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凌晨,天色将亮,卫凉玉一直没有出现,看来,他的确是想挑拨皇帝和谢天鸿的关系。既然如此,就成全他好了。
谢天鸿故意卖个破绽,让皇帝抓个正着。
皇帝以意欲逼宫为名,将他关进大牢,择日审理。
卫凉玉对这个结果十分满意,皇帝的三个儿子里面,一个年幼,另外两个都在囚禁,朝堂的武将无法私自进入后宫。现在,他想什么时候下手,全都自己说了算,不用担心半路会被人拦截。
成功来得太容易,冲昏了他的头脑,他忽略了一个关键的地方:皇帝没有处置文钧。
卫凉玉在寒雅轩时,陈师傅反复告诫他,要他做事之前,一定要先来寒雅轩商量,将所有细节敲定了,再行动不迟。
如今,他按照自己的想法,做得很成功,不需要陈师傅从旁指点,也可以独当一面。
他骄傲了。
骄傲和失败是好朋友,当骄傲出现的时候,失败通常就不会太远。
卫凉玉在谢天鸿被关起来的当天夜里,就独自带人偷袭了皇帝的寝宫,让他没有想到的是,皇帝的寝宫里早就安插了人手,甚至,谢天鸿也在房间。
皇帝为了名正言顺地除掉卫凉玉,等了太久的时间。
过去,卫凉玉什么都不做,他再给机会,也没有用。终于,卫凉玉等不及,出手了。
一切尽在皇帝的掌控之中。
他现在只需要做一件事,在寝宫泡上一壶好茶,慢慢喝着,等谢天鸿的好消息。
寝宫外面,刀光剑影,厮杀声不绝于耳。
不管是血流成河,或是血肉横飞,皇帝都不介意。两国交战,数十万、甚至数百万兵马血战的场景,他都见过,何况是一个小小的卫凉玉。
当初,他将卫凉玉安置在身边,就是没把这个少年放在眼里。凭卫凉玉一己之力,掀不起什么风浪。
事实证明了,果然如此。
卫凉玉再厉害,哪怕变成孙悟空,还是逃不出如来的五指山。
在这场争斗中,皇帝就是如来。
刚过丑时,谢天鸿和文钧押着卫凉玉进了寝殿,将犯人按在地上,跟皇帝认罪。
卫凉玉身上满是血污,脸上却是倔强的神色。他不服气,单打独斗,他未必没有逃脱的可能,但是谢天鸿和文钧,两个人一起对付他,他只得束手就擒。
皇帝品着茶,悠悠道:“卫侍卫,朕对你信任有加,封你做侍卫统领,这是多大的荣耀?你为何不感皇恩,偏要刺杀朕?”
“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对不对?你何必装作一副仁君的模样恶心我呢?”卫凉玉昂首冷笑,“是我一时疏忽,低估了你们。成王败寇,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不会多说一句。”
二十余年前,皇帝灭掉卫国时,曾经下过一道杀萧令。皇族萧氏一门几乎尽灭,唯一留下的活口萧紫裳,除了给锦华相爷一个面子以外,还为了安卫国的民心。
现在,皇帝仍是过去的皇帝,心肠依然如当年一般狠烈,唯一不同的是,国情与当初不同。
乱世用重典,如今,国泰民安,再用当年屠杀的法子,便行不通了。
所以皇帝一定要找到一个合理的名目,杀人杀得大家心服口服。
如果卫凉玉一直安静地待在那里,皇帝就算再想杀他,也找不到借口,可他偏偏不安分,急着报仇,急着送死,皇帝等的就是这一天。
皇帝放下茶杯,淡淡的笑容里,透着对世事尽在掌控的自信。他说:“你太让朕失望了。不杀你,朕如何向三万侍卫交代。来人,将卫凉玉拖出去,就地处斩。人头悬于闹市,示众三天。”
卫凉玉哈哈大笑,凄厉的笑声中,满是对自己的失望和不甘。
如果他可以跟陈师傅商量一下,如果他能静下来仔细分析一下,或许,一切会变得不同。
可惜,他没有机会了。
宫门口,刽子手的大刀落下,一道血水喷溅出去,染红了殿前七尺丹陛云墀。
再看,皇帝身上赤红色的衮服,又有哪一寸,不是用鲜血染成?
卫国皇族萧氏一脉,只剩下在尼姑庵里的萧紫裳,以及牢房里的白溪。两个弱女子,不能自由来去,不足为惧。
皇帝上下打量一番谢天鸿,对他身上的天蓝色蟒袍不甚满意,“老三,你是不是觉得太子之位委屈你了?”
“儿臣不敢如此想。”谢天鸿忙跪地请罪,“儿臣穿惯了过去的衣服,一时改不回来。”
皇帝说:“这样吧,朕择日,立你的母亲宸妃为皇后。从此,你的嫡子身份便无人敢质疑。你可满意?”
