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迟疑一下,只得捧着毡毯,跟着元昌将双澄送往后方的闲置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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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澄瑟缩在漆黑无光的马车中,身上披着毡毯,心里七上八下。迷药的药性在渐渐消褪,她动了动手腕,感觉还有些发麻。低头间,下颔蹭到了毡毯,鼻息间便拂过了淡淡的香。
那是一种她从未闻到过的香息,不像家乡山间的栀子花那般馥郁芬芳,也不像市集上的胭脂水粉那般缠绵浓烈。这香息清灵而温雅,如沾着云朵润泽,又如来自雨后大地,渺渺远远,难以言状。
香息萦绕于她身畔,让她本来纷乱不已的心略微平定了一些。
她睁着双眼躺在黑暗中,回想起方才与那少年的句句对话,竟摸不透对方到底想要做什么。说他是官吧,似乎与自己见过的地方官员不太一样。可若说他不是官,无论是穿着还是言谈,都显示出他定然不是寻常人物。
不管怎样,正如田二先前说的那样,她这回是惹上大麻烦了。
可是她是真的想要救那些被年底租税逼得没活路的村民,事到如今她也不后悔,只怪自己太过大意,竟上了田二的当。当初田二自告奋勇说要去踩点,过后不久便告知他们有一伙人正往九龙峡而来,衣着整齐,骑着快马,定是有钱人家的保镖。她与汪大丘三便信了他的话,与其一同设下机关,埋伏在了山峡中。如今回想起来,或许是田二从开始便想利用他们,得手后再谋害同伴,好自己独吞劫掠来的东西。
正思忖间,忽听外面人声交错纷杂,火把的光影在窗户上飞速掠过,显然是发生了什么变故。不多时,车门被人一把打开,元昌带着手下站在火光下,抬起手沉声道:“这个可是田二的刀?”
他手中握着的刀鞘通体墨黑,中间有阳文盘出万字型的花纹。双澄一看,不由道:“应该是,你们难道已经抓到他了?!”
元昌没有回应,身边的人迅速将她拉出车厢,架着便往前去。双澄正着急,前面那辆马车的门已被打开,侍卫们将她轻轻一送,便推了进去。
她双手被捆,摇晃间站立不住,眼看朝前栽去之际,忽觉腰后一沉,已有人扣住她的腰带,将她扳正了身子。
车子再度缓缓行驶,双澄喘息着侧过脸。壁上的琉璃盏依旧晕着淡淡的光,九郎不动声色地坐在那里,好似什么都没做过一样。
“你……”她眼神闪烁,试探道,“你们抓住人了?”
他却摇摇头:“方才有士卒在附近河边发现人影晃动,交手间夺下了其中一人的刀。只是对方人手不少,趁着夜黑钻进荒草间,很快便又不见。”
“怎么可能?”双澄讶然,“另外两个不是已经被关进大牢,哪里再来的别人?”
“所以再将你带来询问。”他脸色不悦,“你是否还在隐藏什么内情?我料想田二单独一人也不可能逃出围捕,果然另有帮手。”
“我只认识他们三个,不知道还有什么帮手!”双澄艰难地转过身子,可这样却变成面对他跪着,让她更不自在。他似乎也不愿让她跪在自己脚下,蹙眉道:“起来说话。”
“手脚都被绑住了……”她嘀咕着,他踌躇一下,伸手搭住了她的肩膀。双澄微微一震,九郎已很快地从袖中抽出一柄柳叶般细长的匕首,白光一闪,便挑断了缚住她双臂的绳索。再一指座位边,道:“有双马靴,你先穿上。”
双澄没想到他竟真会这样做,望着掉落在膝边的绳索,眼里充满不解之色。九郎抬了抬下颔,道:“我手下已经去搜捕了,你的身子可曾恢复过来?”
“……差不多了。”她警惕地望着他。
“那好。”他点了点头,平静道,“田二他们应该沿着前方的河流逃了,现在是亥时,你若能在寅时之前将田二及其抢走的东西带回,我便可免你死罪。”
“为什么非要在寅时之前?”双澄皱着眉道。
他一指壁间灯盏:“寅时是平明,我要赶路。”说罢,又将手中寒刃递到她面前,示意她斩断脚上绳索。
“不必了。”双澄用力扯开绳扣,活动了一下手脚,穿上马靴后猛地推开车门。朔风扑面卷来,九郎颈侧的黑貂绒簌簌颤动,双澄回头望了望他,挑眉问:“你不怕我借机逃走?”
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她拧腰一纵,在周围士兵的惊呼中凌空飞掠而去。?
