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个人扶着的就是这个方桌。
回头看看,他们跳起来的地方,也是一张和对面差不离的土炕破席,只是破洞的位置有些不一样……他们二人,显然之前就躺在这破席上。
任少青毕竟是常年习武的。他醉得厉害,却比宋景铮冷静的要快些,在摆出一个防御的架势之后,发现自己衣衫尚算完好,手脚也没有被绑缚之后,就长吁一口气,扶着桌子又慢慢做回炕上。
宋景铮还一脸青白,摇摇晃晃地站在那里。他甩了甩脑袋,看清楚了他们的处境,恐惧一下子涌上来,身体本来就不听使唤,这么一来就更是哆嗦不稳了。。
“任十一,你知道这是什么地儿吗?”宋景铮问任少青道。
他突然想起来,他有一个刘表哥,就在不久之前,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难道……
宋景铮越是冷静,就越是害怕。
任少青比宋景铮强的多了。
他正要对宋景铮说“静观其变”,但外面的人似乎是察觉到他们二人醒了,猛的一下推开了单薄的木门。轰然的说话声夹杂着酒菜的浓重的味儿一股脑儿涌了进来,又让两人的脑袋炸了几炸。
“大哥!他们醒了!”推门的人是个瘦小的汉子,回头朝着热闹处呼喊道。
“大哥,怎么将人给弄这里来了?以我说,拿了他们的钱袋子扒了他们的衣服首饰走人不就成了吗?干嘛费劲要将人给弄回来!给两位公子留了里衣,这大夏天的,睡外面还凉快呢!也丢不了多少人!”
“你那是抢劫!是犯法的,没个出息!”
正在任少青和宋景铮都下意识地查看自己有没有少什么的时候,随着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一个个子不高但却满身鼓起的肌肉,一看就格外壮实的人挤了过来,踢了那瘦子一脚,走进屋里,朝着警惕的宋景铮和任少青二人笑道:“两位公子,休息的可还好?”
“兄弟们这里条件简陋,只能请两位公子多担待了。”
“哦,对了,忘了介绍一下,鄙人姓付,被兄弟们称为付头儿,两位喊我斧头也成,方便,好记。”
这位付斧头想要努力笑的和蔼有礼,但一脸横肉怎么看都是更加的狰狞,让人心里发寒。
“付头有礼,在下任少青。”
宋景铮说不出话,任少青勉强镇定出声,拱手抱拳道:“多谢付头看顾我们兄弟二人,不至于让我们兄弟二人醉卧路边。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望付头笑纳。”
他刚才摸了一下,他身上的钱袋子还在,里面的银子似乎也没少什么。此时,他一边说话,一边讲钱袋子整个都摘下来,放在了面前的桌面上。
他身上统共也就几十两银子。
眼下情况不明,还是早点儿离开这里为要。这点儿银子,就当时破财消灾了。
任少青很想的开。
宋景铮见状,也大着胆子摘了自己的钱袋子,放在了桌面上。只是,他大拇指上的金戒指怎么都有些显眼,当即惹了多面围过来的好几个光着膀子的莽汉们的目光,付头也不例外,朝着宋景铮的手指多瞧了几眼。
宋景铮心里一横,哆哆嗦嗦地褪下了戒指,也放在了桌面上。
此时他心中很是庆幸,他今日出门是喝闷酒而非赴宴,并没有带太多的首饰,又盘算着,自己头上还有一根金簪子,腰里还有……
“两位公子这是作甚。”
付头走近,一把抓过宋景铮的手将那金戒指给宋景铮粗蛮地重新戴回去,又抓起两个钱袋子颠了颠,笑容满面地道:“这些银子,就算是我们兄弟照顾两位的辛苦费了。想来两位公子也不差这些小钱,是不是?”
