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毕竟是自己的妻子。
自己对她的态度,不应该是敬重,不应该是感激,不应该是朋友。
而是相伴一生的,在事业上互相扶持的,在感情上了解并且深爱的,伴侣。
无容回头,看到李二穿着自己给他做的骑装,匆匆而来,手中还端着婆婆的药自然不方便起身给夫君行礼,只能微笑打招呼:“二郎回来了。”虽然看到李二那复杂到纠结的表情,无容却还不明就里,只道母子别离久了正常,便顺口道,“快过来让大家看看,二郎出门,最担心的便是大家了。”
李二忙忙上前,心中却多了一丝不悦。
最担心的是自己母亲,那么她呢?
就对自己丝毫不担心?
不过不管怎样,孝还是要尽的。
“母亲……”李二跪倒在窦氏床前,“儿不孝。”
窦氏微笑摇头,道:“吾儿快起。二郎志在天下,这便是对母亲最大的孝顺了。”又看看无容,温和道,“何况,阿容已经代你尽了孝道了……”
李二起身,看向无容,后退几步,轻轻躬身,心中有感激,也有愧疚:“多谢娘子。”——感激在她真的给母亲省了很多事情让母亲能安心养病,感激在她在掌事之余还在母亲身边小心伺候,感激他对自己的行事几乎是毫无保留的支持,而最感激的——
她嫁过来一年有余,自己对她远远算不上是关心,甚至出了一件正常女子都不能承受的事,而她居然也能淡淡的承受下来,一切如常,平静的如同她就是一个正常嫁过来的小娘子,和夫君正常的有了夫妻之实,孝顺翁姑,照顾一家。
——李世民没有想到,开始的时候,无论无容做的如何好如何漂亮,最多对她都只是敬重而没有爱,即便是对窦氏做的如何如何,对这个家做的如何如何,都不算是爱,这个“多谢娘子”会有,却不会说的如此……让人动容。
真正让他变化了的,是琴声。
他原来一直喜欢的都是在高府之中那段潇洒悠游的琴声,无容之所以一直没有打动他让他深爱,一直都是因为曾经在高府之中对那琴声难以忘怀。
后来渐渐的敬重和习惯了一个万能的无容,觉得这可堪为良配,却难称之为佳偶。
他从来想象中的佳偶,至少需要是一个和他有精神交流的女人。
而那琴声,是难得的和他有精神上的共鸣,让他几乎——
一见钟情。
无容本想起身避过李二这么一礼,窦氏的手却稳定的拍了拍她,道:“这礼,你受得起。”无容只好把手边的药碗交到侍女手中,起身也还了一礼:“夫君言重了。”
窦氏看出儿子这么一礼没有那么简单,以为是儿妇这一年来的种种居然最后打动了这个高傲的儿子,得到了他的心,自然也乐见其成,对无容如今还和李二并无夫妻之实的悬心也终于放了下来,笑:“你夫妻长久未见,自然有很多话要说,也不必在我身边如何如何了,下去吧。”
二人便行礼如仪,离开了。
——
房中
“二郎一路辛苦。”无容笑着把他的骑装换下,又递给他一件外袍。
李二接过了,自行穿上,道:“不过是为救国而去,这国难既然解了,想着母亲重病,父亲繁忙,而兄长弟弟各有奔忙,家中仅有一个你能管些事,大概独力难支。便快些回来,即便帮不了什么,好歹也算是少了你一桩担心,而如今看来,你却是胸有成竹,毫不关心?”
无容笑着拉着他坐下,给他一路奔驰而有些散乱的头发打散了梳理,嘴角轻轻一挑,道:“哦?夫君这是怪我不担心夫君了?”
李二才发现自己这口气是有些奇怪,听了那琴声之后,整个人情绪就不大被控制,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正常的控制自己的心理状况。
无容正执着梳子,慢悠悠给他束发。
李二在吐息之中,感觉在无容身边——和以前不一样,以前是习惯了有这么一个人,没有了会不习惯。
但是现在,却有一种别样的宁静,有一种……回家了的感觉。
他心情平复之后,反手抓住了无容的手,拉着她坐下。
无容一时没有保持平衡,直直的跌入了李二怀中,正自羞红了脸要爬起来,李二却顺势把她揽在怀里,耳边传来李二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几年前,我曾经因看你批注的那本《六韬》,一时入神了便在高府之中迷了路,那时路遇几个小娘子正在学琴,却不知为何,那正在弹琴的小娘子的琴弦忽然断了,为此还被那教授琴艺的先生责罚。”
无容睁大了眼睛,盯着李二,不曾想到自己那么丢人的场景被李二遇见了。
李二的声音有些低沉,有些怀念:“为夫这些年来,对这路遇的琴声,一直甚为想念,也曾逼问无忌那人是谁,无忌却实在不知,我无计可施,总不能让府中每个小娘子都给我弹奏一曲,这事也只得放下。却不曾想,那人,就在我身边。”
无容愣愣的看着李二,不曾想两人的初遇,或者李二对自己的初遇,居然在那个时候。
“年来,你未曾有如何弹琴,我便以为你不会,谁知……”李世民声音有些压抑的惊喜,似乎寻求多年的重宝,突然就出现在了自己面前,“却是这样的惊喜。”
无容还是没有反应过来这是闹哪出。
“既然找到了,我便不会轻易放手。”
无容可算是明白了——
这算是告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白了为什么第一章要那么摆谱了?
