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皇后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自然。我已经令人悄悄地安葬了林长史。到时候,我会把你和温郡王殿下都送过去,到了林长史坟前,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只要你帮我问出一句话来——”
贤妃愣了愣:“什么话?”
邹皇后慢条斯理地抬起头来:“宜庆十九年九月,他在哪里?”
贤妃稍一细想,大吃一惊:“那是,先敏敬太子惊马的时候!?那时候,温郡王刚四岁!”
……
……
达王看着面前出现的人,只觉得恍如梦中,一边更加剧烈地咳嗽起来,一边使劲儿去揉自己的眼睛:“你是,你是,是——”
“我是裘岚。”裘太后平静地站在他的面前,古井无波。
达王跌坐在了高脚椅上,脸色呆滞。
裘太后且不去看他,环视一周,看了看他的书房,嘴角一扬,如同在闲话家常一般,笑道:“果然是东南西北大漠海上跑了一个遍啊,瞧瞧你这书房,这样多的新鲜玩意儿,我有的都没见过。难怪当年大郎和小四小五拼命地从你这里搜刮呢!”
说着,竟然慢慢地行去,到了桌边,也选了一把高脚椅子坐了下来,自己又笑一笑:“我很少坐这个,总觉得脚没地儿搁。”
达王狂咳了一阵,急忙抬手拿了一方帕子掩住自己的口,喘匀了气,勉强挺直了身子,和缓了神情,也笑了起来:“坐惯了就好了——那时节的稀奇玩意儿更多,后来大多数让四郎搬送到他的英王府了。大郎和小五不懂得欣赏这些东西的价值,我又不拿它们当稀罕,所以,倒是跟了四郎还算得其所哉。”
裘太后回眸看他,嫣然一笑:“你还是当年的样子,手中撒漫,难怪这些年,能把崔酲赵盟那样的人都弄到麾下。”
达王的脸上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波动,只是微微笑了笑,拎起了旁边的茶壶,拿了自己的汝窑白瓷茶杯,倒了一盏清茶,递给裘太后:“你试试,雍郎的法子,我觉得比煎茶要好得多。”
裘太后从善如流,轻轻地呷了一口,啧啧称奇:“还别说,真的清香甘醇,比煎茶的味道要淡雅得多。”
达王微微笑着,自己也倒了一杯,举起来,对着阳光,闭上一只眼看了一会儿,方笑道:“我从来不喜欢煎茶里加盐巴等乱七八糟的东西,弄出来的那种怪味道。所以这些年都不爱吃茶——”
顿了一顿,轻描淡写道:“是小四自己做过了。崔家和赵家都是绣花枕头,偏他用得这样自信。我不过是戳破了他们俩狂妄的梦罢了。这种人,早晚会一败涂地。如今,我许他们一世封侯,对他们而言,反而是解脱。”
裘太后点头,回身看向书房墙上大大的舆图,但终于发现那东西有些奇怪,走过去,仔细看看,才发现,这张舆图,竟然把北边的俄国、东边的倭国、南边的大海和西边过去的丝绸之路,都标了出来。不由得一笑,脱口道:“哟,这是谁,这样大的野心,连四邻都不放过了?”
达王瞥了一眼,面上是故作矜持的得意洋洋:“是雍郎。他听我讲故事,听完了,就动手在原来舆图上加加减减。我后来觉得好,干脆令人做了几张,这一张我留着,剩下的都给了他。”
裘太后呵呵地笑:“我还真不知道,你孙子有这么厉害呢!十岁不到,什么都懂,什么都会,什么都敢了……”
达王正在斟茶的手一颤,茶水泼了出来,洒在了书案上。
达王不动声色,抬手用刚才的帕子轻轻地拭去了水痕,随手将帕子丢到了桌下的一个小小的筐子里。
白色的帕子上,有一抹惊心动魄的红色。
达王回头看着裘太后,平静地问:“今天,你来做什么?”
裘太后在他的书房里漫步,双手背后,仰头看着墙上、多宝阁上、书架上的各种各样的奇珍异宝,口中随意地答道:“来送你一程。”
达王手指又一颤。
他觉得胸口越发地闷,嗓子里痒得很——又想咳嗽了。
……
……
温王的动作不可谓不快,但却快不过沈迈。
沈迈早就瞄着这位表情异样的郡王爷了。他的笑声刚起,沈迈就脚下一错闪到了他的面前;待温王的匕首刺向自己的心口,沈迈的大手已经伸了过来,右手啪地一巴掌,拍掉了匕首,左手竖成掌刀,砍在了温王的脖子一侧,直接把他砍晕了过去!
这几下兔起鹘落,眨眼之间,前一刻还嚣张诡异桀桀怪笑的温郡王,后一刻就软软地像一个真正的孩子一样倒在了沈迈的怀里。
沈迈斜着眼看了看这位小爷,撇撇嘴,看向明宗,呵呵一笑:“早防着他了!”
