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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之令 (海青拿天鹅)


徽妍哑然,望着他,莫名的,面上腾腾冒起了热气。
“故而你与李绩经商之事,朕得知之后,确曾恼怒,未体谅你,此朕之过也。”皇帝继续道,神色亦认真,“可你细想,朕可是黑白不分的昏聩之人?你依据一次争执,便以为朕与你不足信,而备说日后艰难。王徽妍,你这般对朕,又有几何公平?”
徽妍的心扑扑跳着,不知是这场问对太引人深思,还是皇帝方才的话太戳心。
皇帝注视着她,“如今你我都不过只是想想说说,再有理也不过凭空辩驳,不将日子过下去,怎知将来到底如何?”
徽妍沉默片刻,低低道:“可陛下不是别人,若将来陛下与妾都觉得不好了,还能反悔么?”
“王徽妍,你我还未成婚,为何你总要说到无情之时!”皇帝终于按捺不住,有些气恼,“朕问你,你经商之前,莫非也曾想过将来也许会赔得血本无归,裹足不前?”
徽妍摇摇头:“不曾……”
“你连经商都敢碰,人都敢杀,却不敢跟朕过日子……王徽妍,你看着朕!”皇帝的手握在她的双肩上,不让她回避。
徽妍无法,只能看着他。
只见那目光灼灼,带着些许怒气,“朕说要娶你之时,你都答应得好好的,如今却要反悔?!”
徽妍说不出话来。她知道皇帝很有些辩才,但这番话,她一个字也反驳不得。
心绪在激撞,她望着他,眼眶忽而发热。
皇帝皱眉,“不许哭,有话说话。”
“妾不曾哭……”徽妍刚说出来,声音却断在了哽咽上。
皇帝目光一动,突然低头,将她的唇堵住。
吻依旧如从前般热情,却多了几分粗鲁和霸道,似乎不允许她有任何反抗。徽妍的身体僵着,少顷,放开了紧攥着他衣服的手,攀上他的脖颈。
他的气息,她已经许久没有触碰。
徽妍承认,自己就算最苦恼的时候,也没有讨厌过他。这两日,她每每想到他生气时的模样,就觉得心里难受。二人身上的温热,彼此都能感到。两日来的纠结与委屈,如同入春的河冰,渐渐消融,随这辚辚的马车之声,抛在了无垠的虚空之后。
“你不许走。”皇帝亲吻着她的耳畔,低沉的声音带着威胁。
徽妍没有答话,只把头埋在他的颈窝上。
“说话。”皇帝的手臂紧了紧。
“好……”徽妍心底叹口气,唇边终是浮起无奈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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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得到了漪兰殿前,徽妍才随着皇帝下车,就听到了蒲那和从音的声音。
“徽妍!”
“徽妍!”
看去,只见两人高兴地跑过来,后面跟着王萦。
徽妍露出诧异之色,看着她,未几看向皇帝。
“今日都是萦女君之功。”皇帝微笑,“若非她,你如今已经受了大长公主的罚。”说罢,看着王萦,“萦女君今日做了善事,可想过要何赏赐?”
王萦笑眯眯的,向他行了礼,道,“陛下将二姊带回来,便是赏赐。”
皇帝抬了抬眉梢,调侃地对徽妍道,“你姊妹都比你嘴甜多了。”
徽妍看着王萦,唇边亦露出笑意,拉过她的手,问她前后之事。寒暄着,众人一道走入殿内,却见六皇子刘珣也在。
“兄长。”他向皇帝行礼。
王萦方才已经对徽妍大略地说了先前之事,徽妍看着刘珣,亦行礼,“多谢六皇子照拂。”
“女君客气。”刘珣道。
这时,蒲那瞥见皇帝手上的笞条,好奇地问,“舅父怎拿着竹鞭?”
“这个么,”皇帝瞥一眼徽妍,“有人不听话,记着二十笞条在朕手上。”
蒲那和从音小脸一变,看向徽妍,怯怯道,“是……是谁不听话?”
徽妍没好气地看皇帝一眼,拉起他们的手,“不是你二人。”
她的神色虽仍有些别扭,二人之间说话却已是如常。皇帝也不强求,笑笑,抱起从音,往殿上走去。
王萦在后面落着几步跟着,看着皇帝和徽妍的背影,喜滋滋的。
“你如今放心了?”旁边忽而传来一个声音,王萦看去,是刘珣。
“甚放不放心?”王萦忙收起面上的傻笑,若无其事。
刘珣看着她:“你方才不是很担心么?还特地来见陛下。”
王萦笑了笑,赧然。
“方才,还是多亏了殿下。”她说。
刘珣不答话,看着殿上。
“你很喜欢你二姊,是么?”
