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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别夜 (苏眠说)


  她道:“殿下说的是。”
  “孤会的东西还多着呢。”他的声音里带了几分倨傲,“但孤唯有一件事情是不会的。”
  她不由顺着他的话头问:“是什么事情?”
  他慢慢道:“见风晕。”
  她呆住了。
  半晌,心中才浮出无限的羞恼,气结地抬起头来,却见他眸中笑意盈盈,恰似那青玉五枝灯将天外的星子都漫射了进来,星斗相随着清亮旋转。她冲到口边的话一时又全然说不出了,愤愤地将衣带子一绞:“殿下是从没跪过人的金贵身子,当然不会见风晕!”
  这话一出,他的笑容却瞬息消散得无影无踪,教她怀疑自己方才所见全是幻觉。他紧紧地盯着她,那目光重又变回她所熟悉的冰凉:“谁说孤没跪过人?”
  她心知失言,梁王要跪的人实在也不少,长安城里的太后皇帝嫔妃,他都要行礼。然而她还是嘴硬:“陛下心疼殿下,总也没至于让殿下一跪一整天的吧!”
  他一笑,“你这是求孤心疼你?”
  这是哪跟哪?
  他是怎么接上这话头的?!
  她呆愣得说不出话,他却又自顾自地道:“当孝愍太子在的时候,孤每到宫中赴年宴,第二日清晨往温室殿去请安时,都要跪上三五个时辰。孤的母亲与孤一同跪,就跪在前殿的屏风前,等陛下跟里头的夫人出来,那屏风都快被孤盯出洞来了。”
  那声音低沉回转,像与穿堂过室的风汇在了一处,冷漠地流动着。她的心一时竟安静了下去,眼前仿佛看见了那个穿着过年的华服盛装的小男孩,随他年轻的母亲一同跪在未央宫那冰冷的条砖上,明知他的那个偏心的父亲根本就不想见他,却还是要一意地跪着。
  她忽然有点明白文婕妤了。
  “孤本就不是个受待见的。”他低垂着眼睑,目光空落落地随那两片山玄玉而动,“若不是孝愍太子薨了,你还会进孤的宫里来吗,阿暖?”
  ☆、落花染衣
  她全身一震,嘴唇都发白了。
  他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夜已深了,他今天从湛园忙到王宫,此刻早该就寝,却为何要在这丫头面前说这么多无用的话?所有的答案,他心里早就清楚了,再问一句,也无非是徒增自己的可悲罢了。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正想赶她下去,她却忽然又开口了:“奴婢侍奉殿下,与殿下的王位并没有任何干系。”
  她的话音很镇定,面色很冷,他挑了挑眉望过去,只见她一双幽深如雾的眸子。
  这样的一双眸子,怎么让人信任?
  更何况还有那上扬的眼角,那纤雅的长眉……凤眼柳眉,这是祸水之相……
  他的思绪随着她的色相,漫漫然不知飘荡到了何处,她却在一字一顿认真地说话:“奴婢与孝愍太子无关,与河间薄氏无关,与任何人无关。殿下若不信奴婢,奴婢也无话可说。总之奴婢在一日,便尽心侍奉殿下一日,直到殿下将奴婢赶走。”
  他恍恍惚惚,只听见她最后一句话:“你会陪着我?”
  “我会陪着您。”她静静地道。
  他摆了摆手,紧绷的表情终于渐渐缓和了,却背转了身往床边去。她知道自己该告退了,却仍忍不住望了他一眼。灯火明亮,通室皆白,他的身影却仿如融进了阴影之中,一片寂寥。
  她默默退出,心中不知是何滋味。他是将自己当做了荐枕邀宠的寻常女子吧?毕竟身为他的侍婢,谁不会想入非非一下……
  可是,她——哪里还有想入非非的资格呢?
  饶是文婕妤下了极端严厉的封口令,梁王殿下社日晚上宿在北城奴婢旧家的消息依然在宫中不胫而走。一时有许多不怕死的跑到勿忧宫来探头探脑,只想看看那个传闻中“美艳窈窕、妖媚祸主”的女人到底长了怎样的面目,待看到原来是个身量都未长全的小丫头,不由心中都有些失望;而后又忍不住打量,这丫头开脸了没?行走如何?眉眼如何?不论如何看,眉锁腰直,都是处子无疑,于是心中又添第二层失望;可是殿下一向对跟前侍奉的人不假辞色,到底缘何就对这个小丫头青眼相待呢?呀,再仔细一瞧,原来神容清妙,到底是个美人胚子……
  阿暖看着自己房中无端多出来的一些礼品,无奈地道:“这都怎么回事?”
