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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之令 (海青拿天鹅)


  “做不得主做不得主!”王萦眼圈红红,一把将他推开,“你家退婚时你也说你做不得主!你明知我最讨厌她!”说罢,她再也忍不住,哭着转身跑走。
  “萦!”徽妍着急,也顾不得面色难看的何瑁,忙追上去。
  王萦跑得很快,待得回到马车旁,扑在边上大哭起来。
  旁边的家人愕然,不明所以。
  “萦!”徽妍追过来,伸手将她扶着。王萦伏在她肩头,声音哭得破碎,“二姊……父亲为何要做太子太傅!为何要惹恼先帝!为何要离开长安……他们从前也很喜欢我,都是假的?都是假的么……”
  徽妍听着,心中亦是难过,却不知如何安慰才好,只能紧紧搂着她,“萦,你还有我,还有母亲和兄姊。萦,莫哭啊……”
  “王女君?”
  正说着话,后面忽而想起一个声音。
  徽妍回头,怔住。
  一个男子立在身后看着她们,素青锦袍,那面容,让徽妍的心砰然蹦了一下。
  司马楷。


☆、第10章推辞
推辞
  徽妍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遇到司马楷,而且是在怀里有一个妹妹在痛哭的时候。
  司马楷神色又是诧异又是关切,问徽妍,“出了何事?”
  徽妍不好说什么,只苦笑摇头,“无甚大事。”
  司马楷没有多问,少顷,叫来一个仆人,对他吩咐两句,转而对徽妍道,“我送你二人回去吧。”
  徽妍亦知晓此处多留无益,颔首,劝了劝王萦,将她扶上马车。
  王萦哭了一路,徽妍搂着她,轻声安慰。无意中,从车帏的缝隙处,看到骑在马上的司马楷,心中忽而有一瞬的安稳。
  回到周浚家的时候,王缪见徽妍扶着哭得两眼红肿的王萦回来,大吃一惊,再看到后面跟着的司马楷,则更是睁大了眼睛。
  “路上遇到了奉常家的公子。”徽妍简短地低声道,“正好又遇到了司马府君,他送我等回来。”
  王缪了然,让侍婢把王萦扶到后宅去,再看向司马楷,露出笑容。
  “多谢府君相助。”她行礼道。
  司马楷莞尔,一揖,“不过举手之事,何须挂心。”
  徽妍在一旁看着他,唇边不自禁地挂着深深的笑意。与少年时相比,他褪去了青涩之气,变得更成熟稳重起来。而如今的徽妍,仍然会觉得,就算只是站在他身旁,也是一件很美好的事。
  众人正寒暄,仆人忽然进来告知,说门外来了人,似乎是官府里的,求见徽妍。
  徽妍讶然,她回到长安之后,自请去职归家,大鸿胪也应许了。如今官府的人来找自己,又是为何?
  待得家人将来人迎进来,徽妍看去,却不是什么官府的人,那身上的装束,是宫里的内侍。
  那内侍倒是和气,见了徽妍,行了一礼,“小人奉宫学博士杨机之命,来拜见女史。”说着,他将一份牍书呈上。
  徽妍接过牍书,只见确是杨机亲笔所书。信中说,言宫学中有皇子皇女四人,女史之职,一直无合适人选。如今徽妍归来,杨机想请她担任此职。
  “往宫学中任女史?”王缪和司马楷皆诧异,片刻,王缪的脸上露出笑容来。
  徽妍看牍书之际,王缪笑吟吟地将内侍请到席上入座,让侍婢呈上果物招待。
  “内侍辛苦。”她说,“未知内侍光临蔽舍,有失远迎。”
  “哪里哪里,夫人客气。”内侍道,叹口气,“小人可是一番好找。大鸿胪府说女史回了弘农家中,小人便去弘农,好容易寻到了女史府上,却说女史来了长安。小人又急忙回来,这才寻到了府上,幸不辱命!”
  王缪笑道:“如此不巧,内侍此番,可确是辛苦了。”说罢,让侍婢取了些钱来,赏了内侍。
  内侍谢过王缪,问徽妍,“小人出来多日,博士还等着回信,未知女史之意如何。”
  徽妍讶然:“立刻便要回信么?”
