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茗正捧着杯碧茶,眼都未抬,轻轻挥了挥手说:“任他救了吧。”
他更在乎的,此一战,似乎是自己赢了,只不过云连邀如入无人之境地救走绯夕烟此事儿还是有些薄了面子,暗自内火。到底还是连云连邀的真面目都未曾见到,原本以为,他应该会出现在此地的……
手指蘸着茶水,在桌上画了个名字。
苏袖正擦着桌子,这一下微微一愣,凑眼过去,却觉这三个字呈现了你认识我我不认识你的状态,不觉好奇地看向萧茗。
委实二人感情倒是亲近了些,招了招手让她到自己旁边坐下,习惯性地伸手搂过她的肩,问:“认识这三个字吗?”
苏袖自然不识得,不过聪明如她,却也猜得是什么,“虽不认得,不过能猜到一二。”
“你说。”
不过想起那日里不知分寸最后被打了一顿的事情,她撇了撇嘴,也不敢多说,直到萧茗黑了脸,她才犹豫着开了口。
“我想门主如今挂心的应该是木堂主吧。”
这一番折腾,倒是揪出了那陈年故事儿,木长雪与萧茗的门主之争,而木长雪虽没出现,他的天蚕丝险些让萧茗送命,他更是险些坐上门主之位的唯一一人。
萧茗并未反对,却也不发一言,沉默在原处。
“若木长雪……便是云连邀……”他皱眉自言。
苏袖倒觉着没什么不可能,照绯夕烟所说那段过往,木长雪恨不恨萧茗便两说,其创立九天门与地狱门作对,也是极有可能。
不过她想说之话还未出口,便看水运寒已然站在门外,目光及处,却看萧茗与苏袖坐得如此亲密之时,眸光微敛。
萧茗对苏袖说:“你先去忙些别的,我与运寒说些话儿。”
苏袖乖巧地点点头,收拾了手中的物事,端出了左右居。
一路回了房间,却看房外聚集了很多人,不觉大惊,几步跑过连声问:“你们这是做什么呢?”
“哎哟,恭喜袖儿姑娘啊,门主说今次袖儿姑娘立了大功,说是不用住在这么简陋的地方,特准了左右居旁的小厢房给姑娘你哟。”
苏袖愣住,人流穿梭,有恭喜的,也有道谢她往日帮忙的,还有话中带刺说她真要当凤凰了的,当然也有帮其搬东西的。
说实在的,苏袖的东西少得可怜,也没什么需要搬的。
她忽然想起门主所谓,做新娘子此话。难道……他真的要兑现诺言了吗?心头小鹿乱撞,径自跟着别人来到小厢房。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小厢房比之原来的房间,那自然不可同日而语,前后两堂,进门处是一处极为精致的小厅,摆放着紫檀木架、花梨木的小圆桌,后进小屋应就是安寝的地方了,用白色棉纱隔开,当先便是两张古红色的大竹椅,靠着菱花小窗,对窗的自然就一张挂着紫色纱帘的精致小床。床畔立着一个斗大的精致花囊,插着一囊的琉璃水丁香。或者与整屋子的紫檀木有关,走到哪处也能闻见淡淡的香气。
墙上挂着一幅当代大家林丹青的“凤还巢”名画,夕阳晚照,天光渐暗,流光溢彩的火凤渐渐收了双翅,朝着苍天大梧飞去。
苏袖虽不认得上书对联,却是能识得此画含义,不觉站在画前愣住。
凤还巢,也要凤有巢可归。
这些年虽则地狱门行事不端,却是将她保护得很好。未曾体会人间疾苦,世间离落,在这方寸小地,便是能心有所归。
第六章 流水有意花弄情
苏袖揣着颗不安却雀跃的心将自己简单的衣裳刚刚放入柜中,身后却传来杨眉儿的笑声。
“袖儿袖儿,快来。”
依言返身,朝着前厅小桌走去,只见其上不知何时已然放着几匹华美异常的绸缎,杨眉儿正趴在上头用脸轻轻地摩挲着,温滑的质感让其舒服地溢出声猫咪样的叫唤。
“这是你拿来的?”苏袖意外地问。
杨眉儿虽然是风子轩的表妹,但从来没出手如此大方过。
“怎么可能,我是来与你道喜,这不就正好看见桌上放着呢吗?”杨眉儿喜滋滋的上前,抓住苏袖的手,上上下下地看,心情看来极好。
“我就说以你这天香国色的相貌,怎么可能在地狱门就做一个小小的侍婢。我杨眉儿就是有眼光。”
“等等!我不过就是换了个厢房而已,别想太多。”苏袖连忙打断她的后话,拽着她进了房内。
房内软床红红的罩被,如何看都不太对劲。苏袖忙慌上前,放下床帘,红着脸说:“快坐吧,忒那多话。”
杨眉儿暧昧地笑,“莫说此回你真的飞上枝头变凤凰了,我方才来的路上就听他们在那窃窃私语,怕是不久你便要嫁了。”
心突地一跳,几乎要跳到嗓子眼里,苏袖忙慌自己打趣说:“不过是胡乱猜测之言,怎可轻信。”
杨眉儿忽然从后头凑过,清秀的脸又是羡慕又是嫉妒,“你便告诉我,想不想嫁吧?”
