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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之令 (海青拿天鹅)


李绩沉吟,颔首。让吾都等人先走一步,自己跟徽妍慢慢踱着。
徽妍开口道:“这两日,实辛苦李君……”
话没说完,李绩打断道,“女君若要致歉,方才已经说过。我等皆行商之人,比这狱中艰苦百倍之处也待过,不算什么。”
徽妍见他如此,苦笑,只得不再提。
李绩看着她,面色和缓下来,问,“宫中那内侍自尽之事,可有查出了眉目?”
徽妍道:“我也不知究竟如何,但廷尉已查明,李君与我皆无干。”
李绩颔首,若非如此,他们现在也不会安然出来。
“赵弧呢?”片刻,他又问,“我听讯问的人说,赵弧去向御史告发,说我贿赂了周令丞。”
“赵弧仍在押,妾姊夫,当日就放了回去。”
李绩看着她,目光意味深长,“只怕若非女君,这些事不会了结得这般快。”
徽妍听出了这话之意,嘴上想否认,但自己心中亦明白他并未说错。
她没答话,只笑了笑,道,“陛下不会冤枉无辜之人。”
李绩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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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早晨与大臣议事,散了之后,还未到午时。
他问徐恩,漪兰殿那边在做甚。
徐恩将徽妍往廷尉署之事如实相告。
皇帝听了,并不意外。未几,又问怀恩侯夫妇及侯女到了不曾。
徐恩说已经派人去召,想必不久就会来到。正说话,内侍上殿来禀报,说刘珣来了。
刘珣这些日子,奉皇帝之名,每日午时过未央宫来,与皇帝用午膳。兄弟二人说说话,午后若无事,便去骑马。这般做法,皇帝不知究竟效果几何,不过刘珣在他面前,明显放松了许多,也愿意开口聊些事,这让皇帝很是欣慰。
今日,他来得稍早,皇帝让他在下首坐下,一边翻着简册,一边与他闲聊,问昨夜高乡侯的寿筵如何。
刘珣一一答了,皇帝听他说到鲤城侯,微微抬眉。
“鲤城侯也去了?”他问。
“正是。”刘珣道。
皇帝颔首。
鲤城侯交游广,他是知晓的,这类筵席他会去,一点也不奇怪。皇帝还想在多问些鲤城侯的事,又有内侍来报,说怀恩侯夫妇与侯女觐见。
听到侯女的名字,刘珣忽而想起昨夜,不禁抬眼。
只见皇帝应了一声,让徐恩将他们宣入内。
“珣,”皇帝看向刘珣,道,“朕与怀恩侯一家要议些事。”
刘珣是个识趣的人,知道皇帝的意思,向他一礼,“弟在偏殿等候。”说罢,向皇帝一礼,告退而去。
走 出殿门时,怀恩侯一家正登阶而上。刘珣看到窦芸跟在纪氏身侧,头微微低着,看不清神色,行走的模样却有些僵硬,手紧紧攥着裳裾,全无往日的娇俏骄矜之态。 昨夜那一幕忽而掠过脑海,不知为何,刘珣总觉有奇怪,又说不上哪里奇怪。看着他们步入殿中,刘珣的脚步不禁慢下。
怀恩侯一家三人,走入殿中之后,向皇帝伏拜行礼。
皇帝答了礼,让内侍赐坐,神色一贯和气。
纪氏望着他,心中有些不定。前两日仲秋,他们一家曾入宫觐见,与皇帝一道祭告,游览宫苑。原本还要共午膳,可皇帝去更衣之后,便没有回来,派人说有些急事,让怀恩侯一家与长垣侯父子自行用膳。
纪 氏觉得奇怪,回府之后,向宫中的熟人打听,结果大吃一惊。原来竟是漪兰殿那边死了人,还牵扯到了王徽妍。纪氏还得知,也就在那日,王徽妍入宫觐见皇帝,与 皇帝争执了一番之后,愤然离去。纪氏又是诧异又是高兴,心中期盼着皇帝大怒,将婚事撤了。正好,第二日,她遇到了大长公主。纪氏与大长公主有些交情,能说 上些话,还知道她是王徽妍教导世妇之首。于是,闲聊中,纪氏不经意地说起了王徽妍入宫与皇帝争执之事,果不其然,大长公主面色大变。
后来之事,纪氏都知道了。可出乎她的意料,皇帝不仅没有降怒于王徽妍,还将她接回了宫中。纪氏又吃惊又气恼,惊的是皇帝竟对王徽妍这般纵容,恼的是大长公主愚蠢,竟帮了个倒忙。
方才,宫中的使者到侯府中,说皇帝召见。惊讶之余,纪氏很是惴惴不安,唯恐皇帝从大长公主那里知晓了什么,专程来召来责问。
纪氏在下首端坐,揣着这些心思,面上却是镇定。
“今日找君侯一家来,乃是宫中近来出了些事,朕想亲自问明。”只听皇帝道。
纪氏的心不禁提得高高,看向皇帝,却见他看着窦芸,问,“市中有一名商人,叫赵弧,不知侯女可认得?”