宝王看着心爱的儿子要自戕时,身子已经摇摇欲坠;待到温王被救下后,又凄惶地茫然起来。
明宗冷冷地看向宝王,寒声道:“大兄,不知道你是不是也藏了匕首呢?”
宝王自己振奋了一下精神,挺直了脊背,看着明宗,坦然道:“四弟刚才说,我收割了那么多条性命,应该交代一声。那我不妨当着朝臣的面儿都告诉你,省得回头还有人背后说你给我罗织罪名——”
沈迈面上忽然感慨万千。
皇后娘娘真的是当之无愧的皇后娘娘啊!她竟然一早就料到以雍郎的聪颖和野心,是必定不愿意被人拿下钳制然后等待审判放逐甚至被斩首的,所以他必定会在事情败落的一瞬间立即自戕,而自己的任务,就是一定要救下他!不能让他死!
因为如果雍郎死了,宝王生无可恋,自然也会追随而去。
那么从大明宫到京畿道乃至于全天下,所有的阴谋、命案和不轨之人,就会全部湮灭。
——自己等人忙活了好几年,耐心地等待,暗暗地布网,这个时候若是没了证据没了供词,让人说出个“不教而诛”“欲加之罪”,那就真的太冤枉了!
可如果雍郎没死成,以宝王对自己儿子无耻程度的了解,他必定会在这个时候把所有的事情都揽上身。那么,雍郎极有可能因为年纪还小,只是按照自己的话行事,而太后念及与达王旧情,说不定会留下雍郎这条性命……
宝王在这种情形下,极有可能在群臣面前将罪行交待清楚!
这样一来,给宝王府的人定罪就会易如反掌,而且,没有任何后续的麻烦!
果然,宝王将自己做的事情一件件细细说来,竟然连同州的铁矿、炼制兵器的地下工场,都说了出来:“……那边的矿脉是上等的东西。只是可惜了,我弄不来太好的匠人,所以兵器制造得很有些粗糙。回头你让军器监去一趟,赶紧停了那边的制造,看看能不能挽回些什么。”
“至于你后宫里的事情,德妃贤妃都是我早早挑出来养好的,本来打算德妃给你,贤妃给三弟;但那时候阿娘担心你担心得哭,我少见阿娘的眼泪,一急之下,就一股脑全送进了你府里。”
“赵若芙那一胎也是我让廖氏做的。她在宫里如何敢吃饱?所以从宫里回家的路上,马车里随便放着的小点心她就没住嘴地吃。回去才不舒服,然后再让德妃给她下了些小药,十几日后胎就落了。”
“路修媛当时听得说是发现了贵妃的密室,德妃便将她结果了,本想嫁祸给贵妃,后来发现竟是无人想查,就索性没管。后头的方婕妤那一胎,本来已经给她弄了些药,所以贵妃一吓,皇后一逼,就一尸两命了。”
“程家那个,是贤妃瞧着她不顺眼,怕她和崔氏、凌氏真成了气候,尾大不掉就难办了。加上那阵子沈氏跟邹氏走得近,又去联络那三个,实在看着有些危险。贤妃下手狠,直接令崔氏侍女阿琚给程氏下了药,弄死了她。”
“后头阿琚再落了崔氏的胎,就算功德圆满了。我把她一家子都早早地送去了西南。崔尚书夫人直到崔氏落胎后才想起来去问阿琚的事儿,自然被气得卧病。”
“至于魏氏和凌氏,贤妃不过小弄唇舌,魏氏那个蠢货就动了心思。阿谨早在掖庭时就因为好逸恶劳被贤妃收服了。那时候把两个人都推下水自然是小意思。而且,阿谨给我们留了话,凌氏没注意到她,魏氏却是看到她的。我听说魏氏一直不敢说出来?呵呵,倒是很像她家阿爷的性子啊。”
“耿婕妤的生母是我特意从南疆弄回来的。那女子是那边一个部族的公主,我把她赏给了耿介。那边的女子气性大,所以生了耿婕妤和她幼弟,颜色渐老,耿介纳妾,她没几个月就郁郁而终。耿介立马就续了弦。南疆部族用毒的本领,讲究传女不传男。所以耿婕妤学全了她娘的本领,加上我有她幼弟在手,自然不怕她翻了天去。”
“自她入宫,倒是很替我做了些事情。一应的毒药都是她弄,贤妃用的、德妃用的、邵氏用的,其实都是出自她的手。所以邵氏想要诱导着崔氏做事情,得用加了料的菊花茶;但她要想让钏娘听话,袖子一扬就够了。”
“不过,看现在的架势,只怕是她在宫中反了水,把我们所有的事情都招了出来。不然,以四弟对女人的轻视,又怎么会想得起来掖庭会失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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