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没过几日闹出这事来,在房里听见,心里一惊,略穿了几件鲜亮衣裳走出来,意欲瞧了究竟。这琴官儿久在梨园,最有识人之明,见那张三郎一表人才、凛凛正气,便知他绝不是那一等等徒浪子,况且往日里教习各位姨娘们弹唱歌舞,见那翠姑娘总是秀眉微蹙,一副害了相思病的模样儿,必然也不是为了张大户牵肠挂肚的,只怕此事还有诸多疑点,自己倒要详审一番才知端的。
见那张大户气得三尸神暴跳,连忙做出些风情来笑道:“我当是什么大事呢,想来老爷是镇上的首户,他一个小小的更夫,怎么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只怕真是误会也未可知呢。”
张大户见琴官儿往日对自己淡淡的,今儿倒殷勤,待要给他些好脸色,又想起翠姑娘赌咒发誓说是三郎要祸害自己,心中愤恨,摆了摆手说道:“这事很不与你想干,如今七奶奶已经指认了是这贼子调戏她,正要拿了帖子送到衙门里,叫太爷严审才是,不怕他不招认。”
琴官儿听说要经官动府,唬了一跳,自忖这一去必然凶多吉少,待要再劝,又见门首处走来了小翠儿的丫头说道:“奶奶请爷过去呢,自己睡着怪怕人的。”
那张大户见了爱妾,便把琴官儿丢在一旁,对他笑道:“这里没你的事了,快回书房歇下吧,生得可怜见的,风吹了又要病。”
琴官儿知道赶不上话头儿,无法再说,只得劝道:“就是要送官,也没有三更半夜送去的,若是太爷正歇着,只怕倒冲撞了他老人家的官威,不如明儿一早再送吧,时候不早了,爷快回后宅歇了,小人这便回去。”
大户见琴官儿此番温言软语的嘱咐自己,心花都开,捏了他的手笑道:“我的儿,你且回去,明儿咱们再说。”
琴官儿心上不耐烦,又碍着他的面皮不好挣开,只得含笑以对,送了大户出去。见走远了,方才撤步抽身回来,打发那几个小厮道:“你们也都回去歇下吧,此处有我照应便是,到底是我荐来的人,有什么干系都在我的身上,几位大官儿自便的好。”
那几个小厮们也是熬得眼皮子打架,心中正暗暗叫苦不得好眠,如今见琴官儿乐意担下这个差事,心中如何不乐?况且出了事自然是他兜着,与自己等人无干,道了一声辛苦,各自去了。
琴官儿送了众人,方才关了房门,连忙上前来要解三郎的绳索,只是芊芊玉指一时掰不动麻绳子,三郎知道这是李四郎的亲戚,十分客气,说道:“不敢劳动杜老板。”一面两膀一晃,那绳子竟是死长虫一般从身上滑落下来。
琴官儿往日里常听妹夫说起,这张三郎好个把式,如今见了方信,点头叹道:“三爷好个手段,既然有本事走了,为什么不先家去躲一躲再说?”
三郎笑道:“若是旁的罪过却也好说了,只是这花儿案子,小人却不敢擅自走了,外头听见,还道是畏罪潜逃,我虽是山野村夫,自有念过基本圣贤之书,再不做这样没担当的事情。”
杜琴官见三郎这般磊落,心中十分敬重,又是妹夫的干亲,自是责无旁贷要与他方便,因问道:“小人见三爷生得雄壮磊落,再不是那一等腌臜下作之人,如今此处再没外人,还请三爷对小人实说,到底为什么无端给人攀扯在内?”
问了几遍,三郎因顾忌着翠姑娘性命,又想着自家也是摊上此事也是惭愧,只是低头不语,杜琴官又劝道:“小人一向在府里做教习的,冷眼旁观着那七奶奶虽然年轻些儿,却也不是那一等狂蜂浪蝶,三爷又不是等徒浪子,如今你们两个闹出来,自然是有些根源的了?”
