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耀先连连叹息,“夫人英明,城里的布店已经快两个月不来拉货,库房的布料堆积到了屋顶,小的没法子,已经让他们停工了。”
凤若桐无声冷笑,可不得停工吗,这布再这么织下去,布庄就得拿布来铺地了。
凤若柳看似是在低眉垂目听着,眼角余光却一直注意着凤若桐的动静,见她神情有异,知道她必定看出了什么,就不动声色地向她身边站了站,低声道,“大姐,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凤若桐岂会不知她的心思,是要套自己的话呢,没所谓地道,“没有什么,我也是才来么,有什么不对,我也不知道。 ”
薛氏越发皱紧了眉,“耀先,这是怎么回事?往常布庄的生意一直很好,怎么能说不行就不行,是不是你手下的伙计偷懒,不肯好好做活?”
丁耀先一脸冤屈,“夫人,你这可就冤枉小的了!小的手下这帮伙计,还是原先那一帮人,夫人是知道的!可他们也都是要养家糊口的,发不出工钱,他们没个法子,已经走了一小半,再这样下去,布庄就真要毁了!”
“到底为什么?”薛氏眉眼之间已现出怒色,“是师傅们没了心思,想不出新鲜花样来?”
“怎么可能呢,夫人,”丁耀先苦笑,“这些师傅们每年都要到各国明察暗访的,也会时常在各处走动,了解客人们的需求,这花样是年年翻新,成千上百种都有。”
哦?薛氏心中一动,“既然如此,是棉花不好,还是纺出的线太差?”
“这……”丁耀先明显是有所顾上,偷眼看了看薛氏,欲言又止,“夫人,我这……”
凤若桐心知肚明,忽然开口,“丁叔,母亲来都来了,你有什么话就说么,吞吞吐吐地做什么!不然你是想眼看着布庄毁在你手上啦?”她心里清楚这不是丁耀先的错,故意这样说,是想激他说真话而已。
丁耀先自然是知道她的身份,差点没跪下去,“大小姐这话小的可担不起呀!小的怎么敢毁了布庄呢,可小的也没办法,不是小的要这样的!”
“不是你,那是谁?”凤若桐不给他思虑的机会,追着问一句。
丁耀先果然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是苏姨娘——”话说一半,他脸色骤然惨青:坏了,这要让苏姨娘知道,是自己出卖了她,他还不得卷铺盖走人吗?
凤若桐暗暗冷笑,这下看苏姨娘还怎么继续作腾这布庄。
薛氏早料到苏姨娘打理布庄有猫腻,闻言神情一冷,“苏姨娘怎么回事,耀先,你只管说,不必有什么顾虑。”
既然如此,丁耀先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不然布庄要是真的毁了,他也说不清道不明,“好吧,既然夫人问起,小的就算得罪苏姨娘,也不能背上毁了布庄的罪名,夫人,大小姐,二小姐,请随小的来。”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让夫人自己看看最好。
凤若桐即上前扶着薛氏,“母亲,别急,布庄已经有了问题,慢慢解决就是了,母亲犯不着为了这些,气坏了自己。”
薛氏转脸看她,心中越发有不好的预感,若桐肯定是知道什么,所以如此提醒她,这般看来,情形比她想像的还要糟糕了?
几人来到库房,凤若桐抬目望去,忍不住吐了吐舌头:果然是堆积如山哪!一边是成捆的棉花,一边是有些乱的线,一大半则是已经染好、印好花的布,因为存放日久,又见不到阳光,整个库房都飘散着一股霉味儿,让人忍不住想吐。
凤若柳用手帕在鼻子底下扇了扇,蹙紧了眉:早知如此,她就不来了,可以找别的机会在薛氏面前表现,这里跟她的高贵太不搭了。
丁耀先引着薛氏来到成捆的棉花前,“夫人请看。”
薛氏伸手扯了一小团棉花出来看了看,不悦地道,“这分明是些劣质棉花,纺出来的线怎么可能会好!”薛家的布庄从来都是跟盛产棉花的青原郡棉家直接订货,不惜花大价钱,专要好棉花,像这等劣质棉花,他们根本就不予考虑!
丁耀先点头,“正是,夫人看这纺出来的线。”
薛氏心中已经有气,上前只看了一眼,冷哼一声,“这线自然是不可能结实的,耀先,为什么要进这种棉花,青原郡这两年没有好棉花吗?”
丁耀先抓了抓后脑勺,“夫人,这两年风调雨顺的,青原郡的棉花不知道有多好,这些根本就不是从青原郡棉家那里进的,是从别的渠道,进的低价棉。”
低价棉?薛氏气白了脸,“这是什么意思!耀先,你们这是在砸薛氏的招牌!”
