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时脸色灰败,呆在了那里。
听闻动静、由婆子半背着搀出来的廖宇天见了这情形,还有甚么不明白的?
廖泽昌被关在监牢之中,连探视都不允许。
他原本想着好在自己还有个儿子在,想靠他颐养天年。谁知听到先前的大动静。
他不顾自己身子虚弱,非要出来瞧瞧自己还剩下的这个儿子,想要借着自己王爷的威势保他一命。谁知,却是看到了那样一幕……
那些衙役,居然在廖泽福的屋里搜出来大把的银票!
那小子,在他最需要银子的时候,却是私藏了那么多!
廖宇天眼睁睁看着银票被衙役们收起来,登时气得翻了白眼,差点一口气缓不过来死去。
好不容易顺过气来,却是再也不肯理会廖泽福的死活,命令人带着他回屋去了。
廖泽福随即被押走,关进了天牢。
从那以后,每日每夜,新荷苑内都传来咒骂声。廖宇天骂天骂地骂子女,董氏偶尔看不过去了,就与他大吵一通。
只是吵闹的结果往往不是太好,经常就从一人的咒骂变成了两人的对骂。
冬去春来。又是一年清明时节。
这一次,新荷苑内那零星的一些人留在府中。廖鸿先带着江云昭去了那片林地,拜祭祖先和父母。
老杨头很是尽职尽责。每日里起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将林地打扫干净。然后,他再去做别的。
江云昭他们到的时候,看到林地那么整洁的模样,十分感慨。
廖鸿先轻轻矮下.身子,凝视着面前的那片地,叹道:“当年姨母与我说,母亲最是爱整洁,每日晚上,都要洗漱沐浴方才肯睡。如今好了。”
江云昭上前,与他靠在一起,握住他的手。
廖鸿先在她额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中午的时候,廖鸿先到山上寺庙了一次,午后下山。
两人相携着又去看望了父母,这才启程回京。
回到王府后,却是听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
——廖泽昌没了。
毒瘾发作时候,太过痛苦。
廖泽昌从小被呵护长大,哪遭过那种罪?
一次次的折磨,一次次的难受,让他终于崩溃。
在毒瘾再一次发作的时候,他受不了身体上的痛苦,拼命撞墙。等到牢头他们赶到的时候,他已经头破血流。虽然大夫去看过,却因流血过多,终是没能救回他的性命。
廖宇天和董氏本就油尽灯枯了,只残存着一口气,硬生生吊着一条命罢了。
廖鸿先得知廖泽昌的死讯后,思量许久,终是去了新荷苑。
还没进屋,只在屋外,便能听到里面传来的不住的咳声。那咳声空洞而又嘶哑,静寂的夜晚听来,颇为可怖。
院子里的丫鬟婆子望着廖鸿先,抖着腿脚,不敢吱声。
廖鸿先在门外立了半晌,叹一口气,举步入屋。
床上并排躺着两个人。一样的形销骨立,一样的皮肤昏黄发暗,一样的暮气沉沉。
还有一点相同。
——都在不停地吧嗒着嘴,做出抽烟的模样。
廖鸿先嗤了声,问道:“若是现在给你们个机会,唯一一个机会,你们是想再见儿子一面,还是在抽一袋烟叶?”
两人原本毫无动静,直到听见最后的‘烟叶’二字,浑浊的眼中突然迸发出了光彩。
廖鸿先摇头叹道:“算了。刚才本来有个消息想要告诉你们。如今看来,却是不需要了。”
那两个人却完全没注意到他这句话。
廖宇天不住地摆动身子,似是想挣扎着去拿什么东西。廖鸿先望了眼,是挂着烟杆的方向。
董氏左右看看,没有发现烟叶,嗓子里便呼噜呼噜直响。
廖鸿先听了半晌,方才明白过来,她说的是‘你个骗子’‘烟叶在哪’。
廖宇天却是张了半天嘴,一个字儿也说不出了。
廖鸿先静静地望着他们,片刻后,缓缓开了口:“当年你害死我母亲。可曾有一丝一毫地后悔过?”
董氏沉默了一瞬,似是在想他母亲是谁。而后,便发了狂般不住地喊:“死!死!”