  内侍笑道:“女史亦知晓博士为人,宁缺毋滥,宫学里缺人又缺得厉害,陛下近来还过问了。博士甚盼女史回去。”
  徽妍沉吟,颔首,“妾回书与博士便是。”说罢,让侍婢取了笔墨和空牍来,在案前坐下,提笔书写。
  司马楷在一旁看着,他人家事,并不好说什么。但看着徽妍写字的样子,忽而忆起些昔日的光景来。他对徽妍并非十分熟悉,从前遇见得最多的时候,是在宫学里。他靠父亲荫封,十岁就成为了童子郎,在宫学中侍奉。后来,徽妍进了宫学中做侍书,他时常能看到她。徽妍是宫学里最漂亮的女孩,男孩们私下在一起的时候,常常会说到她。司马楷觉得她有时很严肃,虽然二人相识,但徽妍看到他,总是会先行礼,在人前之时,目不斜视。不过偶尔闲暇之时,司马楷与她聊天,她也并不推拒,说到些有趣之处,徽妍笑起来,眉眼弯弯,双眸似乎会发光。
  而他觉得,徽妍最好看的时候,就是写字。王太傅教得甚好,徽妍坐得很端正,却不是楔着木板那样直绷绷的难看。她的头会微微低一些,脖颈和后背练成一道优雅的弧。“螓首蛾眉”,司马楷记得有人这样称赞过她。徽妍的字,也是司马楷见过的女子之中,写得最好的,娟秀而有骨,若写得急,还有几分劲道张扬。
  便如现在。
  司马楷看着徽妍书写,笔落在牍片上,粗粗望去,字形与当年似无二异。
  徽妍很快写完,看了一遍,交给内侍,“烦内侍将此书转与博士。”
  内侍颔首,接过来,看了看,面色忽而讶然,“女史,你要推辞?”
  听得这话,王缪与司马楷亦是诧异。
  “推辞?”王缪忙凑前去看,只见回书上的言语,正是如此。
  徽妍颔首,向内侍一礼,“博士好意,妾心领,奈何家中母亲身体欠安,妾离别日久,惟愿尽孝,服侍左右。女史之职,只怕无力胜任,还请博士另觅他人。”
  内侍听得此言,虽遗憾,但只得应下。
  “如此,小人将女史回书呈与博士。”内侍道。
  徽妍行礼谢过,亲自将他送出门。
  王缪憋了满腹话语,但碍于那内侍在场,不好发作。待得徽妍回来,急急将她拉住,“你这不懂事的女子!为何推了?宫学中的女史,多少人想做都做不了!”
  徽妍瞅了瞅司马楷,有些尴尬,讪讪道,“长姊,我为何不去,你莫非还不知晓?”
  司马楷是识趣之人,莞尔,上前向二人行礼,“在下叨扰许久,家中还有些事,先告辞。”
  王缪有些不好意思,忙道,“方才宫使忽来,怠慢了府君,实过意不去。如今天将日暮,丈夫与府君多日不见,前番还总说起要与府君聚宴。如今府君既临寒舍,正好一道用膳,岂不美哉。”
  司马楷苦笑:“夫人与令丞盛情,本不当辞。只是在下家中儿女娇惯,若在下不归,必不肯用膳。行宴之事还是改日,两家携儿女相聚,亦是和乐。”
  王缪见劝他无果,只得同意,颔首道,“如府君之言,亦是在理。”
  又寒暄一番,各自别过,徽妍送司马楷出门。
  仆人将司马楷的车马引来,停在门前。
  徽妍与他行礼别过,看着他登车。
  司马楷才要上去,忽而回头。目光相对,徽妍的心又跳了一下。
  “在下冒昧,想问女君,将来有何打算?”他问。
  徽妍未想他会这般问自己,愣了愣,颊上忽而有些隐隐发热。
  “我……”她张张口,不知从哪里说起。
  司马楷微笑,补充道,“在下想说,女君将来若有何难处,可告知在下,在下必全力相助。”
  脸上的温热仍在持续,徽妍的心似浸沐在春风中一般。
  她露出笑容,向他一礼,“多谢府君。”
  *****************
  皇帝前番离京,足有一月之久,回到长安之后,朝中事务已经积压了许多。他在殿中久坐理政,一连数日,觉得筋骨都硬了。这日无事,邀舅父广平侯杜焘一道,往上林苑中行猎。
  骏马奔驰,号角延绵。皇帝带着羽林期门驰骋半日,猎得鹿、糜、麂、狐、熊等,数目不一,堆作小山一般。皇帝做主,将猎物犒赏了众人,在原野中就地扎营,烹煮肉食。
  “陛下好箭法。”杜焘笑眯眯地恭维道。
  “你也不赖。”皇帝道,解下身上的刀,交与从人。
  宫人早已经铺设好了案几席障等物,皇帝在席上坐下,伸手拿了两只桃,自己吃一只,另一只抛给杜焘。
  杜焘谢了声,也坐到席上,并无拘束。
  “外祖父近来如何?”皇帝问,“朕上次给他派了医官,背还痛么?”
  “好了些。”杜焘道边吃着桃边说,“不过七十古稀,上了年岁,病痛只多不少。”
  皇帝颔首:“待朕空闲些了,便去探望。”
  杜焘谢过,眼睛转了转,笑笑,“不过陛下近来还是莫去了。”
  “为何?”皇帝讶然。
  杜焘悠悠道:“陛下忘了,近来臣堂兄……哦,便是陛下的堂舅,长子娶了新妇。父亲去看了婚礼,宴上归来,便是絮叨不止。什么‘天下那么大挑什么女子挑不到’,什么‘别家的二十七八儿郎都生三四个了’,还有什么‘也不知入土时能不能抱上重外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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