谢天鸿:“后宫之事,但凭父皇做主,儿臣不敢妄言。”
皇帝点头,起身下殿,扶起谢天鸿,“回去换换衣服,蟒袍上面满是血腥,小心惊吓了朕的皇孙。”
他来到文钧面前,面露欣赏之色,“此处没有外人,朕不必费心掩饰。文钧,此次大功一件,朕记在心上,以后会找机会补偿你。”
皇帝回身,边往龙椅方向走,边大笑道:“锦爱卿给朕添了一员猛将,朕甚是欢喜,哈哈哈。”
谢天鸿猜得没错,皇帝心里的确明如镜,一点没有糊涂。他知道文钧是锦华的儿子,也明白卫凉玉是萧紫裳的儿子,上次故意将文钧当做萧紫裳之后,不过是两全之策。等到他日有机会,定要给文钧恢复身份,让他回归锦氏门下。
文钧双手抱拳,自谦道,“微臣能为皇上效力,乃三生有幸,不敢邀功。”
“行了,朕不是昏君,分得出恭维和真心话。以后,少拍朕的马屁,多做点实事,朕不会亏待你。”
“是,微臣谢过陛下。”
皇帝大手一挥,“各自退下,回府休息去吧。”
谢天鸿和文钧告辞,一同退出寝殿。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着话。
聊了几句以后,谢天鸿忽然停住脚步,问道:“你有没有觉得哪里奇怪?”
文钧仔细想了想,摇摇头,“没有啊。”
“我刚才在想,寒雅轩一直安静异常,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可是,卫凉玉刺杀父皇,陈师傅真的一无所知吗?如果知道,难道会坐视不理,任由卫凉玉自作主张,毁了自己?”
“你别绕弯子,捡重要的说。”
“陈师傅在宫外,想进宫,不是那么容易。那么,他在宫外,有什么能帮卫凉玉的?”
文钧埋头一想,震惊地瞪大了眼睛,“糟糕,是家眷!我只想到小娇,忘记了我爹、我娘,还有我的养父母!”
卫凉玉在皇宫里弄出这么大的动静,人头也挂到闹市了,陈师傅不可能不知道。左辰既然敢将卫凉玉交给陈师傅抚养,相信陈师傅一定是个高人,绝非普通的玉器店老板。
锦华夫妇和文修夫妇虽然有官职,但是,一个是文官,一个久离官场,没有人兵权傍身。
陈师傅一旦知道卫凉玉出事,左家的香火就断了,怎能不发疯。
人疯了,什么可怕的事都有可能做出来。说不定,他会把气撒到四位老人身上。
谢天鸿和文钧身上的衣袍沾满了血迹,没顾得上回府更换,立即赶到相府和文修家中,去看看他们现在如何。
最让人害怕的事情发生了,两座府邸里,丫鬟和家丁倒在血泊中,鲜血在夜色下,红得可怕。
谢天鸿和文钧搜遍了每一间房子,都没有看到四位老人的影子。
没找到,说明他们现在应该还活着。因为,如果陈师傅想杀人泄愤,四位老人就应该跟丫鬟家丁们一起,而不是没了踪影。
陈师傅绑走他们,应该另有所图。
谢天鸿站在月光下,跟文钧思索,陈师傅下一步会做什么。
很快,他们有了不好的预感。
谢天鸿和文钧是陈师傅的目标,但是,绑走四位老人,只能威胁到文钧,对谢天鸿的影响近乎不计。但是,陈师傅可以假扮奴仆,胁迫锦华夫妇一起去景王府和南卫侯府。
有锦华夫妇在,守卫不会仔细盘查,最多问几句,就会放他们进门。
“快!回府看看!”谢天鸿一声急吼,疾步飞了出去。
文钧马上明白他的意思,紧紧跟上他的步子。
踏进景王府的一刻,谢天鸿的心凉了。锦夏和云霄不在房里,桌上却多了一封信。
白纸黑字,触目惊心:
“做事须留三分余地,谢氏如此对待萧氏,天理难容。汝妻汝子暂留寒舍,是生是死,由汝决定。”
作者有话要说:
☆、七五:晓风微寒
看样子,陈师傅是打算狗急跳墙,同归于尽了。
谢天鸿不怕死,唯一害怕的,是锦夏和云霄的安危。他自己可以涉险,但是,决不允许他们两个出现一点意外。
他跟文钧商量了半天,最后拿出一个结果。
主意已定,谢天鸿先行离开,去了寒雅轩。
现在是凌晨,东方尚未亮起,晓风微寒。
谢天鸿踏入寒雅轩大门的时候,做好了殊死一战的准备,意外的是,寒雅轩里空空如也,不见一个人影。他走到柜台前,在桌面上看到了另外一张字条:想要他们活着,就来西山崖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