看着她双眼瞪圆的癫狂模样,廖鸿先便笑了,眼神冰冷而又凛冽。
他转身就走。
合上房门的刹那,几句淡淡的话随风飘进了屋中。
“是了。你这么狠心无情的人,怎么会后悔呢。”
☆、169|6.城
永乐王府的王爷和王妃不在了。
对于这个结果,新荷苑中人早已心中有数。只不过看着他们两个一天天地耗着,已经成了习惯。对着这夫妻俩,大家面上照顾着,背地里咒骂着,成了每日必修的功课。
因此,这一天早晨起来,仆从们很是随意地推开门,想要和这俩主子知会一声早上吃什么,然后就去端饭。谁知却看到两个人互相掐着对方的脖子,目眦欲裂的模样。
几人都有些缓不过神来。
——这俩人早就没了力气乱动弹了,就算吵个架,也是含糊不清地嚷嚷几句。甚么时候能动上手了?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悄悄猜了个拳。输了的两个暗道一声晦气,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上前去,准备将那两个人拉开,也好伺候早饭。
谁知慢慢走近后,才发觉有些不对劲。
就算动作迟缓,以往也是在一点点动弹的。怎地这一次两个人能一个动作维持那么久?
从进门到走近床边,也有些时候了,这俩人却还是先前那般样子,一点变化都无。
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了吧?
一个穿着灰绿色褙子的丫鬟胆子大些,旁边那穿暗蓝色外裳的丫鬟就躲到了她身后,推了推她。
先前那丫鬟被推得离床边近了些,索性凑上前去,伸出右手食指依次搁到廖宇天和董氏的鼻下,探了探气息。
她浑身剧烈颤抖起来,牙齿咯咯作响,声音里不自觉就带出了几分害怕:“没、没气儿了。死、死了。”
其余几个人就都怔住了。
这些日子以来,廖宇天和董氏的动作迟缓了许多,动弹一下,要费许多力气。他们只想着二人是掐了会儿后累着了,不想动弹。哪知道竟是就这么去了?
灰绿色褙子的丫鬟慢慢收回手,往后退了几步。脚步一个不稳,踉跄了下,坐到了地上。
她以前只觉得这俩人碍眼,背地里没少咒他们。
如今看到二人就这么死在自己眼前了……却是凭空生出了恐惧来。
有个年长的婆子看惯了生死,伸手拉她起来,说道:“也算是解脱了。”对于董氏和廖宇天,或者对于他们来说,都是如此。
她指了那暗蓝色衣裳的丫鬟,说道:“你去和世子世子妃通禀一声。”又对身边几人道:“我们来处理下屋里头的事情。”
这边廖宇天和董氏的死讯刚刚传出去,那边晨暮苑就迎来了几位“客人”。
廖鸿先被那外头哀哀凄凄要死要活的哭声闹得心烦,就与江云昭一同出去,见了这些人一面。
“王爷……你死得好惨啊……往后让我们孤儿寡母的,怎么过活啊……”
“王爷……”
“爹……”
看着那堆哭作一团的女人,廖鸿先冷哼一声,扯了扯唇角,淡然说道:“晨暮苑的主子都还活得好好的,这些人就来哭丧了。来人!把她们给我每人八十板子打了,然后丢到后巷里去!”
哭声戛然而止。
廖宇天身边的杏姨娘哽咽着说道:“世子爷,如今王爷不在了,您就是这个府里头的当家人。可不能不管我们的死活啊!”
“就是。”她旁边的姨娘亦是说道:“我们都是做奴婢的,没甚么本事。还得求了世子爷帮衬,这一大家子方才能够有条活路。”
说是‘求’,声音里却满是自傲与自信。
杏姨娘侧头瞪了她一眼。
廖鸿先颔首道:“既然是婢妾,又没什么本事,倒不如发卖了送人的干净。”说罢,又扬声唤人。
杏姨娘两眼一花,气得胸口闷疼。
她忙跪了下来,一把扯过旁边的廖心芳和廖心美,“她们呢?她们可都是府里的主子!还求世子和世子妃顾念着她们是你们的妹妹,帮衬一下,养她们些时候。到了她们出嫁,帮忙备一份嫁妆。”
杏姨娘用手帕擦着眼角哀戚说道:“先前王妃和王爷卖东西,已经将她们的嫁妆尽数卖光了!”
廖鸿先闻言嗤了声。
江云昭讶然道:“嫁妆?你们不是给她们备好了么?而且,还多出来许多。”
杏姨娘干哭的声音顿时哑在了那里。
江云昭缓缓说道:“先前王爷和王妃急着卖出新荷苑的东西时,你们趁着他们又急又慌,可是偷了不少好东西藏着。加起来分给她们的话,可是要比她们以前的嫁妆还要丰厚些。”
董氏并不大方。先前给庶女备下的嫁妆,很少。
杏姨娘的哭声就顿在了那里。
她用帕子半遮着眼,和旁边那位脂米分浓厚的姨娘互相使了个眼色。
“她们的事情,我们是不会插手的。”不待二人再说话,廖鸿先冷冷地开了口:“先前你们与她们,私底下帮着那几个人做过哪些龌龊事情,我心里有数。昭儿这边你们算计过多少,我亦是心中清楚。先前没与你们计较,是我没时间,不代表我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