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谨言慎行的洪凤这时候却僭越了,抗声道:“我跟了我师父十来年,从来没见他办过一件私事。他能得罪谁?他得罪的都是心里没有朝廷没有圣人的小人!”
孙德福刚爬起来,听洪凤说这话,一脚踹在他屁股上:“用得着你给我表功?滚去该干嘛干嘛!一个宣政殿那么多活儿,我跟圣人去掖庭,你给我好好看家!”
明宗却没有怪洪凤多嘴,笑一笑:“你这个徒弟有情有义,是条好汉子!洪凤啊,明儿朕就提你做宣征殿的统领太监,今儿大过节的,可别给朕出什么纰漏!”
洪凤不动声色,似是根本不在意明宗的赞扬,也不欣喜于明宗许下来的官位,只是低头叉手称是:“小人必不负所托。”
明宗和孙德福走在前头,史副总管落在最后,上下打量洪凤片刻,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好小子,升的够快的!可见孙公公的嫡系都不是省油的灯。下回,下回我一定好好给你送份礼!”
洪凤低头道了不敢,待众人离开,立即着人:“马上去查看幽隐有无异常。今日有人特意引圣人去掖庭,必与幽隐那边脱不了干系!”
果然,待明宗和孙德福、史副总管到了内侍省,底下人期期艾艾上来禀报:“那人没撑住,已经死了。”
明宗冷笑一声,看着史副总管,眼利如刀:“你好本事啊,大家的眼皮子底下都能让证人开不了口!”
史副总管吓得脸色煞白,扑通跪倒,连连叩头,一身肥肉跟着身子起伏直发颤:“圣人明鉴,老奴再怎样也不敢在圣人眼前耍花招!再说,老奴虽没有管着隐卫,却深知孙公公的手段,哪里敢在他老人家的事情上乱动?老奴还怕被孙公公拆了这把老骨头呢!”
明宗越发皱紧了眉头,转头对孙德福道:“听听,这还在告你的黑状呢!你是怎么管人的,这种副手,跟你都不是一条心,你竟然还把内仆、内府、奚官三局都交给他,你找死么?”
孙德福赔笑一声,只说了一句话:“知人知面不知心。”
明宗一挥手,自然有人上来三下五除二把史副总管五花大绑带走了。
这时候,却有人急匆匆来报:“幽隐院内一片死寂,有黑衣人和羽卫沈将军的部下在门外殴斗,已经死伤一片!”
明宗和孙德福都是一惊,同时失声:“什么?!”
幽隐大门洞开,门口横七竖八地躺了好几具尸体。看衣饰,竟然全都是羽卫的人!
沈迈睚眦欲裂!
******!老子的人刀山火海中都闯过来了,竟然死在小小的后宫争风吃醋的事情上!若不杀尽这些居心叵测的臭女人,老子誓不为人!
沈迈拖着越来越沉重的步伐,大踏步地往外就走。
看到他竟然还能走得这样虎虎生风,有人在墙角不由得惊奇,低呼一声:“呀!”
沈迈神色一厉,猛地转身回头,却看到一只橘色的袖子快速地收了回去,再次隐没在墙角处。
满幽隐,只有一个人喜欢穿橘色,而且,因为她穿橘色,所以幽隐的其他人都下意识地避免穿橘色。
那是花期。
想起邹充仪说过的让他向明宗请纳花期为妾,沈迈冷笑一声:别急,有算账的时候!
而门口鏖战的沈剑,早就听到了正房的动静,待看到是沈迈从里头爬了出来,二话不说,伸手从怀里摸了烟花信号出来,扬手甩向半空,砰地一声,花开灿烂!
沈迈心下暗赞自己的手下果然是当机立断的好手,几步便已经跨到了门边,抬脚踢起一把羽卫的钢刀,呼地一声斩向一个黑衣人,口中喝道:“不过是一群只会使诡计的臭娘们,一力降十会,硬碰硬干死她们!”
沈刀听到这里,再不犹豫,九环大砍刀挥开,刀带风声直直劈向其中一个黑衣人!
沈剑则快速向自家将军禀报战况:“一时不查,被她们用毒针伤了几个兄弟,沈刀也中了。死了的都是毒发。我留了人,瞧见烟花,不一时便有马来。圣人和孙公公都在内侍省。洪凤恐怕过不了一时就会亲身赶来。”
沈迈心中有了底,虽然身子越发沉重,小腹处的火热也越发难捱,额角早已沁出了大颗大颗的汗珠,但还是强撑着毫不手软地一刀砍在一个黑衣人的背上,喝道:“关键时刻不要怜香惜玉,快些解决了这些人,我们去内侍省求见圣人!”
明宗一听消息就急了,一叠声让人备马,孙德福苦苦拦住:“情形不明,圣人千金之躯,绝不能以身犯险!”又骂手下人:“废什么话?还干看着,还不赶紧让人去救人!?”
