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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罗香 [精校出版] (知夏)


  陈太妃勃然大怒:“刘隗,你想造反吗?难道大军兵临城下,尔等竟连皇帝也不顾了吗!”说罢她拿出金虎符,在众人面前晃了晃,厉声道:“这是先帝留下的金虎符,见之如见御令,你们一个个都是要造反吗?”
  众人见了金虎符,都熄了争辩之心,皆垂头不语。
  “非是老臣不尊懿旨,实是后宫不该干涉军务。”刘隗素来是强项之人,此时梗着脖子半步不让。
  元祁抓到他话中漏洞,忙道:“娘娘可听到了,太原王哪里是欺负贫道,他根本就不把您放在眼里。”
  陈太妃本已怒到极致,听到这话却气急反笑,凤目扫过刘隗,厉声道:“刘隗,你果真如此想?”
  刘隗性子最是刚强不折,刚想应声,他身后有个校尉名叫陈垣,是陈溥的弟弟,却是个机灵的人,赶忙拽了拽他,轻声道:“太原王噤声!韩钧将军还在牢里,休赌一时之气啊。”原来韩钧性子刚烈,自得罪陈太妃后,便被押在天牢里。
  刘隗猛然惊醒过来,偏头想了想,嘴唇一动,终是忍住了没说话。陈太妃隔得远,倒听得并不清爽,皱眉道:“你们在嘀咕什么?”
  元祁却是听得明白,说道:“看来太原王是有二心,看来是不想遵娘娘的懿旨了。”刘隗心中怒极,忍气吞声道:“老臣不敢。只是换防乃大事,如今尚有太仆太尉都在城中,可否请众大人商议过后,再做决断?”他这便是退了一步了,陈太妃也不想将朝臣逼得太急,却听元祁道:“如今敌军兵临城下,太原王使这拖延之计,其心可诛!”刘隗哪里瞧的起他,怎会受他斥责,当下便厉声道:“你区区一个游方道士,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懂什么兵法?”元祁冷笑道:“贫道自知资历低微,却是秉持天道,奉皇命行事。”太原王刘隗冲口而出:“什么皇命,不过是妇人之言尔!”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陈垣替他捏了把冷汗,慌忙拉扯他道:“太原王今日中午多灌了几樽老酒,不如先回去歇息。”刘隗自知失言,面色涨得通红,却不肯服软。陈太妃面若冰霜,冷声道:“好一个大胆的刘隗,竟连本宫也敢羞辱。来人,将他拖下去重责五十,押交掖廷问罪。”元祁心中得意,眼见众武官皆有不服之色,忙厉声道:“若有谁人敢为他求情,一并重责。”
  堂堂一国王侯,竟被元祁这等游方道士羞辱。刘隗被痛责一顿后回到家中,便闭门谢客,再不出门半步,自是心灰意冷了。
  元祁接了羽林军后,迅速调换了校尉以上的人员,皆换成了从前与自己交好的一些破落的轻浮子弟。他从前未做道士前,本就是个无赖破落户,倒是结交了不少蹴鞠射猎的浪荡子弟,这些人哪里懂什么兵法?个个都换了全新的袍服盔甲,满面却只酒色财气四字。而元祁自领了中郎将之职,也不来校场操练,却先带着几个校尉跨上好马,去北边林苑围猎了几日。
  林苑一带,自汉末便已废弃,早已都改迁民居。如今元祁偏要去围猎,竟是策马而入民户的田地之中,一时间民怨沸腾,哀声载道。可元祁等人见到民户的惨状却不以为意,反倒哈哈大笑。
  他又看中了太原王刘隗的府邸,便三天两日命人上门去滋事,刘隗忍无可忍,御状告到陈太妃面前,陈太妃却不痛不痒地安抚了他两句,反说道:“太原王家中也无多少人口,哪里用这么大的府邸。”
  刘隗又惊又怒,当下一口拒绝,可隔不了几日,他的小女儿刘如心出门之时,竟被元祁命人截住,绑回了家中,成了刘隗的便宜女婿。刘隗闻信讯气得的一口血喷了出来,他的夫人管氏当夜便悬梁自尽。刘隗气急难忍,要去讨个公道,但元祁倒打一耙,反说他的长女嫁给先嫁东夷王,又嫁石勒的心腹武威侯田戡,定是与石逆私通的内奸,反而要把他下狱。刘隗被迫无奈,一口气憋屈不过,竟然单骑反出了长安,直投石虎军中去了。
  长安城中大乱,刘隗管束长安城防多年,他若反了,长安难保。旁人问元祁,城外石虎大军临城,将军作何考虑?元祁竟大笑道:“且由他去,我长安城固若金汤,他怎能破城?等到天寒地冻,贫道自会上城头去祈天作法,召唤来天兵天将,那些南狗哪里能是敌手?”
