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曦愕然,无容的话虽然有个妻妾之分,但确实……在理。
“你又想到了可能是我做给唐王看,但是唐王毕竟与我共处多年,我是个什么性子唐王早就明知,又何苦还做个什么样子?”
杨曦点头,觉得也是这么回事。
无容感叹道:“你本来是以深宫妇人之想来揣度我夫妻之行为,然而我二人却未必是以深宫之中只顾自身的想法来作为,自然揣度不准。”
杨曦不禁疑惑,道:“那……夫人到底为何……”
无容轻轻叹息:“你嫁进来,固然是唐王一时兴起所为,兴许不会在意你嫁进来之后会如何如何。但是话说回来,若是有个什么别有用心之人探查到你在府中其实很被冷落甚至依旧完璧,唐王……可会怀疑二郎对他早有怨言,赐的妾都毫不沾染?”
“可是……”杨曦依旧不明白,“恕妾愚钝,即便如此,第一夜……夫君都已经没有碰了,那真有您说的有心的小人,那早就知道了,该告诉的该说明的也就说明了,国公再来,也于事无补啊,”
无容摇头:“因为我来了。”
杨曦紧紧皱眉思索。
无容叹息:“若是你这层都想不明白,我也便没什么用你的必要了。”
杨曦仔细思考半晌,终于恍然——
娶妾虽然不算什么大事,但是正妻同意也算是其中一环。
即便七出之中“妒”也为妇人大忌,但是若是无容不同意,这娶妾也不那么合规矩。
所以需要无容即便是象征性的也要点个头。
是以如果真的说起来,他们夫妻有充足的理由说,“既然是父亲赐妾,就应当全部礼仪走完,即便无容贤德不可能不点头,也需要等到点头了再成礼。”
虽然本身还没有点头就进府已经不合礼节,但是在这无容到来的当口他们圆房,比之后再行圆房之礼,至少有个说头。
看杨曦恍然的表情,无容心中多了对她的认可,徐徐道:“其实,说到这个份上了你还没有生气,我已经很赞赏了。”
杨曦挤出一个还算微笑的表情,道:“不是不曾生气,是妾已经明白了,如今妾……已经是个身无依凭之人,在这府中又看到郎君与夫人如此鹣鲽情深,今日再见识了夫人心智,要说这真情,妾可能一辈子也及不上夫人;要说这谋划,妾也想不到如此长远,真的得到郎君的喜欢估摸着夫人弹指之间就能要回去,是以这个念头也就只能放一放,既然一生零落至此,不过是求一个安生。”
无容轻轻叹息:“抱歉。”
“夫人……”
无容解释的声音轻轻,却带了不可违拗的意志:“夫君的心意,我不舍得分个一分半分于你,却不能放你出府有个更好的人生,于是你只能在这府中蹉跎一生。”
杨曦跪伏在地:“有郎君护持,更有夫人此番言语,此生即便是无郎君宠爱,也算不枉。”
“哦?”
“妾非不知好歹之人。”杨曦的眼睛,直直的看着无容。
无容如释重负。
郎君护持——
李世民对她那一时间的怜悯,虽然答应李渊的赐妾有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驳了父亲面子之故,但是也应该有考虑到如果不成,那多半她的以后的日子也就会凄惨的令人同情的原因。
入府之后,李世民本可以对她不闻不问,但是却因为考虑如果真的如此多半会被府中的仆从怠慢,于是即便是不愿意,也还是到了她房中做一个她颇得夫君宠爱的模样。
其实这一切,只是为了保住她以后有个安稳人生。
而无容对她也算得上仁至义尽——
从劝说李世民去她房里完成最后一步,到带着她熟悉府中人事,由着她挑选自己看的顺眼的仆从,到如今的推心置腹,明白指出不可能给她夫君,但是可以给她一生安稳。
而经历了国破家亡,经历了前程未卜的苦苦等待之后,杨曦已经不敢想能与夫君琴瑟和谐,本存着也许可以以姿色得到夫君宠爱,掌一府权柄,也算是个安逸,却见到一个不可能挖得动墙角的李二与无容,本以为一生惨淡,既然不得夫君爱重,夫人多半也会排挤,却不曾想夫人不仅贤良淑德,还有远见有心胸,对她虽不敢说亲如姐妹但是好歹也不如宫中妃嫔争权夺利一样的你死我活。
其实经过这么一番或者是事实或者是心理上的压力之后,杨曦求的,也只是一个安稳人生。
“不必如此大礼。”无容轻声道,“既然该解释的我都给你解释完了,现在我们可以坐下谈谈……我托灵芸给你说的那番话了。”
杨曦这才坐在无容对面:“妾以为,夫人是……有事相求。却实在是不明白,夫人既然已经有如此地位,又如何会有事求妾?”