明宗哪里肯听,心中又自懊恼,不是自己立意钓鱼,如何会让邹充仪面临这样险境?何况,自己出马,又有隐卫相随,难道还怕几个黑衣人么?执意要亲自前往。
孙德福此刻怎么可能敢让明宗夤夜前往幽隐那等地方?只是苦苦跪着拦阻不迭。
两下里正在拉扯,忽然人来禀报:“沈将军来了!”
明宗和孙德福都是一愣,还是明宗自己先反应过来,忙道:“快请进来!”
沈迈却不是被请进来,而是让人抬着进来了!
明宗一看沈迈肩上腿上插的弩箭,脸色不由得阴沉得怕死人:“怎么回事?”
沈迈的面上已经是一片潮红,强撑着站了起来,不避着孙德福,却将其他人都赶了出去,然后才快速向明宗说明:“臣被人用圣人的香囊引到了幽隐,却发现邹充仪中了,那种药。贼人想将臣和邹充仪关在一起,被臣冲了出来。但已经中了迷香。出院子之后,臣等遭遇弓弩截杀,只有沈剑护着臣逃了出来,其他人,就连沈刀,也都已经,中箭身亡!”沈迈说到这里,已经是咬牙切齿地红了眼睛。
明宗心中惊涛骇浪一般,手脚止不住抖:“还有呢?”
沈迈已经撑不住,推金山倒玉柱,倒在地上,抬头看着明宗苦笑:“邹充仪托臣请圣人速去救她的性命,同时答应臣,将花旗许配给臣为妾,请圣人即刻赐婚。”
孙德福听到这里,如遭雷击。
☆、154.第154章 解药
明宗听到邹充仪要他去“救命”,立刻抬腿便往外走,口中大喊道:“来人,备马!”
沈迈拉住他的袍角,苦笑着仰头看他:“圣人,臣现在就得纳妾,您可否请人将花期姑娘送来这里?”
孙德福在一边,从手开始,到脚,最后,已经全身都轻轻地颤抖了起来。
明宗看一眼孙德福,心中冷然,口中只是简单地答道:“来人,照办。”自然有人即刻去“办理”此事。
沈迈松了口气,整个人顿时委顿在地。
孙德福愣愣地看着他,过了许久,方轻声道:“沈将军,非花期不可么?”
沈迈长长地吐了口气,声音中透出一股莫名的阴狠:“是。非她不可。”
明宗赶到幽隐时,发现守门的是殿中省的人,忙定睛细看,守在幽隐正房门口的,竟然是洪凤!
明宗三步两步跨到门前,只见房门仍然被铜锁锁着,而那股浓郁的迷香味道,便在门口也已经能够清晰闻到。至于洪凤,早已也是两颊通红,神情痛苦。
明宗心中先叹一声此子忠义,口中却喝道:“洪凤,你把朕的宣政殿就那样扔着,却亲身跑来幽隐给女子守门,是何道理?”
洪凤已经是强弩之末,早已经支持不住,闻言膝头一软,跪倒在地,声音颤抖着回答:“幽隐在圣人心坎儿上是什么位置,奴婢大胆,也揣测得三分。如今宣政殿没了奴婢,还有其他统领,一时半刻的,师父也能赶回去。但这一院子的人,都早已经被蒙汗药麻翻。如果奴婢不来幽隐坐镇,怕再有人起了心思来第二波,那事情的后果,恐怕就无法想象了。”说着说着,洪凤已经几乎要喘不上来气。
明宗张嘴要叫孙德福,却发现他并没有跟来,心中不由又添三分恼意,只得命洪凤带来的殿中省内侍:“命人送你洪公公去尚药局找王全安。再把这门给我砸开。”
那些内侍都是极会看眼色的,一听这吩咐,就知道洪凤又得了三分圣心,急忙上来两个一左一右搀了洪凤离开;而另有一个孔武有力的早已备好了铁棍,上前只一棍,便撬开了铜锁,又一抬腿,哐地一脚便踹开了房门。
待进了房门,一看那堆叠到顶的家具,明宗没来由微微一喜,忙命那内侍带人将所有家具都推倒、挪开,动作刚开始,就听见邹充仪气若游丝的声音在寝室响起:“谁敢往前半步,本宫即刻自尽。”
话语虽然十分发狠,声音却是虚弱得很,显得十分柔软缱绻,直教人想到她此刻是否已经媚态横生!
明宗在外面扬声道:“是朕!邹氏,你撑住!”
邹充仪的神智早已模糊不清,此刻只是紧紧记着一条:不能被皇帝以外的任何人近身!
所以,听到这个声音时,邹充仪只是摇头:“不必骗我,我知道,我没这么容易被救——即便沈迈出得了幽隐,只怕,也不可能活着走到圣人面前……你们这样一箭三雕,果然好手段!”
一,害得自己清白尽失,唯有一死;二,害得明宗颜面尽失,事后可以成为攻讦的条目之一,至少帷幕不修、识人不明是肯定的;三,害死沈迈,斩断明宗一条得力的臂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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