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是小两口一起过的,她性子就是如此了能怎么办?再说,之前十来年都是出嫁随夫的日子教导,猛地让她改过来也不现实不是?”张云溪弹了弹手指,捏起旁边早早送上来的茶水,吹了吹上面的浮茶抿了一口看着已经脸红的不知道该做什么,低垂着头侧着脸不吭声的黛玉笑道:“横竖,我这边给她把人选关口卡准了,剩下的就是她自己的事情了。我这个做伯母的,管了嫁人婚期还能管到小两口的热炕上不成。”
“听到没,你这个伯母啊……终于长大咯!”张家大嫂笑着看着黛玉,这样闹着让黛玉更加拘谨。
“大嫂,你这是夸我还是闹我呐?”张云溪这边听言不乐意了。
“夸你咋滴?闹你咋滴?”张家大嫂看着已经变得张牙俐齿的张云溪,笑着等下文。
“夸我,我就谢谢你!若是闹我……”张云溪微微昂起下巴看着自家大嫂。
“咋地?”
“我就挠你!”张云溪张牙舞爪的凑上去,转挠那痒痒肉的地方。张家大嫂躲避开,笑着躲到林黛玉身后指着张云溪向婆婆告状:“婆婆,你快看看……快看看,她这样可有半分贵女架势?还不得回炉找严厉的嬷嬷好好教导教导。”
“行了行了!”张姜氏虽然高兴,但是多少因为上了年纪,子孙多烦心事也多,已经感觉到脑仁疼了。她摆摆手:“快别闹了,你也老大不小的要当祖母的人了,快坐下。”
“是!”张家大嫂拉长了音,一副端庄秀雅的姿态坐会春凳。见自家儿媳妇坐下,张姜氏也瞪了一眼准备凑上去,手指乱动的女儿:“歇会儿吧!”
“哦!”张云溪眯眼儿笑着乖巧。她端庄的跪坐着,用裙摆小心的遮盖住自己的袜子。低眉顺眼的,看起来很有一副淑女摸样。黛玉有些惊讶她转变的快速,前一刻还是母亲嫂子身边的娇女,下一刻就是贵女。加上教导林晗的时候的那副面孔,和平日里作为宗妇的。这位伯母,总是无时无刻的不再展示着她的独特。
张云溪眨眨眼,摸着小小的乌木炕桌上面的茶杯沿儿,侧头看着黛玉:“这家里女孩儿少,我知道你必会沉闷一些,不过看这日头不若去睡会儿?”她语气轻柔,待是却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意味。黛玉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向两位欠身告退由两个丫头带着前往早已准备好的院子的房间午休。
“过了两日也得去她外家一趟了吧!”张家大嫂见到黛玉离开,顿时明白了张云溪的目的。张云溪看了自家嫂子一眼,起身向里面坐了坐,紧靠着窗边然后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张家大嫂会意的坐了上去,不过天气热她是不想两个人挤在一起的。只不过做的近一些,好说话罢了。
“我倒是不想去的,只是想着让麒哥儿跟着走一趟了事。”张云溪双手环住双膝看着母亲和嫂子:“贾家还犯不着我一个宗妇带人上门,凭的抬举了他们不成?那个老太太糊涂的不是一般,去哪儿受晦气去?”
“话是这么说,可京城是个什么地方?别让人嚼了舌头。”张家大嫂却不认同张云溪的决定,那贾家是什么地方?话题中心,十个笑话里面有六个是他们家的。这在京城贵戚中,已经不是什么小问题了。可是人家反而不引以为耻,反而引以为荣实在是让人想不明白。
“没事,晗哥儿去了就成。”张姜氏也不想让女儿同那个老太太见面。不过,让她震惊得是自家不去了人家上杆子来了。
张云溪在张家住了三天后,因为一封拜帖而不得不带着黛玉和林晗回到京中的林家。因为贾母表明三日后上门拜访。
“哧!”张云溪对她这种举动,不置可否。
“母亲!”林晗看着母亲明显脸色不好,此时黛玉不在。张云溪让她准备后日的接待去了。横竖都是她的外祖母,难道张云溪还要帮她举办一个小宴?在贾家拉走贾敏的嫁妆那天,就应该想到两家关系的紧张。就算是结亲,也没得找她这个宗母的。
“麒儿,你知道这世界上什么人最可怕吗?”张云溪交叠双膝,十指交叉放在小腹的位置脊背挺拔目光锐利。
“嗯……”林晗侧头想了想道:“十恶不赦之人?”
