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崇诀寻着岳蘅的背影,可那竭力掩饰的悲恸已经缓缓融进黑压压的军甲深处,再难看清。
岳蘅也不知自己走出去多远,忽然抚住心口剧烈的喘着气,眼前一黑,蹭着白龙的颈脖软软的摔下了马背…
——“阿蘅…”
岳蘅倚着他宽厚温暖的臂怀,艰难的睁开沉重的双眼,“…大哥…”才一发声,两行清泪已经缓缓滑落。
殷崇旭将怀里的岳蘅搂的更紧,贴着她的额头低声道:“大哥在这里,不要哭。”
“他们真的这么做了,是不是!”岳蘅攥住殷崇旭的衣襟颤抖着道,“我爹娘,我兄长,还有小弟…就在那里?”
殷崇旭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大手轻轻抹去岳蘅腮边簌簌滑落的泪水,喃喃自语道:“大哥带你离开这里…”
“少主。”李重元凑近柴昭身侧,扫了眼草席裹着着黑物,蹙紧眉头道,“少夫人也说了,不过只是梁军唬人的诡计而已,难不成我柴家军就不能上前一步?已近攻城,不能再拖!”
柴昭振臂挡住就要下令出兵的李重元,阴沉着道:“慢着。”
“少主!”李重元难掩焦虑之色,“这几张草席若是日日躺在沧州城外,难不成我们就再也踏不进沧州!?”
“阿蘅至亲于此,你想让我怎么做?”柴昭喜怒难测的看向李重元,李重元踌躇着退后一步,赶忙俯下头颅,“要是那里真是阿蘅的亲人,柴家铁骑怎可以践踏!就算我柴家军绕道三十里,也绝不可以做此大逆不道之事。”
“万马千军就在身后,大可一鼓作气直取沧州。”李重元急火中烧一时顾不得许多,“少主,死者已矣,就算真是岳家遗骸,靖国公一家在天之灵,也会明白我们的苦衷…”
“住嘴!”柴昭怒斥道,“李重元,你是主帅,还是我柴昭才是!不如我将虎符交由你,可好?”
李重元一时哑然,不甘的背过身,沮丧道:“重元不敢,还望少主恕我不敬失言之罪。那眼下也不能如何了,唯有先撤兵再议。”
柴昭拔出腰间的佩剑,剑刃嘶嘶如风直指纪冥高傲的头颅,“我柴昭在此立誓,他日你纪冥落到我手上,定会将你抽筋剐骨,让你永世不得为人,方才能解吾妻心头之恨,报我岳丈家满门深仇!”
纪冥轻笑着摊开双臂,“此刻柴少主就可以,为何不再进一步?”
柴昭挥开金甲转过身去,身后军士齐齐让出路,柴昭灰眸似有不尽的烈焰燃烧,无人敢对视一眼。
营帐内,岳蘅蜷缩在被褥里,面色惨白,额头渗出大颗大颗的汗珠,嘴唇微张却说不出一句话。
沈泣月端来热水,揉搓着帕子小心探视着惊恐不已的岳蘅,怯怯问道:“殷将军,少夫人这是怎么了?”
殷崇旭接过沈泣月递来的帕子,小心擦拭着岳蘅发热的额头,“不碍事,你出去吧。”
沈泣月满腹疑虑,却也知道自己不便强留,一步一回首的慢慢走出营帐。
——“大哥答应你,会送你去苍山柴家,若是柴家不得你的心意,大哥我再把你带回沧州就是了,如何?”
——“大哥为了哄我也能这样说笑?嫁出去的妹子,还能被哥哥领回来?”
——“大不了,在家里住一辈子,有大哥在!”
梦里的岳桓爱怜的揪了揪岳蘅的发髻,剑眉耸了耸道:“你我兄妹也许久没有切磋了,不如,来一场?”
岳桓才执起长戬,城门外忽的阵阵骚动,兵刃声,呼喊声惊绝于耳…
——“阿蘅,大哥去去就回来,等着我。”
“大哥!”岳蘅惊呼道,“大哥别走啊!”
岳桓的脸渐渐模糊,伸着手像是要拉住自己的妹妹。
“大哥别丢下我…”岳蘅一把攥住岳桓的臂膀,无助的大哭了出来,“别丢下阿蘅…”
殷崇旭重重按住岳蘅冰冷的手背,用力摩挲着喃喃道:“我怎么会丢下你,你不该离开殷家堡的…是大哥没用,留不下你。”
梦中的厮杀声让岳蘅骤然惊醒,抽出手紧揉着被角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捂住自己失了血色的脸庞深埋进膝盖。
殷崇旭不再说话,摸出怀里的竹叶贴近唇边——那如流水潺潺而过的悠扬柔缓,让岳蘅的气息稍稍平复,微闭双眸如同安睡的孩童。
“少夫人呢?”云修愤愤扯下额间的黑色缎带甩在地上,“可有见到少夫人!”
军士跪地道:“回少主和云将军的话,少夫人…跌下马背…”
“跌下马背!?”云修倒吸一口凉气。
柴昭脸色愈发阴郁,摘下盔甲扔给一旁的亲卫,大步往帅营走去。
第57章 情深入骨
“少夫人呢?”云修愤愤扯下额间的黑色缎带甩在地上,“可有见到少夫人!”