明白了为什么我在“妾”,“我”,“学生”的各种无容自称之中那么纠结就是不用最适合的“无容”了?
尼玛就是为了这么一刻。
(此处应有掌声)
☆、话当年
李二保持着无容就在自己怀中的姿态,执着无容的手,仔细的看其中纹路,深情款款:“当年那先生下手可算是狠……疼吗?”
无容没好意思,把手抽了回来,羞红了脸:“多久以前的伤了,哪里还会疼。”
“当年看到这景,还以为不过是姐姐妹妹之间争宠的把戏。”李二感觉到了无容的抗拒,在试图拉起二人的共同话题,长叹道,“却没想到,是她们姐妹之间联合,欺负你来着。”
“说不上欺负,舅舅偏疼无容,舅母却对无容一般,姐妹们不忿舅舅的疼爱,又有着舅母暧昧不明的态度,对无容如此,人之常情而已。”
“你琴声今日听起来如此流利,为何那一日指法,却实在是有几分生涩?”李二见无容仍旧没什么反应,暗自叹了口气,觉得这丫头还没有反应过来,便随手扯些话来以免太过尴尬。
无容看李二终于没有再纠结于那琴声让他如何的日思夜想,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忆起寄人篱下的当年,也不由得苦笑:“说来还是因为《六韬》,舅舅命无容尽快默出来,无容也知此事不小,便有些着急,索性熬了夜默完了那书,因着伏案略有些长,是以手便有些涩,那一日本来不该考校无容,奈何表姐妹们激将之计,先生又看无容神色不豫,便临时起意,是以……让郎君见笑了。”
“那琴弦又是何故?”李二感觉他们之间的对话总算走回了正常的风格,想着自己也是嫉妒好奇到底是怎么回事,索性也就照着正常的问法询问道。
无容表情多了几分怅然:“表姐妹们既然打定主意让无容出丑,那自然是万全之策,既然都能联合起来以激将之法了,琴弦还不容易——不管是在上面划了一道而没有完全划破,或者是抹了点油,更或是写别的下作手段,结果就是那个结果,至于过程,查了也无用,无容便也懒得查了。”
李世民抱紧了怀中的女孩,再次暗示道:“都过去了,如今,都有我在呢。”
无容轻轻“嗯”了一声,懒懒依在他怀中,没对他的各种表白做什么回应。
李二觉得有些尴尬,忽然又想到另一件事,觉得目前无容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答应并且也能深爱他的,便索性放弃了提起那茬,问道:“你也归宁过,她们……可有再为难你?”
无容轻轻摇头:“如今她们也各嫁做人妇,下有妾婢争宠,上有翁姑苛责,焦头烂额还来不及,姐妹相见,不过是道一声当年而已,更无什么攀比争夺之心。”她微笑,“再说,夫君不曾有个什么侍妾侍婢,翁姑对妾身更是多有回护,更无婢仆相欺,仔细算起来,倒算是无容最为幸运。”
李世民笑:“那就好。”
“夫君既然提起归宁,说起来,倒是有那么一桩事——”无容感觉着李世民的感情变化终于从“表白”这么一回事转换成为了正常的思维,觉得此时从他怀中起来也不会让他有多尴尬,才直起身来,夫妻二人便恢复了相对而坐的正常状态。
李世民感觉怀中的软玉温香还是有些紧张,暗自叹了一口气,觉得也许自己来的太过着急,顺着话头便道:“何事?”
无容款款道来——
她归宁的时候,高士廉的妾张氏曾经在她的居所,看见高二丈,鞍鞯俱全的骏马,龙为乾马为坤,男女分掌乾坤,她是个女子,又出大马之象,是以高士廉找了卜筮之人来进行卜算,竟算出她贵不可言的命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