。一左一右站在门边。
孝宗的出现让她们俩很诧异,但是孝宗很干脆地告诉她们:“太后不知道,但我就是要看看,你们俩就在这儿跪着,哪儿也不许去。”跟着孝宗的内侍就那样虎视眈眈地盯着两个宫女,死活不让她们动作。
徐知诰在屋里读书,边读边做笔记。
不动笔墨不读书。
她习惯了,所以,不让她做笔记,再好的书她也读不下去。
孝宗进来,徐知诰有些茫然地放下书简,抬头看他,手里的笔蘸得浓浓的墨汁,轻轻地滴了下来,落在了条案铺着的宣纸上。
孝宗看着她,先开口:“在看什么?”
徐知诰早就忘了见皇帝还有行礼这回事,自然而然地回答:“太宗与李靖的问对。”
孝宗微微一笑,闲闲地走过去,撩袍在她案前坐下:“怎么就这样喜欢读兵书?”
徐知诰的心神终于回来了,想想也晚了,索性就不再起身行礼,便放下笔,也笑了笑:“别的没意思。”
孝宗的眉一挑:“史书不好看么?”
徐知诰摇摇头,笑道:“拨弄人心而已,有什么好看的。看了也未必真能拨弄人心,徒然做梦。”
孝宗的眉宇间越发好奇起来:“兵书不一样么?”
徐知诰沉默了一会儿,方道:“打仗不一样。春秋之后无义战。天下现在已经没有什么战争是对的了——这世间从来没有好战争,坏和平。其实,我顶讨厌打仗。如果能让世间没有战争,当然是最好的事情。只是,以如今大唐的状态来看,可能么?”
徐知诰抬起头来看向孝宗:“你家祖父那一代,其实算得上中兴。但到了你父亲,基本上就只有守成。虽然号称荡平南疆,可那是在你祖父已经征南数次的基础之上。何况,竟然还跑出了一个余孽,几十年没人知道。经此一事,我对你,没有信心。我对你能够有尊严地避免战争,没有信心。所以我必须在打仗这件事上,更加纯熟一点——我得让自己活下去。”
孝宗被指着鼻子鄙视了。
孝宗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还是头一回有人这样一本正经又轻描淡写地看不起我。”
徐知诰低下头看手里的兵书,也自嘲一样笑了:“那又有什么——关系?你再不济,也是个皇帝,为所欲为。”
孝宗探究一样看着徐知诰,半天,才说:“其实,现在想想,那天晚上我都没看明白你长什么样儿……”
徐知诰的脸色有一瞬间的铁青,深吸一口气,才缓缓开口:“其实,你母亲是对的。杀了我,大唐永绝后患。”
孝宗点点头,箕坐,沉默下去,低声道:“其实,看着阿烈霍郎他们对你的态度,我有时候甚至会想,如果大唐是被你这样的人取而代之,我还是觉得蛮欣慰的。”想一想,自己又笑了,看向徐知诰:“你早生了五十年。”
徐知诰错愕,呵了一声,居然赞同地点头:“说得对。如果这一战没有我的参与,你们即便赢,也是惨胜。外夷蜂起,内部自然不稳。也就是个五十年吧——你母亲一死,震慑超纲的擎天之柱就没了,你再撑一段时间——最可怜的是太子。你给他留的,只怕就是个风雨飘摇的大唐了。”
孝宗弯了弯嘴角,站了起来:“看来,今次我到底还是做错了一件事。”
徐知诰仍旧坐着没动,抬头看他:“哦?”
孝宗神色平静:“我应该御驾亲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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