军士跪地道:“回少主和云将军的话,少夫人…跌下马背…”
“跌下马背!?”云修倒吸一口凉气。
柴昭脸色愈发阴郁,摘下盔甲扔给一旁的亲卫,大步往帅营走去。
李重元见沈泣月从帅营那头过来,走上前道:“你见过少夫人了?”
沈泣月梢眼抬起,忽闪着点头道:“刚刚才见过,少夫人脸色难看的很,是病了么?”
李重元低叹了声,像是自言自语道:“虽说纪冥此计歹毒让人发指,可要真是为了岳家止住前行的步子…实在太可惜!少主不该这样做的…”
“郡马爷?”沈泣月唤了声,“您是在与我说话么?”
李重元回过神,苦涩道:“没什么。是谁带少夫人回营的?”
“是…”沈泣月顿了顿道,“殷大少爷。”
“是他…”李重元俊逸的面孔微微愣住,“殷崇旭。”
紧拉的帐帘里,隐隐传出似曾听过的婉转竹音,云修顿住步子,“是他…”
柴昭掀开帐帘,竹音戛然而止。殷崇旭起身退后道:“少主来了。”
柴昭低低嗯了声,见岳蘅像是没有觉察到有人进来一般,心疼的伏低身子,“阿蘅,是我。”
岳蘅睁眼看向丈夫,呜咽着大哭了出来。柴昭一把紧搂住她,贴着她的耳根爱怜的亲吻着,口中低低道:“我答应你,会把你爹娘兄弟带回来好好安葬,我答应你…”
柴昭第一眼见到岳蘅,就知道这个少女的顽劣不驯,倔强不羁,就算掉下深谷遍体鳞伤满是鲜血,都不曾向他服过软。沧州城破,国灭家亡,她跟着崔文跋山涉水毫无怨言,就算只是绥城一个孤苦的猎女,也不曾觉得满目的阴霾。
而此刻的岳蘅,仿若一个稚童般泪如雨下,双目不见昔日华彩,婆娑的只见黯淡绝望。深埋三年的仇恨痛楚在这一刻竭尽涌出,再难抑制。
云修啃咬着手背,齿尖似要嚼烂自己的皮肉,终于按耐不住道:“少主,给我五百人,我云修亲自带人去夺了岳家人的遗骸!”
柴昭轻抚着岳蘅的背,却没有应下云修。
“阿蘅!”殷崇诀一把掀开帐帘,“你看谁来了!”
殷崇旭还未来得及责备弟弟的鲁莽,眼中已经溢出大片惊喜,“…崔叔来了!”
“崔叔!?”云修赶忙看去,“真是崔叔?”
柴昭俯首对岳蘅低柔道:“阿蘅快看…”
岳蘅止住哭声抬头看去,见帐里站着的真是许久未见的崔文,才喊了声“崔叔”,泪水也止不住的颗颗坠落。
柴昭按了按岳蘅孱弱的肩,起身道:“殷堡主说崔叔离开了绥城往沧州来了,阿蘅和我挂心了一路,本还以为要进了沧州才能见到,眼下就知道你平安无事,实在不能再好!”
崔文比起数月前像是沧桑了许多,肤色黝黑眼神却依旧锐利,见柴昭对自己的关切发自肺腑,抱拳道:“崔某行事自由惯了,总是想一出是一出,离开绥城也是自己的意思,没想到这一趟沧州,还能为故主做些事情…”
“崔叔坐下说话。”柴昭挥开衣襟道。
一旁的云修赶忙亲自给崔文斟上茶水,毕恭毕敬递到崔文手边,“崔叔请。”
崔文淡淡一笑,不急不缓的放下茶盏,看着床褥上仍在抽泣的岳蘅,怜惜道:“阿蘅,看崔叔给你带回了什么。”
崔文说着把手摸进怀里,掏出一块斑驳的树干,拾起衣袖爱惜的擦拭着,递给柴昭道:“柴少主,是你留下的东西吧。”
“这是…”云修好奇的探过身子去看,“少主的东西?”
柴昭伸手接过,灰眸定在了树干上的字迹上,缓缓看向崔文道:“崔叔,这…你是在哪里找到的?”
——“爱妻岳蘅之墓…”云修努力辨识着树干上已经黑紫的字迹,“我想起来了,是我们进沧州时,少主以为岳家满门殉国,在城外乱坟岗给少夫人咬指写下的血字!”
岳蘅迟缓的朝柴昭手间望去,“爱妻…岳蘅之墓…”
“崔叔在哪里找到的这个?”柴昭蹙眉道,“岳家的坟冢…不是被…”
崔文也不回答柴昭,踱近红着眼睛的岳蘅,沙声道:“阿蘅,你见到的,并不是你爹娘的遗骨。孙然奉命去乱坟岗时,什么都没有找到。我一到沧州,就已经设法将你家人的遗骨取出,如今藏在安全的地方…”
“崔叔…”岳蘅咬紧了嘴唇,“你没有骗我?”
“我都带回了坟冢前的东西,怎么会有假?”崔文大笑了出来,“岳家的小姐,哭的像个孩子一样,羞不羞!”
柴昭见岳蘅还有些半信半疑,递过树干道:“你自己看吧。”
嫣红的血字历经数载的风吹日晒,早已经变作了沧桑的黑紫色,可那微腥的气息萦绕鼻尖挥之不散——“爱妻岳蘅之墓。”岳蘅抚触着每一字低喃着,“爱妻岳蘅之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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