纪氏和窦诚皆诧异,忽而看向窦芸。
只见她面容紧绷,片刻,低低道,“禀陛下,妾不认得。”
“是么,”皇帝缓缓道,“可他说,他认得侯女。”说罢,吩咐徐恩,“带上来。”
徐恩应下,未几,一个神色惊惶的人被代入殿内,才看到皇帝就急忙伏拜,磕头如捣蒜,“陛下!小人该死!小人不知!一切之事都是侯女吩咐小人所为!”
纪氏和窦诚皆是大惊,不明所以。
窦芸却面如死灰,看着赵弧,一动不动。


☆、第79章
????纪氏看着窦芸的模样,虽不明所以,心中却是惊慌。
窦诚亦面色剧变,忙对皇帝揖道,“陛下!小女怎会识得市井之人,必是弄错了!”
纪氏亦道:“是啊陛下!小女长居府中,怎会与这商人来往!必是他诬陷!”说罢,她顾不得规矩,忙挪到她身边,急道,“芸!快说话!向陛下陈情!”
窦芸都仍不言语,看着皇帝。
皇帝也看着她,那目光冷淡而陌生,心上如同巨石砸落。
“此事不过其一,还有一事。”皇帝道,看向殿外。众人跟着看去,又是一惊,只见却是自家侯府中的管事。
“小人……拜……拜见陛下!”管事战战兢兢,才进来就伏拜在地。
皇帝道:“侯府库中的钱帛,都是你在掌管么?”
“禀陛下!正……正是!”管事道。
“这两月,侯女可曾向你要过三万金?”
管事神色不定,未几,瞥向窦芸。
窦芸也看着他,目光定定。
“不说?”皇帝缓缓道。
管事唬了一下,忙道,“禀陛下!有……确有!就在半月前,侯女令小人取三万金给她……”
“胡言!”纪氏忍不住,怒而打断,“府中出入,我每月都要查看。千钱以上便要经我首肯,取走三万钱,我怎不知?!”
管事忙道:“小人并未说谎!侯女说,那些都是她的平日积攒的赏赐之物,且夫人说过,侯女若要用钱,可到库中自取!侯女当时说,这些钱财是夫人令她来取,小人不疑,故而……故而……”
皇帝道:“你再看,侯女取走的钱物,可是这些?”
旁边的内侍将一只包袱放在管事面前,打开,只见都是黄灿灿的碎金。
窦诚和纪氏看着,登时瞠目,面面相觑。
纪氏行事讲究,入库的黄金,都会熔了重铸,制成等重的瑞兽之形。一来便于计量,二来独特,转赠赏赐皆是体面。而这些黄金,虽都已经是碎块,纪氏和窦诚看着,却是明白。侯府中的金瑞兽,模样纹饰与别家不同,绝无仅有,他们是主人,一看便知。
“这……陛下……”窦诚看向皇帝,话也说不全。
皇帝道:“前两日宫中自尽的内侍申平,想来君侯与夫人亦已听说。此人诬陷无辜,却死无对证。廷尉往乡中查访,在其家中搜出此物。朕亦觉不可置信,故而朕特地请君侯一家前来,当面问明。”
纪氏听得这话,忙道,“陛下圣明!我家忠心耿耿,岂会做这般奸佞之事!”说罢,催促窦芸,“芸,快告诉陛下,这都是奸人所害!”
“奸人?”窦芸忽然笑出声来,看着纪氏,轻声道,“母亲莫非还不明白?陛下将我等召来,就是要在父亲和母亲面前揭穿我,要治我的罪。”
说罢,她望向皇帝,一礼,“陛下实不必这般费尽心思,申平和赵弧之事,皆妾主使,与妾父母无干。”
皇帝看着她,目光沉下。
纪氏和窦诚听着,如遭五雷轰顶。
“芸……”纪氏几乎要晕厥,看看窦芸,又看看皇帝,忙伏拜叩首,声泪俱下,“陛下……是妾溺爱小女,疏于教导!芸还小,年幼无知……乞陛下看在旧日情面上,饶她性命!”
窦诚亦老泪纵横,求情道,“陛下,臣教导有失,愿代小女受过!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皇帝叹口气,起身,走到怀恩侯夫妇面前,亲自将二人扶起。
“朕之所以未将此事交由廷尉去办,而将君侯一家召来独自相问,便是不欲将此事闹大。”
窦诚和纪氏闻言,睁大眼睛望着皇帝,心中升起希翼。
“然侯女毕竟犯了重罪。”皇帝语气一转,看向窦芸,道,“侯女今日之内,便到廷尉署自首,将前后之事坦白,廷尉自当从轻发落。”
怀恩侯夫妇皆连声应下,让窦芸谢恩。
窦芸却望着皇帝,目光黯然。
“从轻发落。”她含泪而笑,“诬告大臣,构陷宫闱,皆死罪。陛下从轻发落,是要将妾下狱,还是罚为奴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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