当然想!做梦都想做他的娘子!
只是这话即便是自己最好的闺中密友,也是难以说出口的,原本她也知晓自己的一片冰心,所以只是微微颔首,面色愈红。
杨眉儿刚要接话,却又听外面有人在敲门,苏袖张开帘子,却见萧茗立于门外。
玄色衣袍,逆着阳光瞧不见面上表情,唯有左右居院落之中那白色梨花,纷纷落下,衬着此刻美景,倒也酿出了几分诗情。
杨眉儿是相当害怕萧茗的,见其站在门外,吓得一抖,赶忙说道:“拜见门主,属下先行告退。”
萧茗微微侧身,她从旁几乎是以小跑的速度溜出去了。
空镂窗格里还能见到她边跑边笑的傻样,苏袖苦笑摇头,走上前让进萧茗,他自然不会坐在外厅,而是于床对面的大椅上缓缓坐下,长腿伸展,双手摊平,舒服地靠上。
苏袖依旧是倚在隔断的门帘旁,静静地瞧着萧茗。
他先是打量了片刻苏袖,然后招了招手,示意其在自己身边坐下。
苏袖微微一愣,当刻理解其是想自己坐在他腿上,不觉面红耳赤,似乎萧茗就爱欣赏的便是这一刻的风情,倒也不催促她,着她自己别扭了半晌,还是期期艾艾地走了过来,缓缓坐下。
大掌一捞,她便发出一声轻呼,整个身子就陷入了萧茗的怀中。
“嗯。”
只是示意了下,苏袖就赶紧伸手替他解去脸上面具,露出半面绝世半面残的真容。
与这分外乖巧的小女子相对,萧茗大部分时候都愿意坦然相对,可能也是因为那双眸子里的平静与宁和。
素白的手拂在面上的感觉是相当好的,萧茗锁紧那款款柳腰,心中只道,恐怕这是最后一次如此放肆了。
“喜欢这房间吗?”
“喜欢,非常喜欢。”苏袖与萧茗相处时间愈久,也知晓其对自己的态度温和至极,所以倒没了原先暗地惧怕的感觉,身子骨极为放松地倒入其怀中,可谓是柔若无骨,馨香满怀。
“我早前不是与你说过,等诸事定后,便完成你的心愿。”萧茗大手覆上她的手背,在上头轻轻地摩挲着。
一时静谧无语,白光透过窗棂照进房中,投出二人紧紧相依的身影,所幸左右居内旁人是不许随意进入的,否则寻常人瞧见这如今态势,也只觉情势暧昧。
萧茗见她没有别的回答,又接下来说道:“这次内乱,门中其实已是元气大伤,我原不欲立刻行原先的诺言,只是此番水堂主大功在身,我实在未能想好如何奖赏他。”
为何提到水堂主?苏袖眨了眨眼,分外不解。
“你觉着水运寒此人如何?”他话锋一转,便又问道。
苏袖蹙眉,微光恰好点在右眼旁一颗泪痣之上,分外妖冶,出口的软糯话语却能抚平任何一人心中的焦躁,轻言细语的,“运寒大哥其人极好,忠贞不贰,温和有素,遇事儿时候却又能果断坚决,大约此生再没有比他更好的人了吧。”
话刚落音,苏袖便微微心惊,再没人能比她更了解萧茗的了,虽然他没说话,但是那气息却倏然落下,明摆着是心生不爽了。
难不成他这是吃醋了?
不应该啊……萧茗何其人等,会为了她这般话产生别种情绪。
不过想了想,她还是羞涩地轻声说:“只是在苏袖心里,却有个人比运寒大哥好上千倍。”
萧茗却是良久无话,也不追问。他自是不会想到,那人便是自己。不过她所说也让他有些意外,思量片刻,才缓缓说道:“此生我唯一信任之人便是水运寒,你这身份,放了谁都不太敢受,唯独一人。”
心倏然落于谷底。
苏袖张了张口,一句话也说不出,幽怨之气仿若噎在嗓中,再看二人此刻这般亲密的行径,却又觉着十分可笑。
“门主的意思是……”
“今晨与他已经密谈过,他也愿意娶你为妻,只是不知你意下如何。”
水运寒说,早看出她心中有他人,怕是不肯答应了亲事儿。但是萧茗却必须将这握有天大秘密的长公主束在门中,不为外人察觉,与水运寒成亲怕是最顺理成章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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