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锦楼咬牙切齿道:“到底要如何?你要把香兰送到哪儿?”
“简单,只要你将韦家这门亲认下,待成了亲,我自然送她回来,这段日子好吃好喝的供着她,自然委屈不了她,这番话放在这儿一言九鼎。”
“放屁!”
“你,你,你说什么?!”“啪”一声,一只笔筒掷在林锦楼脸上,登时额角上鲜血直流。
袁绍仁大惊,连忙道:“岳丈大人息怒!”
林锦楼额上的青筋皆绷起来:“我说放屁!天塌下来都不可能!”
林长政暴跳如雷:“她一个下贱人,啊,她哪里好,让你五迷三道,家族事业前程脸面都弃之不顾,倘若不是念她对林家有恩,她都该死!”
林锦楼脸上带血,怒目而视,几乎咬牙切齿道:“爹,你可甭真把我逼急了。”侧着脖子对袁绍仁道:“老袁,你但凡真把我当兄弟,你就放手。”
林长政将要气炸,喝道:“不准放!”
袁绍仁不由迟疑。
林锦楼对袁绍仁恨恨道:“莫非你想让香兰成莲娘那样?”
袁绍仁登时便怔住了,手上一松,林锦楼一个鲤鱼打挺便一跃而起,又要往门外去,正此时,秦氏扶着林老太太正急急忙忙推门进来,与林锦楼堵个正着,二人一见他血顺着额角淌下来,登时大骇,心疼得脸上肉哆嗦,“肉一声”“儿一声”大呼小叫,继而泪如雨下,双双抱住林锦楼哭上了。
纵林锦楼心急如焚,心里却极清明,暗想道:“香兰是老头儿命二叔绑的,所谓擒贼先擒王,先将我爹降服,香兰自然回来了,否则只怕这会子追出去,马车也早就没影儿了。”想到这里,他又换了一副形容,反身走回屋,双目含泪,跪在地上道:“爹,香兰要有三长两短,别怪孩儿不孝,当真剃了头当和尚去。”
林老太太听了这话,只觉心肝都被摘去了,呜咽一声,弯下身子抱住林锦楼的头,哭道:“楼哥儿,这样说是要我的命么。”颤着手去擦他头上的血迹。秦氏站在一旁拭眼泪,也嘤嘤哭上了。
林锦楼红着眼眶道:“祖母,我爹把香兰绑了,不知送到什么地方......”
林老太太低头看着林锦楼,满脸的心疼:“乖孩子,先起来,地上凉,头上这伤疼么?”横眉立目,指着林长政厉声道:“可恨我一把年纪竟没生养个好儿子,这头上的血是你打出的不是?竟要逼得我孙子当和尚,我前世是造了什么孽!”说着掩面哭个不住。
林长政急得直欲揪头发,跺脚道:“娘,您,您什么都不知情,不知这混账都做出什么羞臊事!我教训他,是为了祖宗脸面!”
“他做什么羞臊事我没瞧见,我就瞧见你把他打得满头流血!这就有脸了?”又低头看林锦楼,慈爱道:“快敷上药膏子,可怜见的......”泪又滚下来。
林锦楼看着林长政说:“爹,我方才说得句句肺腑,我这条命是香兰救的,连林家百十条人命都是她救的,倘若她有差池,我就去当和尚给她念经赎罪!”
林长政勃然大怒:“疯了,疯了,百十条人命,你说什么疯话?”
“我没疯!”林锦楼咬着牙道:“前年我寻到了建章太子。”
这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登时满屋人都懵了,林长政往后退了几步,失声道:“什么?什么什么?”
“当日太子藏在寺院里,已了却凡尘,我见过一回,遣了心腹送他出关去西域。不料这事竟让赵晋察觉,查个清楚,记了下来,后来那要命的玩意儿落在赵月婵手里。”
林长政仿佛被施了定身法,面色灰败,往后“噌噌”退了几步,瘫坐在椅上。
林锦楼道:“倘若不是香兰,叛军作乱那天夜里不计前嫌几次救她,她受了感化,临终时把那信交予香兰,只怕旁人搜检她尸首时早就搜出那信,这会子林家上下满门抄斩,凭什么还在这里呼风唤雨,风光无二?只是香兰得了信看过了竟偷偷撕了,绝口不提。倘若不是我当时恰好醒着偷看见,这事便无人知晓。林家上下都不知竟已领了她这样重的一份恩情!爹,你说怎么还?怎么还?!”
林长政站起身,只觉得头晕眼花,眼前直冒金星。
林锦楼抬起头,看着林老太太,哑着嗓子道:“祖母,爹这样做,当儿子的不敢埋怨,倘若日后不能膝下尽孝,还要祖母多保重自己。”说着两行泪滚下来。
林锦楼自然不想当和尚,如今这是反将他老子一军,只是林老太太受不了了,她一手疼爱养大的长子孙,多少年没瞧见他这样形容了?不由想起林锦楼小时候淘气闯祸让他老子追打,躲在她怀里求庇护的情形,便抱着林锦楼的头按在怀内,仿佛他还是个六七岁的稚儿,颤着手指着林长政道:“你要还认我这个娘,快把那个香兰送回来!”