无容狡黠一笑:“当然,有所求。”
她倒不急着说什么有所求无所求,便先道:“我带你去挑了以后府中的仆从,也介绍了之前在唐国公府时二郎与我身边说得上话的管事之人,你可知道为何?”
“可能……”杨曦试探道,“可能是因为以后郎君与夫人都不会怎么管我,需得我自己去与那些人打交道?但是夫人既然坦诚有所求,想来也不是这个原因。或者……”杨曦苦笑,“妾不敢想。”
“你说。”
“夫人是希望,把家中之事,托付于我。”
作者有话要说: 恩,我之所以用这么浓重的笔墨写杨曦。
首先还是要强调一下不喜误入。
再强调一下真有史实上的bug欢迎指出。
放心了?杨曦不会争夺宠爱。毕竟人贵在自知,真情比不及无容,心计比不上无容,有什么好争夺的。
☆、随军
义宁二年三月
杨广薨。
——
义宁二年五月
李渊受杨侑禅,国号为唐。
再之后,李建成为皇太子,李世民为秦王,李元吉为齐王。
——
武德元年六月
李世民被李渊派遣,征讨薛举,薛仁果父子。
“我要与你同去。”无容本在给李世民打点行装,却突然转身开口,说了这么一句。
李世民手中的茶杯狠狠的抖了抖:“……”
无容没有收到预期的回应,诧异的看着他。
二人对视半晌。
“真的?”最终是李世民慢慢开口。
无容点头。
“军中……并不好过。”
“我不在意。”
“我还要费心照顾你……”
“不用。”
“到底是谁让你有了这么个想法?”
“平阳公主。”
李世民长长叹息,又是长久的沉默之后,道:“好。”
无容展颜一笑:“果然二郎不会反对。”
“你……”李世民犹豫道,“早就有了这个念头,这些日子一直让杨曦学着打理府中的事情,就是备着今天?”
无容笑:“若非备着今日,府中之权也不是好玩的,何苦为难曦儿?”她又想了想,声音慢慢转到柔和,“也不知二郎是否记得,曾经……二郎说,希望无容此生,仅有二郎。”
李世民起身,拥无容入怀:“可是军中危险,万一……”
“真到了二郎……保护不了无容的时候,那无容也不介意,陪着二郎去死。”无容笑吟吟的与李世民咬耳朵,“再说了,郎君难道不想,我就在郎君身边?”
那样温柔和坚定的情话就响在李世民耳边,他不由搂紧了怀中的她,道:“当然。”说着,便把无容拦腰抱起,轻轻放到了榻上。
无容嘤咛一声:“东西还没收拾完呢。”
话还未完,李世民便已沉沉的压了上来。
——
夜半
李世民玩弄着无容的一缕头发,长叹道:“我家那三娘从小便喜欢跟着我们兄弟舞刀弄棒,军阵布置也都是跟着我们一起学,仗着母亲宠溺父亲也大度,便也不拦着,说起来,在你嫁过来之前,我房中最常出现的女人,就是秀宁姐姐。”
无容缩在李世民怀中:“哦?”
“当年秀宁姐姐还未出嫁之时,因与我亲厚,便也常常赖在我房中不走,读些排兵布阵之道。”李世民陷入了回忆,“看到你也能排兵布阵,我那时也便想到了什么时候,该给你见见我那位秀宁姐姐,或许你们很聊得来。不过……我仔细想了想,秀宁姐姐在长安城破之后,便领兵出去了,你来的晚,一直以来也没有见过吧。”
“心向往之。”无容轻轻叹息,“奈何公主驻守娘子关,我远在长安,不曾相见。但是又何须相见?”
李世民挑挑眉:“那你还说是因为她……你才起了随军之念。”
“没见过便不可?”无容也陷入了回忆,“当时初初举事,我实际上,是不愿意看着二郎……转身而去,又恨自己只是个女儿身,真要不知好歹的跟了过去难免做了二郎负累。是以也只能看着你离去。”
李世民沉默,当年他离开之时,能感觉到无容无比的悲伤和不得不放手的无奈,却因为只有往前走才能得到男子一生所想所望,是以也只能头也不回的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