三郎见琴官儿堪破了内中情由,知道隐瞒不得,况且又要求他传话给浑家,只得将事情始末缘由说了,又嘱咐他道:“若是来日可以大事化小,倒也不必提起当日之事来,小夫人虽然对我不仁,我却不能借着此事将她治死。”
杜琴官听了内情,却是蹙眉道:“难得三爷一片君子诚心待她,不想竟有这样不才之事……只是如今这张大户却不是好惹的,一县之中上至知县相公,下至县丞、县尉,哪个不与他有些交情,如今内宅出了这样的事,只怕他为了保全名声,未必倒肯轻易出脱了三爷,着实难办些儿……”
三郎听了这话,心中凉了半截儿,自己铁铮铮的汉子,万事不怕,就只是负了浑家一片痴情托付终身,若是恩爱夫妻不到头,岂不是断送了碧霞奴一段女孩儿家的心事,想到此处心如刀割,险险滚下泪来,只因琴官在此,咬牙忍住了。
杜琴官见三郎眼圈儿一红,还道是他有些怯官,连忙柔声安抚道:“三爷也不必着急,这事虽然凶险,也不是全然没有缓儿的,如今小人在官面儿上有几个相好的郎君,自然竭尽所能帮衬说合,不知三爷家里有甚高亲贵友,若有时,宁可花几个钱去请了来疏通疏通,万一碰出一个机会来也未可知。”
☆、第68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
三郎想了一回道:“小人若有些做官的亲戚收税的朋友,也难落得如今这一步田地了,只有小人家中的街坊是个看街老爷,也没甚品级,只怕说不上话儿,再有就是衙门口儿里三班衙役的总捕何大郎何老爷是个自幼相识的,旁的再没有了。”
杜琴官听见三郎认得何捕头,拍手喜道:“旁的都不中用,若是认得了他才是好呢,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如今老爷一口咬定非要送官,只怕三爷少不得要往男监里走一趟了,听见人进去时都要吃他几十杀威棒的,若是认得何头儿,在里头的罪孽可就都免了,只怕还要好吃好喝好待承呢。
一会子天亮了,小人就往妹子家去报信,教我妹子亲去府上陪伴三奶奶,不知三爷还有甚话要带去么?”
三郎听见提起浑家来,也忍不得眼圈儿一红,摇头儿道:“小人旁的事情都不肯放在心上,只有内子放心不下,如今相公若去,只要将此事缓缓的说了,切莫吓着她才是,内子一个新媳妇子,嫩妇少女的,只怕经不起……”
杜琴官见三郎也是个痴情的,心中暗暗赞叹了一回道,想不到除了行院子弟,便是市井人家儿也有这般软款温柔的男子,想来那三奶奶自然是个好的,才引得人这样疼她,谁知新婚夫妻摊上官司,也是好事多磨……
痴痴想了一回,便要做成他夫妻两个,好生帮衬,两个又说了几句闲话,眼见天光大亮,早有那胡管家领着几个如狼似虎的家丁进来,见了琴官儿倒也未敢高声,上前来陪笑道:“小琴相公,生受你看了这贼子一夜,现下老爷命我们将此人送官,相公也会内书房里歇下罢咧。”
杜琴官点头称谢,看着三郎给人带走,送到门首处方才回来,到了内书房,见了贴身小厮说道:“你与我收拾个包袱皮儿,只捡要紧的衣裳家伙带两件,这几日我要告假出去瞧瞧班子,你在大户跟前儿替我告假,若有要紧事就到行院里来寻我便是。”
那小厮答应着,收拾了一个包袱,琴官又摸了几十两银子带上,叫小厮往街面儿上雇了一辆小香车,上车往李四郎家去了。
到了门首处,不见有人出来,隔着门板一听,里头并无煎炒之声,倒是好生奇怪,怎么大清早儿的还没起床,只得拍门道:“四郎开门。”
却说那李四郎昨日没有差事,晚间叫浑家烫了酒,夫妻两个吃个成双盏儿,说两句风流话儿,勾动了风情,就弄起来,年少夫妻未免贪欢,竟闹到四更方才歇下,这也是上头没有公婆,当中没有妯娌的好处……
早起醒了,见浑家给自己入得云鬓散漫花容焕发,自有一段惹人怜爱之处,复又惹动相思,也不管娆娘能否承恩,按在炕上*起来,两个正在妙处,脸儿相偎唇齿纠缠,忽听得外头打门的声音。
李四郎啧了一声道:“谁不知道咱们是更夫人家儿,最爱睡个回笼儿的,大清早儿就来撞丧,真真儿可恶,且不要理会罢了。”说着又要大动。
娆娘耳音灵便,听见好似自己娘家师兄的声音,连忙推开四郎,伸手抓起肚兜儿掩在胸前道:“我听着像是琴哥的声音,你去瞧瞧,莫不是班子里出了什么事?他是个最有眼色的,平白没事不会这个钟点儿来。”
四郎正在兴头儿上,给人撞破了,好生没趣儿,听见是大舅子,又不好不去的,只得隔了衣裳捏了娆娘胸前两把,笑道:“若是没要紧事,我就打发了,你且脱了衣裳被窝儿里等我。”
叫浑家一口啐在脸上,打发他快去开门,自己揽衣推枕起来梳洗了。四郎放下门闩,开了街门儿一瞧,果然是那杜琴官,急急的站着,见四郎开门,也不与他十分寒暄,埋怨道:“拍了这半日,你们小公母两个好睡!”
四郎嘻嘻一笑道:“叫舅爷久候了,实在是您妹夫我这个差事不便,昼夜颠倒的,只好白日里多睡睡。”
琴官哪有心思与他插科打诨,抬脚就往里走,与妹子是自小儿一处长起来的,也不大忌讳,就往房里去。
四郎只怕浑家要洗牝,连忙拦住了笑道:“哥哥慢走,你妹子只怕正梳洗。”琴官啐了一声道:“扯你娘的臊,我与她一床睡时,你这小厮儿还不知何处转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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