林长政道:“娘,这混账要娶那个贱婢出身的......”
“他要娶谁另算,如今你先把香兰囫囵着送回来。”
林长政咬牙道:“不成,有胆他就去出家!”
林锦楼听了这话,从靴中取出匕首便要往头上发髻削去,袁绍仁眼疾手快,一把攥住林锦楼的手腕,惊得林老太太一颗心险些从喉咙眼蹦出来,凄厉哭号道:“楼哥儿!我的大孙子哎!你这是作甚!你不想让我活了是不是哇......”
秦氏上前拽住林长政的衣袖,狠命摇动,双眼含着泪道:“老爷!快把香兰送回来罢!咱们做人不能不记恩,她素来是个好孩子......”
林长政浑身乱颤,不由心灰意懒,长叹一声,又坐下来,仿佛瞬间老了几岁,半晌,方才哑着声道:“我让二弟把她送到镇国公在京郊的庄子上。”
林锦楼一听这话,登时起身就走,林老太太拦着死活不让,一行哭一行道:“人既已知道在哪儿,打发人去接回来便是了,你头上这伤,倘若酿成大病该如何,不准走,不许去,你哪儿都不许去。”秦氏已亲自出去拿药。
袁绍仁对林锦楼低声道:“你只管放心,我带人亲自去接。”言罢转身出去。
☆、341 冲突(二)
林长政枯坐半晌,直至前头小厮过来请,方才怔怔往前头去了。一时秦氏取药回来,满腔的委屈心疼,也不敢十分使出来,亲手拿了手巾给林锦楼擦拭伤口,又给他敷药,林老太太站在一旁,握着林锦楼的手不住摩挲,又抚他脑袋顺毛,两眼含着泪道:“你这孩子,怎就这样的倔脾气,就不能顺着你爹说两句软话,权当演个戏呢?凡事有我们了,祖母一心是向着你的,难道会委屈了你?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能说割就割的。你闹这一场,祖母得折多少年寿哟。”
林锦楼沙哑着嗓子道:“我爹怎么能这样,香兰对咱家多大的恩呐,她要真出事,我也再没脸活着了。”
秦氏忙道:“这不是去接了么。”
林锦楼道:“娘,香兰什么样的人你最清楚不过了,不过就出身低些,古话都说不以出身论英雄么,我爹真是......是面子重要还是里子重要,日子不是自己过得舒坦么,难道是过给别人看的?”说着说着急了,又要站起来,“不成,我得亲自瞧瞧去。”
林老太太连忙哄道:“是是,你甭着急,乖,听话,先擦药啊,你不就想娶她么,有祖母呢,有祖母呢。”林老太太听了林昭祥的嘱咐,本是撒手不管的,只是今日这一场却惊得够呛,这父子俩闹到这般田地,今日见了血,又要削头发闹出家,还扯出一桩将要把人吓破胆的秘闻来,她素是知道自己这大孙子既够胆也狠得下心,闹不好真把头发剃了去,故而心里一行埋怨林长政。一行安抚林锦楼,心里默默拿主意。
上完了药,林锦楼哪里在屋中坐得住,立刻要亲自出去找,林老太太和秦氏死活拉着不准,林锦楼便命人前去一站一站等信儿。一时进来小幺儿报说:“回禀大爷,四姑爷说了。未曾寻着香兰姑娘下落。人没送到庄子上,这一路都打发人查问,都未查着......”
“你。你说什么?没找着?”
“是,没找着......”那小幺儿跪在地上悄悄往上瞥,一动也不敢动,“四姑爷已派了人守在庄子上。又沿途去找了......”
林锦楼一掌便拍在几子上,震得茗碗掉落。稀里哗啦碎了一地。他竟还在这儿呆坐,顾头上那点小伤,香兰竟又寻不见了!难不成老头儿骗他?林锦楼怒发冲冠,再不理祖母和母亲呼唤。迈步便往前面去,冲到花厅内,众中在坐的长辈大人们皆目瞪口呆的瞧着他。林锦楼一眼瞧见林长敏坐在席间,上前抓住他二叔的衣襟便往外拎。
林长敏吓坏了。手里的筷子滑落在地,拼命挣扎,却不敌林锦楼气力,不由气急败坏道:“反了你了,你要干什么,你要干什么!我是你长辈!是你二叔!”
林锦楼已将他拎出去,抬手便给了一拳,恨恨道:“给我老实些!”
林长敏闷哼一声,疼得说不出话,林锦楼又提起他的衣领,将他按在墙上,咬牙切齿道:“香兰呢?你把香兰送哪儿去了?”
林长敏一怔,脸就白了。
林锦楼暴喝道:“说话!你把香兰弄哪儿去了!”
林长敏头一遭见林锦楼如此凶神恶煞,腿一软,险些就招了,只磕磕巴巴道:“我,我能弄上哪儿,是你爹让我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