  孙小言吁口气道:“苟富贵,勿相忘。”蒙了上次那场难,殿下反而把他留在身边做内侍了。
  阿暖道:“我不喜欢她们来看我,跟看猴儿似的。”
  孙小言噗嗤一声笑了,“你如不喜欢待在殿下身边,径向婕妤求去,婕妤绝不会拦着你。她巴不得呢。”
  阿暖恍惚了一阵,“也没什么不喜欢的……”
  “那便是喜欢了?”孙小言乜斜着眼觑她。
  阿暖脸红了,“什么喜欢不喜欢,我压根就没想过……总之做奴婢的只管尽力侍奉主上罢了——你到底几岁!”
  孙小言咧着嘴笑,露出两颗小虎牙,“今年满十岁。”
  阿暖跺了跺脚,径自往外跑去。她再也不想被一个十岁的小孩子追问这样的问题了!
  ——她也不想,自己亦不过十三岁,这样的问题,她年纪所限,终归是想不明白的。
  她在这里面红耳赤,另边厢的顾渊却浑如无事人一般,每日里仍旧携她上课、由她伺候,再也没给过赏赐,冷嘲热讽倒是一点没少。
  他用膳时,每一道菜品都有固定的位置,她一旦摆错,他就拿书简去打她的手;他做课业时,总要去问她的意见,待她说的不合他意,他又将眉头高高挑起,用一大堆经书上的句子堵得她哑口无言;他穿衣时,她给他系带钩,他渐渐发现她的习惯是系得很紧……
  “你是要勒死孤么?”他“嘶”了一声,低头,只看到她乌黑如云的发髻。
  她连忙将带钩松了松,“奴婢错了。”
  她承认错误向来很快,弄得他连发怒都没地儿。一手拂开了她,自己又忍不住整了一下衣带,方慢慢道:“宫中马上就有喜事了,孤计算着,年中或要去一趟长安。”
  她全身一震。
  那一瞬间,她脸上那种既震惊、又狂喜、既难过、又压抑的表情,并没能逃过他的眼睛。
  他冷笑一声,“原来是这样。很想去是不是?长安是富贵帝王都,你去了那边,恐怕就看不上孤这个寡小之君了。”
  他这是唱的哪出?阿暖心中摸不透他的用意,双膝一屈便跪了下来,战战兢兢地道:“殿下带哪些从人去长安,并不是奴婢能过问的事情。一切全凭殿下做主,说奴婢……看不上什么的,奴婢真是冤枉!”
  顾渊往外面走去,再不看她一眼,“孤并不想去长安。”
  光阴如梭,两人便这样在猜忌与调笑中度过了一整个春天。其实梁王还是一样的性情恶劣,但不知为何,薄暖后来一遍遍回想与他相识的经过,总觉得这段日子竟是安谧祥和得仿佛梦境。
  到得繁花落尽的时候,顾渊已学到了《尚书》,再不是阿暖所能同学的了。她屡次求恳顾渊放过她吧,她实在是听不懂周太傅的课了;他却反倒觉得更加好玩,非拖着她去。而今次,当她来到门口,看到顾渊已经冠带楚楚地等候在轺车上,她忽然感到肚子一阵绞痛。
  她皱着一张苍白的脸走到车旁,车仆一抖马辔,轺车缓缓而行。他侧着头看她脸色不好,“怎的了?”
  她小声嗫嚅:“回殿下,奴婢腹痛。”
  他怒笑:“让你读书,你就生病了?真厉害。”
  她压抑着痛楚勉强跟随车马前进,“回殿下,奴婢不敢……不敢生病。奴婢忍着就好。”
  他哼了一声,又端坐回去。待进了太傅府课室中,各自落了座,她却还是那副模样,甚至痛得全身都颤抖起来。
  难道昨天吃坏了东西?她在脑海中回忆。还是夜间着了凉?确实有可能,毕竟都夏末了……
  “啪”地一下,又被人打醒了。
  这次打她的不再是梁王,却是周太傅,一脸严肃正气:“女郎请解此句。”
  此句?她茫然抬头,此句是哪句?
  顾渊在旁边轻轻咳嗽一声,低声道:“荡荡怀山襄陵。”
  那又是什么东西?她觉得自己听见的是一片混沌的外国话。他从一开始就不该带自己来读书,《毛诗》也就罢了,现在竟学起《尚书》来!她哪里懂那么多,她的所有知识也就是母亲传授的那么一点点而已——他就是故意要看她的笑话!他就是讨厌她!
  她心中愈想愈气愤,然而愈气愤肚子竟然就愈痛,她终于忍受不住,“啊呀”一声伏在了书案上,额头上汗如雨下。
  坐在几步远处的顾渊被吓了一跳,周太傅低身看了看,脸色也变了,“来人!”
  平时侍奉笔砚的书童应声而入,周太傅跺了跺脚,“不是你,去叫夫人来!”
  阿暖惊愕,自书案后拼命爬将出来跪在地上,“奴婢不敢劳烦夫人,奴婢……”
  周太傅却根本看也不看她,径自往外边走,“殿下也请回避!”
  周太傅走得急切,好像十分笃定顾渊一定会跟上来与他一同离开。谁知顾渊却淡淡地问了句:“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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