“不。”张云溪眨了下眼,勾起嘴角:“是不要脸面的人。”张云溪说的缓慢,词汇尽可能用的文雅一些。但是林晗已经听到了其中的厌恶。想到那贾家一家的做派,他也是不喜的。不过,贾琏兄夫妻可以算是例外。
张云溪看得出他也是不喜,微微一笑弯弯眼睛:“麒儿,你知道吗?君子会折与诽语,小人会折与诚仁。但是,不管是小人还是君子,都比不过这脸面不要的人。他们不在于流言蜚语,也不会在意对方的举动是否能够感动天地。因为,这种人只能看到自己。对于其他,一概不在意。但是这种人,偏偏是最可怕的。因为他们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沟通、无法理解同时……”她的目光深沉,看着林晗小小的乌溜溜的眸子,勾起嘴角冰冷语气缓慢道出:
“不可为友、也不可为敌。他们的存在,用得好就是最好用得棋子。用不好,就堪比那坏了一锅汤的硕鼠。”
“可是……如何区分呢?”林晗知道母亲的话很有道理,但是这种人……很难区分吧!
“的确,对于你而言很难区分。因为他们会用各种自以为是来掩盖自己的愚蠢。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他们永远都不具备大智慧。麒儿,你应该记得我给你讲过的观棋吧!”
“是,观棋局思天下。”林晗记得这是他六岁的时候,张云溪开始教导他棋艺的时候对他讲的。不要投入进去,而是看双方的棋去思考双方的局。
“只要自己不入局,那么局就不是局。”林晗很认真的说道。
“同样的道理,他们从不入局但是却在局中。”
“不入局……却在局中……”林晗歪歪头有些不理解,张云溪不急着。只是看着他慢慢思考。想了一盏茶的时间,林晗突然想明白了一样,眼睛瞬间亮起看着张云溪:“母亲是说,这些人虽然看着在局里。但是他们的行动,却从来不按照局内的规则行事。例如一些棋子明明就差一点就可以断气而取,但是这些棋子却认为自己周围是繁华盛世?”
“夜宵给你做冰酪可好?”张云溪眯眯眼笑了起来。这个孩子很聪明,只要适当的点拨就能够到达希望的程度。
“好!谢谢母亲!”听到这句话,看着张云溪脸上的笑容,林晗知到自己说对了。冰酪是奖励,这种奖励通常都是张云溪亲自动手的。他十分期待,毕竟厨娘做的再好吃也比不得母亲随意的制作。虽然口味可能很普通,但是吃下去内心却是满足的。
他拿起一边的茶杯,喝了一口水:“母亲,姐姐今天问了我一个问题,我想问问母亲。”
“什么问题?”张云溪放松下来,依然交叠着双膝不过已经不似之前的严肃了。她身边依然是酸梅汤,加没有加冰就不知道了。也许冰块早化掉了,成为了糖水的一部分。
“姐姐说,母亲在教导我的时候,很是严肃如同夫子。在处理族内事务的时候,看起来很是高贵庄重。到了外祖母面前,又如同少女。处理事情的时候,又像士大夫。对待她的时候,又如同贵妇沉稳。她说,为什么母亲会有这么多面孔。每个都不同。”
“你是如何回答的呢?”张云溪小口的喝掉半碗酸梅汤,看着林晗。
“我说,也许那就是母亲的独特。”林晗羞涩的笑笑:“但是我觉得,也许会有其他的答案。”
“人……”张云溪张了张嘴,想了想继续道:“人会因为成长环境的不同,慢慢给自己挂上一层一层的面具。时间久了,这些面具就如同原本的一样,再也脱不掉了。”
“母亲也是这样吗?”
“不!”张云溪摇摇头,看着林晗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抿唇而笑:“我……”张云溪歪头有些惆怅的想了想:“母亲我,是每一个都是自己。但……又都不是。”
“哎?”林晗明显有些不懂这些。
“贩夫走卒面对高位的人,会卑微屈膝;幼子面对父母会撒娇憧憬;士大夫面对皇帝,会弯腰公瑾;爱人相对,会为彼此隐藏丑陋;信徒面对神像,会虔诚恭敬;我面对你,会细心教导、你姐姐,我会做好一个慈善为她着想的伯母、我母亲,我是一个依然顽皮不懂世事的女儿。我的父亲,我是一个可以商谈事物但依然有些锐气未脱的离家子。等等这些,实际上都是人在面对不同的人、不同的事所表现出的不同。所以,都是我也都不是我。因为,这里面有真情流露的,也因迫不得已的,还有为了目的而伪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