丁耀先早料到薛氏会发火,所以很沉得住气,“夫人先别气,请到这边看看这些布料。”
凤若桐暗暗好笑,原来丁叔叔还是个每临大事有静气的,也不急于解释,就先让母亲看个分明,这手法也确实高明。
薛氏气不打一处来,快步过去,“这些布料是用这种劣质棉花纺出的线织就的,能好吗?”
“夫人英明,”看丁耀先这样子,就差没竖大拇指了,“夫人看这些面料,比纸强不了多少。”
薛氏用手指捻了捻,就恨不得一把火把这些布全都烧掉!这都是些什么东西,连普通的布店都不可能卖这种布,更何况是薛氏的布店!也难怪那帮印花师傅们纵然有的是新花样,可这些粗制的布料太差劲,根本经不起反复印染所带来的摩擦,他们也无可奈何,只能用一些最简单的花样对付过去,这样印染出来的布料,能入得了富贵人家的眼才怪。
“丁耀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薛氏的忍耐已经快到极限,“你方才说是苏姨娘所为,难不成是她要你进这种劣质棉花,故意毁布庄的生意?”
如今看来,城中布店生意越来越差,根源就在棉花上,这样层层下来,布料简直没法用,可因为挂着凤家薛氏的牌子,客人们也不好去要说法,只好对这布庄敬而远之。久而久之,这生意能好得了吗?
丁耀先摇头,“苏姨娘倒是没让我们进这种棉花,可她将布庄赢利的九成都收走,只留少的可怜的银两让我们进货,苏姨娘又要我们必须不停地出货,我们也是没法子,只能进这种棉花。”
什么?薛氏又惊又怒,苏姨娘收走九成的赢利?那这样算下来,一个月至少要有两千两银子进账,这两年就得有四万多两,九成至少就有三万多两,可苏姨娘往凤府上交的银两,只有不到一万两,这其中的两万多两到哪里去了?
凤若桐挑了挑眉,苏姨娘,这回你捅了大篓子,看你怎么兜回来!
“为什么不来禀报我?”薛氏已经隐约猜到,必定是苏姨娘将那些多出的银两都揣进了自己腰包,她胆子也真是够大,居然在自己和老爷眼皮子底下做这种事,难怪凤老夫人一直阻挠自己查布庄的账,原来是有这猫腻!
丁耀先一脸为难,“小的也想禀报夫人啊,可苏姨娘说,夫人已经将布庄交给她打理,一切她做主,小的也进不了凤府的门,怎么禀报夫人?”
薛氏气结,也知道他说的是事实,苏姨娘跟凤老夫人联手,这些下人怎么敢反抗!可苏姨娘怎么就不想想,布庄的生意一直这么差下去,她怎么可能永远都不过问!也难怪刚才她说要来布庄,苏姨娘会百般不愿,看来是心中有数,事情要败露了!
“之前夫人来过那一两次,苏姨娘就让我们织出几匹好的布料放着,糊弄夫人,夫人看到布料没问题,自然不会怀疑是庄子上出了问题,小的虽然有心告诉夫人真相,可苏姨娘……”丁耀先一脸的尴尬,他其实也是怕遭苏姨娘和凤老夫人报复,所以不敢出这个头。他是老板都不说话,其他的伙计就更不可能多事了。
☆、54、死不承认,你能怎样
凤若柳从旁听了半天,听出些苗头,见薛氏气的脸色发青,上前劝道,“母亲息怒,此事若真是苏姨娘所为,问清楚也就是了,母亲万不可气坏了身体。 ”
说罢她有意无意看了凤若桐一眼,原以为大姐会说些什么,然大姐却似乎没听到这边的对话,一个人在那旁看布料,她委实有些看不透,大姐到底在想什么。
薛氏冷声道,“此事自然是要问清楚的。我将好好一个布庄交到苏姨娘手上,她就这样毁我薛家的声誉,好的很!”
正说话间,苏姨娘急匆匆进来,一见薛氏脸色不对,就知道事情麻烦了,她赶紧上前笑道,“大姐不是说要等我一起的吗,怎么就先过来了?若柳,你也来了?”
凤若柳微一点头,递过一个眼色去:母亲很生气,你小心应对。
苏姨娘笑颜不改,“大姐怎么到库房来了,这里又冷又潮湿,还是到前面去吧。”
薛氏冷冷看她一眼,“苏姨娘,你现在就跟我解释清楚,布庄每个月九成的盈利,都去了何处。”
苏姨娘笑容一僵,速度极快地给了丁耀先一个狠毒的眼神,苦下脸来,“大姐,你也知道这两年布庄的生意不好,就算是九成的盈利,也没有多少,都用来进料了,还能有什么别的去处不成?你看这棉花啊,染料啊,都是需要银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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