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绮罗慌忙向他行礼,正看到他何止袖子上,就连衣襟上也沾了好大一块墨印,她脸上更红,说道,“不知殿下驾到。”
刘熙却不以为意,温和地看着纸上的字道:“从前习过帖?”他总是这样一副温和的神情,只是绮罗却有错觉,掩藏在温和之下的,是他眉间贯有的一股淡淡郁色。
绮罗点了点头,抽出罗帕想帮他擦拭衣袖上的墨痕,忽然觉得有些不妥,捏着帕子又缩回手,小声道:“小时候习过两年。”
“那也算很不错了,”刘熙闻言便笑了,顺手接过她手里的帕子,一边擦了擦手上的墨,一边打量着她道,“你穿这身倒是好看。”
她身上的是公主的日常服制,牙白的锦裙上用粉紫、浅青混杂着金银线勾出百蝶,腰上系着长缨结双凤的玉佩,流苏垂到足踝处,行动自能显出绰约秀拔之姿。她面上发红,忽然有几分不安,结结巴巴地解释道:“这是阿霖……公主……”
刘熙却不以为意,走到桌案旁一张张地翻看她临的帖:“卫夫人是当世名家,她的字高逸清婉,撇捺间如舞女插花,倒是很适合女子来习。孤的书阁里还有几张她的帖子,回头让人给你拿来。”
绮罗哪里肯接,慌忙道:“奴婢不敢。”
“孤初见你可不是这样拘束的性子,”刘熙有些讶异地望了她一眼,忽然瞥见一旁的书案上端正地搁着阿霖为绮罗未做完的那幅画像,他看了看画像,却又向绮罗望了望,笑着拿起阿霖搁在一旁的笔来,竟是挥笔如急雨,在那画上添笔起来。不同于阿霖的工笔细绘,刘熙画画却是落笔如烟云一般,约只有一盏茶的工夫,他便搁了笔,笑道,“妥了。”
绮罗凑近了去看,顿时目瞪口呆,阿霖的那幅画此时被他补全了,面容发丝部分是阿霖画的,都是用的工笔细描的,而人身服饰却是大气磅礴的挥洒运笔,明明是两种笔法,此时竟融汇一体,也不纠于什么布景坐姿,他不过是随意地瞥了绮罗两眼,却画出了一个端坐在太湖石边的俏丽佳人来,画中人身着的依旧是这身华丽衣裙,只是手里多了一枝杏花,巧笑嫣然,顾盼生辉,活脱脱是要从画中走下来的样子,端然便是照着绮罗描画的一般,旁边还提了一句诗:“云容水态从头绘,秋月春风取次拈。”这下绮罗彻底拜服,由衷道:“太子的画真好。”
只有一瞬时,刘熙的面上浮过一丝愉悦神情,屋外有人轻声唤道:“殿下,殿下?”
刘熙面上的神色很快便敛了去,看了看那画,又重新变回了淡然落寞的神情:“不必告诉阿霖孤来过。”
“太子殿下有心事?”绮罗看着他走到了门口,终于忍不住问出心里话。好端端的他怎会突然到奇华殿来,又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没说就要走。
刘熙的脚步顿了顿,终是回过头来,半抬手腕,最终却只是拂过她头上的那枝杏花。
“这花很衬你。”
这句话飘得轻淡,她疑心自己听错。
午时三刻过了阿霖方才回来,却是一脸的闷闷不乐。绮罗心里有事,并未追究她晚归,只打量她的神情问道:“怎出去玩了还这般不开心?”阿霖连衣衫也未换,就身伏在花榻上,抱着一只五彩锦绣枕发怔。绮罗又唤了她好几声,她也未知觉。绮罗有些踌躇,走到她近旁,小声道,“先将衣衫换一下吧,等会儿教习嬷嬷还要送午膳进来。”
仿若一语惊破,阿霖这才觉醒,问道:“可有人发现我出去了?”