王萦颔首:“正是。”
“为何?”刘珣意味深长,“因为她会当皇后。”
王萦一愣,啼笑皆非。
“自 然不是。”她想了想,道,“我二姊是世上最好的人。我幼年之时,最喜欢跟她玩耍,后来她虽去了匈奴,我也总惦记着她,见到她归来时,我好几日都以为是做 梦……”她见刘珣不发一语地看着自己,忽而觉得自己说的似乎太多了,有些不好意思,“殿下不是我家的人,不明白这些。”
刘珣看着她,目光深沉。
“你怎知我不明白。”他淡淡道,却没再多说,转身走开。
王萦看着他背影,有些错愕。
心想,生得好看是好看,但真是个喜怒无常的怪人啊……


☆、第77章
????天色已经擦黑,皇帝让宫人呈膳,与众人在殿上分席坐下。
徽妍照例带着从音,皇帝照例带着蒲那,对面,刘珣坐在皇帝下首,王萦次之。
王萦上次与皇帝共膳,皇帝还是“刘公子”,虽知他随和,但王萦还是不由地紧张。一边吃着,一边不时瞅瞅皇帝,又瞅瞅徽妍。刘珣却是吃得快,没多久,便吃饱了,宫人要给他添膳,被他止住。
“兄长,”他对皇帝道,“今日高乡侯生辰,家中置宴,请了我去。”
皇帝讶然,看看外面天色,“你去到,只怕宴都快散了。”
刘珣有些为难,道,“可高乡侯是是亲自来邀,我也答应了……”
皇帝知道他与京中的几位侯门贵胄较好,高乡侯此人,人品亦尚可。他也不多言,道,“去吧,只是不可多饮酒。”
刘珣听着,面上露出笑意,忙应下,向皇帝行礼告退。
徽妍在一旁看着,知道皇帝其实还想多留他一会。但皇帝对这个弟弟一向宽和小心,他想做什么,皇帝并不多加干涉。
对待在乎的人,他似乎从不会真正地用天子之威相压。
徽妍心中好像有些软软的东西,瞅皇帝一眼,掩饰地继续低头,捧着杯子喝一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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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乡侯在长安颇有名望,人缘亦好,生辰之宴,登门赴筵者皆贵胄。虽已入夜,宴乐却是正欢,堂上有歌舞,苑中有雅声,男子女眷,或在堂上饮酒,或在苑中散步攀谈,笑语琳琅。
鲤城侯手执酒盏,与友人谈笑一阵之后,缓步走到一处偏僻无人的水榭里,听着远处传来的乐声,独自饮酒赏月。
夜风徐徐,他凭栏而立,正饮下一口酒,忽而听见一点叮当的环佩之声,回头,却见灯笼柔和的光里,一个女子径自走过来,修饰精致的面容衬着华美的衣饰,贵气不凡。
鲤城侯莞尔,朝她举举盏,“侯女。”
窦芸却毫无笑意,盯着他,神色不定。
“我的人看到陛下今日去了王府,为她顶撞了大长公主。”她低低道,“你那计策,全然无半点用处!陛下还派人去了乡中查申平来路,搜到了财帛,赵弧也被拘下,若廷尉查出了是我……”
“那是侯女沉不住气,多此一举,又去找了那赵弧所致。”鲤城侯不紧不慢,打断她的话,“我早说过,不可操之过急,急则误事,侯女不听,擅作主张,坏了事,却来怨我?”
窦芸面色一白。
“我劝过侯女谨慎,”鲤城侯道,“申平虽肯卖命,死无对证,但行事还须周全些。可侯女做到几分?若非申平拿到财帛之不收好,留了把柄,廷尉怎会追查而来……”
“住口!”窦芸登时恼怒,打断,“这都是你的主意!都是你教我做的!我……我要告诉陛下,此事前后都是你在主使!”
鲤城侯笑起来,声音从容无惧,让窦芸听得背上一寒。
“侯女若决意如此,现下便可入宫觐见。不过侯女切莫忘了,申平是侯女找的,财帛是侯女给的,就连那赵弧,也只知道侯女。”他缓缓道,看着窦芸愈加苍白的面庞,笑意更深,“侯女无凭无据,陛下会信谁?”
窦芸头脑“嗡”一声,呆呆看着他,忽然,目中凶光一闪,朝鲤城侯扑过去。
鲤城侯却似早有预料,身形敏捷一闪。窦芸只觉腕上一麻,未几,已被他制住。
“铛”一声,一把短刃落在了地上,被鲤城侯顺势踢入了池中。
窦芸用力挣扎,却根本挣脱不得,喉咙被鲤城侯扼着,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你若是害怕陛下震怒降罪,其实亦不是无法化解。”他在她耳边低低道。
窦芸忽而停住,抬眼看他。
“世 间何其不公。”鲤城侯注视着她,目光怜悯而温和,“侯女这般痴心一片,为他做了这么许多,可他何曾在意过你?你高贵美貌,何人不称赞,他却倾心他人,视你 若凡尘一般,反还要将你落罪。侯女扪心细想,你身受厄难,他却将人执手享乐,侯女甘愿否?而让侯女深陷如此绝境的,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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