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美人则一直悄悄看着邵宝林,面色怪异。
邹惠妃走了过来,盈盈福身下去:“新岁之际,得见皇后,何幸如之。恭祝皇后娘娘新年吉祥如意,平安喜乐。”
众人都是微微一滞。
虽说外命妇对内宫的奴婢们不甚了解,但贤妃娘娘用过的几个宠婢还都是知道的——邹惠妃这是在干嘛?!
沈昭容听邹惠妃这样一说,忽然噗嗤一笑,又忙给众人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我想起来这是去岁惠妃姐姐刚回宫时,皇后娘娘特意说给邹姐姐的祝词,竟是一字不改,便忍不住了——邹姐姐,你自有孕,便越发地懒了!”
待众人听了这一句,怪异的眼神又转向了戴皇后:她是,有病吧?!
邹惠妃却从善如流,并未起身,依旧屈膝欠身,笑道:“是是是,嫔妾偷懒了。嫔妾再祝娘娘新春大吉,心想事成。”
戴皇后铁青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一些,才冷冷地哼了一声:“岂敢!本宫好心来探,迎面便是下马威,邹惠妃果然是睚眦必报。”
邹惠妃便那样屈着膝不动,笑答:“娘娘英明。子曰: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一边的崔尚书夫人看着邹惠妃的腰身处却皱起了眉头,道:“惠妃如何还不起身?”
邹惠妃不等戴皇后醒神,便接口道:“皇后娘娘不发话,嫔妾不敢越礼。”
当着那么多的外命妇,戴皇后实在不欲自己的名声太难听,勉强笑着,伸手扶起了邹惠妃,道:“光顾跟你斗嘴了——”
邹惠妃顺势起身的同时,却一把扣住了她的手,笑道:“嫔妾与娘娘倒也多日不见,如今把臂同游一番,如何?”
戴皇后用力地挣脱开她的手,冷笑道:“岂敢。不过,寒冬料峭,朔风蚀骨;你有孕在身,又一向羸弱;如何不在仙居殿里安胎,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邹惠妃似乎对于戴皇后不肯与她携手一事颇为不解,看看自己空着了的手,自嘲地一笑,且将那只白皙幼嫩的柔荑负在背后,转身向前,娓娓道来:“当年明皇游蜀,白乐天后来写到:归来池苑皆依旧,太液池塘未央柳。我在仙居殿里躲了两三个月,说句粗话,都要捂得长了毛了。今日元正,本以为圣人皇后都忙着,我可以借机偷溜出门散散闷,就打算来望慰一番太液池。谁知道,居然被皇后娘娘带了这么多的夫人们堵了个正着。可见啊,这世上的事儿,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啊!”
说着便笑了起来。
内外命妇们都听得出来邹惠妃这一番绵里针的话有着铮然作响的弦外之意。彼此对视时,便都忍不住会意一笑。
归来池苑皆依旧啊……
这是在说自己离开清宁宫,迁居掖庭,竟然还有回大明宫之日么?
这是在说如今已然有孕,所以有了十足的把握能够再登后位么?
这是在说戴绿枝不过是为人作嫁么?!
就连梅姿听了这话,都忍不住提起了十二万分的警惕,悄悄地伏在戴皇后耳边道:“娘娘离她远些。”
戴皇后心领神会,看看离着径自往前走的邹惠妃已经有十步之遥,适时站住,转身朝着太液池中央的三座岛伸手一指,微微扬了声音道:“哟,竟然有船上岛?敢是我眼花了?谁来帮我看看?”
众人忙都站住,转头去看太液池。
这个时候,整个行走的队伍已经十分诡异。
赵贵妃挽着自己的母亲在说私房话,走在队伍的最后。
耿美人和邵宝林有意无意地躲在人群后面,尤其是在躲避着戴皇后频频回头的目光。
沈昭容和清源郡夫人走在队伍的中间位置,紧紧地互相拉着手,面上虽然都带着笑,细细看去,却都眼神凝重,一言不发。
文婕妤想要越过她们去,却又被自己的母亲狠狠地拉着,不许她走快。高美人沉默地跟在文婕妤身后,做足了一个下殿美人应该做的本分。
凌婕妤虽然看似不在意,却是跟在高美人的身后;凌夫人很是悠游,一边四顾看着太液池的景色,一边轻轻地跟凌婕妤笑语。
最前头的自然是邹惠妃、戴皇后和一众不明内情的外命妇们。
紧紧跟在她们后面,时不时插口说笑两句的,便是魏充媛和魏夫人。
在魏充媛身后的,是崔修容母女两个。
崔修容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邹惠妃,眼神中是滔天的恨意。崔尚书夫人注意到了这一点,微微皱眉,低声道:“漓儿,你到底是怎么了?阿娘教了你十六年什么是不动声色,你如今怎么如此七情上面?”