☆、第六章 只缘入梦方温柔
? 大河寂静,本应波涛涌动的水面如今已经被冰层覆盖。远处有火把不住摇晃,看来官府的兵马果然不在少数。
依据火把的方向来判断,官兵们正沿着大河上下游来回搜寻。双澄思忖一番,拨开面前齐腰高的荒草,闪身没入其间。
凭借手中火折子的微弱光亮,隐约可见雪地上有凌乱脚印。她沿着足迹追到河边,眼前却再无踪迹。
莫非真是踩着冰层过了河?
对岸也有火把摇动,想来官兵已追了过去。可若是田二他们真的踏冰过河,如此空旷之处,追兵不可能没有发觉。双澄折返回去细细查看,却发现在那凌乱的脚印边另有一行浅淡足迹,是朝着斜侧方向而行的。
她双眉一蹙,对方果然用了江湖人常使的障眼术!
这些官兵都是马军出身,对轻功身法想必并不了解。逃亡之人只需作势奔向河边,再使用轻功掠向其他地方,留下的极浅足迹在这样的暗夜雪中确实难以被察觉。
想到此,双澄足尖点地,踏着满地冰雪飞速追去。
荒草绵延,夜风盘旋,双澄行了约莫五六里,也不知是否药性还未散去的缘故,头脑开始一阵阵发晕。此时却远远听到前方山峦下有人打了个呼哨,紧接着便又有数条黑影自不同方向疾奔而至。她为避免被人发现,迅疾矮身藏于荒草之间。
那几人聚集在一处后便急切商议起来,因近旁风声呼啸,双澄只能隐约听到有人提到“汴梁”。虽词句断断续续飘入耳内,但她还是很快确定其中一人正是田二。
没想到他果然另有同伙!此时田二他们已经往远处奔去,看样子是要准备离开此地。双澄想到官府的人还在河岸两侧搜寻,倘若自己贸然出手又夺不回东西,倒是得不偿失。为今之计,只有先拖延时间,好让官兵发现他们的踪影。
衰草在她足畔低伏入雪,她拨开身前枯枝,往前奔出数丈,惊喜道:“田二哥,我还以为你也遇到了意外,叫我好不担心!”
田二本跟在那群人身后,闻声大惊回头。与此同时,其他人也迅疾转身,一双双阴惨惨的眼盯紧了双澄。
******
马车朝着河岸方向行驶了一阵之后便停了下来,九郎蹙了蹙眉,推开窗子道:“为何不走了?”
“前面太过危险,我等神卫军虽会全力护佑,但只怕对方趁着天黑伤及殿下。”元昌紧伴在车身旁,神情肃然,“其实之前在龙女峰时,殿下就本应该远离一些的。若是真受了什么伤,臣实在无法向官家与太后交代。”
九郎沉默片刻,道:“詹通可曾跟着双澄?”
“殿下放心,不会让她有逃走的机会。”元昌往河岸方向望了一番,忽敛容道,“有人过来了!”
话音甫落,一名侍卫已疾驰至近前,下马叩拜道:“詹副都校命小人来报,那少女似乎已发现田二等人的踪迹,独自往东南方向追去。”
九郎颔首:“再去跟着,但别让她发现。”
“是。”侍卫迅疾上马返回,元昌思索一阵,低声道:“殿下是要试探她?”
九郎没有回话,元昌只得按捺了疑惑在旁等候。此后不断有人来报,双澄的一举一动皆在九郎掌握之中,直至第四人离开之后,过了许久也不见再有人折返,倒是远处火把晃动不止,间杂着喊叫喧哗之声。
九郎开窗远眺,可惜却因太远而无法看清。
寒风扑面,吹得车内的灯火几乎熄灭,元昌道:“殿下尽管关窗等候即可,詹通手下的神卫左军定能将那些盗匪尽数擒住。”
他却紧锁双眉,道:“为何回报之人还不来?”
元昌望见那边火把迤逦朝着东南方向行去,心知定是发生了打斗。果不其然,又等了一阵,才有人急急忙忙策马奔来。“丹参已被夺回,殿下请放心!”
“是由谁夺回的?”九郎追问。
那人怔了怔,随即道:“按照殿下的吩咐,詹副都校是等那少女出手夺回丹参后才带人冲过去的。”
九郎似乎微微松了口气,此时远处火光闪动,马蹄声疾,一列马队冒着朔风飞奔返回。为首之人正是神卫左军副指挥使詹通,他手中紧攥着以嫣红锦缎包裹的物件,想来便是那失而复得的丹参。九郎的目光先是落在其上,但随即又转向了詹通身后。
后面有一人无力倒伏马背之上,身材纤瘦,长发垂落,被风吹得纷乱飞舞。
其余众人行至马车前均已勒缰下马行礼,但那人却昏昏沉沉地趴着,一手紧抓着马轡,一手攥着缰绳。眼见那匹马即将撞上马车,近旁的侍卫急忙将之拦下,马上之人晃了一晃,竟忽然栽下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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