  然而元祁的美梦并没有做几日,五日后,黎明未破,天际是迷笼又深沉的墨色,长安城还在一片安详的美梦中,忽听得刺耳的号角声响彻天际,接着便是战鼓声、投石声,震耳欲聋。元祁在林苑的华宅温被中猛然惊醒,大声道:“出了何事?”紧接着便有亲信校尉急报而来:“大事不好,石逆大军攻城了!”犹如一盆冷水浇在元祁头上,他顿时清醒了几分,一时间肝胆俱裂,哪里还有睡意。
  他被中还有两个美貌姬妾,此时兀自睡眼蒙眬,呢喃着去挽他手臂:“道长,好梦正酣。”他猛地推开姬妾嫩白的胳膊,连道鞋也未穿,便奔至城头。倒了城头上,他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城楼下黑鸦鸦全是兵士,人人戎装整齐,无数的战车在最前,接着是马队、投石车,一声声沉闷的投石声伴随着紧凑的鼓声接连起伏,这种有条不紊的秩序更让人觉得心惊。元祁睁大眼睛,面若土色,结结巴巴地道:“何时来了这么多人?”
  今日城头值守的正是陈垣,他没好气地道:“这几日石逆大军一直在调增人马,如今怕已有十五万之众。末将三日前便去您府上禀报,可道长忙着声色犬马,没空听军报。”
  正此时,一块怕有数千斤之重的大石被投来,重重地砸在城门上,这一声闷响惊天动地,长安城门纵然是固若金汤也经不住这么一砸,顿时厚重的门板发出了轧轧之声,听起来尤为惊心。
  元祁双脚一软,跌坐在地:“这,这如何是好。”陈垣极是鄙夷地瞥了他一眼,说道:“如今之计,还请您放出韩将军,让他安排守城之计,再使人去平阳请南阳王回来主持大局。”
  “这断断不可!”元祁脱口便道,“绝决不能让刘胤回来。”
  “那道长您就带着天兵天将守城吧。”陈垣一甩手,转头下了城楼。
  元祁恶狠狠地瞧了眼他的背影,目光一转,又有些胆寒地向城下瞥了一眼。一旁的亲信问他:“道长,咱们怎么办?”元祁闭眼一瞬,咬牙道:“先把韩钧那狗东西放出来。”那亲信犹有不甘心,迟疑道:“真要放他出来?万一他派人送信给南阳王怎么办?”元祁眼珠一转,阴恻恻地道:“不怕,先让他守几天城,贫道自有办法。”

35.水龙吟
  长安城被困了半个月,渐渐的城中粮水都断了,市集上人烟荒少,也不见有人出来售卖东西。城中大户人家倒也还好,总有积余粮食可以度日,可小门小户的人家便惨了,三顿只做一顿,市井中常有哀号之声,只是元祁虽不守城,却令羽林军都在市井中搜罗,不许有人出来作乱,因此倒也平静的紧。
  玉缕守在南阳王府,这几日总觉心神不宁,眼见着连王府里的饭菜也日渐清淡,她便叫了王府的管家来问:“福伯,这几日的菜是怎么回事?一点荤腥也见不到?”福伯愁眉苦脸:“姑娘有所不知,如今街市上能买到的菜越来越少了,这几个素菜还是昨日宫里的小黄门送来的呢。”玉缕又问道:“让你雇的大车可雇到了?”
  福伯道:“现在街上都是羽林军巡城,哪有人敢开门做生意的,别说是车行了,就是赶车做买卖的这几日也见不到。”玉缕点了点头,待送了福伯出去,这才小声对身后人道:“姑娘要去上邽,何必定要雇车去?府里尽是有马车的,任挑一匹都是日行千里的宝驹。”
  “用府里的马车太招摇了。”她身后帷幔一动,却转出一个人来,娥眉如画,面色凝重,此刻却皱眉道:“不对,定是出了什么事。”玉缕疑惑道:“姑娘,能出什么事?”
  那女子向前走了几步,立在她身边,鸦青色的裙裾上用银线压了数朵梅花,灯下看去更见清冷,与她面色正衬,却正是绮罗。她手里握着一根金钗,慢慢地剔着烛心:“羽林军巡城……街上连人烟都没有,若我没猜错,只怕长安城快要断粮了。”
  玉缕吓了一跳,当下脱口便道:“那韩钧在大牢里可怎么办?”绮罗道:“连王府也如此清淡,大牢恐怕更不好过,你去瞧瞧他吧。”玉缕被她说破心事,不由得面一红,也顾不上矜持,赶忙奔到厨房里去,便亲自下厨做了七八张蒸饼。福伯略有疑惑,忍不住瞧了一眼上房的方向:“这几日都不怎么见你出门,怎么就能吃这么多了?”绮罗在府里的事是瞒着众人的,玉缕慌忙道:“这是送到大牢里去的。”
  福伯却笑她:“嘴里说的厉害,说什么死也不嫁,这又是要送饭去?”玉缕脸一红,啐道:“都是咱们王府里出去的人,如今又在大牢里,总不能眼睁睁看他饿死。”
  玉缕刚走到牢门口,那几个看守的兵士便围了过来,人人望着她手里的提篮,目中露出饥饿的光来。玉缕有些害怕,拿出一张饼,轻言道:“诸位大哥,我想送点东西给家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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