崔修容也压低了声音回答:“母亲,你不要管。”嘴角却已经扬起一个妖异的微笑,整个人更是微微前倾,就要带着崔夫人向前挤去!
……
……
众人因为戴皇后的话,下意识地围拢过去,顺着她的手指往太液亭上看去。
但在场的谁不是精明剔透的人?
是以,即便是围拢在戴皇后身边,却都悄悄地给邹惠妃让出了一条路来,是以,戴皇后和梅姿都正悄悄地向右手边队尾的耿美人和邵宝林瞥去的时候,邹惠妃竟然从她的左边从容地漫步过来,口中轻轻笑道:“是么?在哪儿呢?”
这句话简直就如同晴天惊雷一样,戴皇后竟然吓得浑身一抖,脸色发白地猛然回头,却看见邹惠妃一张素面朝天的芙蓉面带着和煦的笑容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邹惠妃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微微笑着也转身看向太液亭,口中道:“哟,还真是的!瞧着像是圣人带了人去赏景呢!敢是今日外族有新来的人?”
众人便回头找凌二夫人,凌二夫人慢慢地走到戴皇后和邹惠妃身边,笑着道:“都看我干吗?这事儿应该问崔夫人才对嘛!”
魏夫人也笑了,一回头,恰好崔夫人在身后,便笑着欠身道:“崔尚书掌着礼部,必是知道信儿的!”
崔夫人面色有些不自然,手里紧紧地抓着自家的女儿,不令她再往前走,口中笑道:“这个倒是听拙夫说了一半句,但不甚清楚。”
清源郡夫人轻轻叹气,看着崔修容马上就要挣脱崔夫人的手了,心下终是不忍,上前半步,紧紧地抓住了崔修容的另一只手,不顾她猛然瞪过来的怒目,笑道:“这个你们应该来问我!前儿去我们大伯家吃饭,才听说的,今次来朝见的突厥使者还真是个新来的,往年常来的那位一个半月前骑马跌死了。”
众人这才恍然,沈迈的大兄沈过的职衔是鸿胪寺少卿,这招待外邦的事儿,可不是正管么!
话说着说着,众外命妇的目光便都集中在了清源郡夫人、崔尚书夫人以及崔修容、沈昭容等人的身上。崔修容知道自己终是无法挣脱崔尚书夫人和清源郡夫人两个人的钳制,只得紧紧地咬着牙停止了挣扎,眼睛死死地盯着那边笑靥如花的邹惠妃,眼中喷出的烈火几乎要烧死一切挡路的人。
沈昭容自然将三者之间的动作都看在了眼里。
莫名的,她松了一口气。
她似乎已经明白了些什么。
可是,她又似乎什么都没明白。
沈昭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在人群之外的凌婕妤,眼神一扫,却看到了面色怪异的耿美人和邵宝林。
她们俩何时走在一处了?
不过,既然文婕妤等人都不在邹姐姐身边,那么,应该没事了吧?
沈昭容又看向邹惠妃,却发现魏充媛就站在她背后不远处,不由得心中又是一凛。
邹惠妃这个时候却转过身子,看向太液池西边,遥遥地看着麟德殿,微微笑了起来:“要说,我总觉得,看太液池最美的地方,应该是麟德殿。”
麟德殿是太液池西的高地上所筑,自然是看太液池的好地方,但如果要看到太液池全貌,却得在麟德殿的二层——那一层,却不是什么人都能上得去的。
戴皇后,到现在,就还没有机会上去过……
戴皇后这个时候却压根没有注意到这个。
她只是死死地盯着邹惠妃。
因为,邹惠妃给了她一个背影。
一个正正的,自己只要稍稍伸手,就能将她推下太液池的,背影!
……
……
耿美人和邵宝林在人群后头,已经微微地抬起了头。
人太多了,她们过不去呀!
两个人拼命地压抑住心中的快乐,面上的表情却微露出一丝焦急。
邹惠妃和戴皇后被围在正中。邹惠妃左手边是牟燕娘和桑九,戴皇后右手边是梅姿。邹惠妃再左边,是吏部吴老尚书的夫人,后面是大理寺卿岳夫人,二位夫人的身后是戴皇后带来的宫人。戴皇后再右边便是凌二夫人,然后是崔尚书夫人、清源郡夫人、崔修容、沈昭容等人,她们的后面是魏充媛和魏夫人,再然后是沈昭容、崔修容和魏充媛的侍女。再然后,是文侍郎夫人和文婕妤、侍女,后头是高美人和她的侍女、凌婕妤和她的侍女。
而菊影和尹线娘,却不知道为什么,被慢慢地挤出了人群,像两根木桩一样,紧紧地靠在一起,站在吴尚书夫人的再左边一点,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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