绮罗想起适才太子刘熙的言行,面上略有些发红,小声答道:“没有。”
阿霖扭了扭身子,似想换一个舒服的姿势躺下,眼角眉梢却都带了忧郁,显然存了心事。绮罗看了分明,却不问她,只坐在她身旁的小几上静静看字帖。
“哎,绮罗。你说一个人如果许久没音信,会是去哪里了呢?”阿霖到底忍不住,还是开了口,“为什么走了这么久,连句话也没留。”
绮罗微微一怔,想了想道:“兴许是有什么急事脱不开身。”她说着看了眼阿霖的面色,却见她神色更加怔忪,便问道,“是什么人让公主这样挂心。”
“是个老和我过不去的人,”阿霖说起这个人,面上微微发红,却有些按耐不住地眉飞色舞,“他给我养的小兔洗沐,但忘了将它的毛擦干,结果过了一晚小兔就腹泻死了。我……我真气他。有好多账要和他算,但他不知跑到哪里去啦。”
虽说是嗔怪,可这话里的惦记简直要漾出蜜来。绮罗微微笑了笑,望着她道:“既然这样挂心,就让你的太子哥哥去帮你找找。”
“不要,”阿霖开口就是否决,红着脸道,“等他回来我再一并和他算账。”
两人说笑了一会儿,阿霖走到书案旁,忽地目光留在早上的那幅画上,嗔道:“你还骗我说没人来过,太子哥哥可不就来了。”
绮罗大感尴尬,怎么就忘了把画收起来,她支吾道:“我,我一时忘了。”
“啧啧,太子哥哥可是难得动笔的,”阿霖却不放过这个打趣她的好机会,瞧着她促狭道,“我瞧这画可是用了心的,还题了诗呢。你可要贴身收好了,这就算是以后立太子妃的表记。”
“我不要。”绮罗抢忙道,一时涨红了脸。
阿霖笑眯眯地吹了吹画上的墨迹,见已经干了,便把画卷了起来:“你不要,我可就拿去送人了。”
“你要送谁?”绮罗又是羞,又是恼。
“这可不能告诉你。”阿霖打开一旁的漆金书柜,拿出一个空的锦盒,小心翼翼地把画放了进去。
绮罗有些发急,可说出的话也不好收回来,此时脸色越发地红。
阿霖见她窘迫,越发得意,眨眼道:“过几个月就是有人的生日了,我把这画像送给他,他定会高兴。
8.点绛唇
潼关近在咫尺,疾风如刀,箭簇如雨。
马蹄落处飞沙走石,漫卷迷人眼目,呐喊声交织着利箭穿云的鸣响,惊得路旁人纷纷避让不止。
最前的一骑上却有两人,其中年长那人面如金纸,正是从地牢中逃出的冉隆。他瞧上去似是受了重伤,而驭马的人却略年轻些,是他的弟弟冉闵。此时冉闵双手牢牢抓紧缰绳,恨不能让马飞驰得更快些。虽是匹骏马,但长途跋涉,又负担了两人的力量,嘴边渐渐溢出白沫,快要跑的脱力了。冉闵何尝不知要爱惜马力,但此时性命攸关,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双腿牢牢夹住马腹,只恨不能插翅越过潼关去。
“二弟,放我下去。”冉隆突然说道,“我去引开后面的人。”冉闵一怔,当即拒绝道,“不可!你我兄弟同生共死,我绝不会舍弃大哥。”
两人从长安的地牢逃出时,只抢到一匹骏马,此时已不眠不休地跑了三个昼夜,而后面的追兵源源不断,冉隆更在逃亡途中背上中箭,眼见着伤势越发沉重了。冉隆打断他的话,冷静道:“你必须走,将消息传回给大王,还有咱们大将军。”他顿了顿,又道,“回去之后照顾好玉琪。”
此时背上箭疮发作,剧痛连心。冉隆毅然决然地推开冉闵,忽地竟跃下马去。
冉闵大惊之下还未反应过来,冉隆却已在马上重重地抽了一鞭。马受惊高高跃起,向前疾冲过去。冉闵回头看时,大哥冉隆已远远地站在追兵之前,一人哪里能阻挡千军万马,只这一瞬,他便永生难忘。
冉闵双目发红,终是不敢回头再看一眼。犹自听到风中飘来大哥最后的一句嘶吼:“快回洛阳!”
好日子过不了几天,教习嬷嬷倒是不来了,却有几个手捧圣旨的小黄门来了奇华殿,这次传来的却不是什么好消息。
“石王宣了国书来,要聘公主和亲。”
阿霖听完旨意,惊得跌坐在地上:“太子哥哥怎会答应让我去和亲。”
那小黄门面生得紧,一板一眼地说道:“小臣只负责传旨,其他的事一概不知。”说罢拔腿便要走。阿霖当下面色发白,眼泪便如珠子一般落了下来。绮罗闻信赶来,拦住那小黄门怒道:“这究竟是太子的旨意,还是南阳王的旨意?”小黄门哪里理她,只翻着白眼道:“殿下速去承德殿谢恩,可莫耽误了吉时。”
“去承德殿谢恩?”阿霖怔了怔,面上陡然色变,咬牙便向外冲去,“我要去找太子哥哥问个清楚。”
绮罗大惊失色,慌忙赶去追她。待她赶出去时,哪里还有阿霖的人影。绮罗在宫中到底待的时间短,分辨不出道路,无奈之下只得找来宫女引路,这一来一去耽搁了不少工夫,等她赶到承德殿时,却只见阿霖掩面哭着从里面跑了出来。
“阿霖,阿霖……”绮罗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追她,可阿霖哪里会停步,竟是哭着向殿后跑去。
“这究竟是怎么了?”绮罗急忙拦住了随着出来的小黄门,“公主殿下怎么哭成了这个样子?”
那小黄门到底发了点善心,叹了口气道:“姑娘快去劝劝看吧。这和亲的事,怕是难转圜了。”
未央宫后,便是御花园。绮罗追到水榭旁,却见阿霖背对着自己,双肩微微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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