“应该的应该的,给弟兄们吃酒。”任少青忙应酬道:“这大夏天的,石板凉露水重,真在外面躺一夜,我们两兄弟非病倒不可。多亏着大家,才免了我们俩受这个罪。”
“公子哥儿就是娇气啊,我们夏天谁不是躺外面的?”有别的大汉开口说道。
那付头回头凶狠地瞪了说话之人一眼,口中责骂一句“怎么说话呢”,一边从一个钱袋子中摸出一锭约五两的银子抛给了那人,吩咐道:“去,新整一桌酒菜来,给两位公子垫吧垫吧肚子。另外,找个冰盆来,没见这屋里热的很,让两位公子都出汗了吗?”
又骂其他道:“你们一个个的,围着这里干什么,专门挡风啊!滚到一边,喝你们的酒去!”
付头这么一骂,统共十来个粗鄙汉子,都一窝蜂地散开了,只剩最开始开门的瘦子守在了门口。
“坐,两位公子请坐。”那付头对着二人又换上了笑脸,热情地请了他们围着座子坐下,又给他们倒了茶壶里的凉茶,道:“条件不好,两位将就一下,能漱漱口也是好的。”
☆、394 付头
“兄弟们粗鄙,让两位公子受惊了。”
那位付头又笑着道歉。他弯腰转身的时候,宋任二人才发现,原来他背后刺了两柄交叉的大斧头,透露出格外凶狠残暴的气息,即便他面上笑的再和善,也无法掩饰住。
但屋里有了空间,人自然就觉得舒服了些。
任少青心中警惕,端了茶盏在唇边碰了碰,似乎想要显示出自己的放松,而后问道:“敢问付头,这是何地?如今又是何时辰了?”
“不忙,不忙。”付头答非所问,笑呵呵地探身,一双被横肉掩住显得有些小的眼睛在两人身上逡巡了好一阵,开口推心置腹地道:“请恕我这个粗人多嘴,两位公子是有烦心事?不然,怕也不会醉卧路边了是不是?”
“要我说,”这个时候,酒菜送进来,是一大盘熟牛肉和一个足有五斤坛子的酒,几个大海碗,其他就是一些瓜果小菜,也同样都是大份的,十分的大方豪迈。付头儿挥退了人,分了海碗,拍开酒坛,给三个人一个倒了一海碗,当先端起来,站在那里道:“且不管马上出门如何,这相逢就是缘分!来,干了!”
他端着大海碗与宋景铮和任少青大力地碰了碰。三个海碗中的酒水难免高高跳起,又溅落下来,彼此混合一些,让那原本颜色就有不太好看的水酒显得越发浑浊了些。
付头哈哈大笑,一饮而尽。
任少青和宋景铮被逼如此,也只能咬着牙捏着鼻子,将那不知名的一大海碗酒水灌了进去。
“好!”
“痛快!”
“我付头就喜欢痛快的人!这京城地儿也难得有这么痛快劲儿的公子,所以我付头遇到两位。当真是缘分!两位有什么难处,不如说出来听听!”
“这人生短短几十年,若不能大碗饮酒大口吃肉上想上的女人,那又有什么劲儿!”
一碗之后,斧头并没有给任宋两位灌酒的意思,而是坐下来,拍着桌子。抒发胸臆。他说的痛快了。看向任宋二人,道:“不是我说,有什么事情。不能解决呢?醉酒失意黯然神伤什么的,那是那些鸟气文人才喜欢干的事儿,他们就喜欢那种调调!我老付,就喜欢直来直去的!”
“你们有什么难处。同老哥我说!”付头砰砰地拍着长着浓密厚毛的胸膛,大声道:“钱我是没有。但手底下可有不少卖命的兄弟!有谁惹了你们,老哥我替你们教训一顿出气!”
“付老哥。”宋景铮突然开了口。
他的拇指还因为这个草莽头子粗鲁的动作蹭破了点儿皮,此时还隐隐作痛,但宋景铮却并没有一开始那么害怕了。这地方也不知道在哪儿。这汉子看起来也十分凶狠,但他们既没有抢光他们俩个,也没有羞辱折磨他们。而是弄了酒肉来吃,似乎并无恶意。
话本中写着。很多草莽汉子看似粗鲁凶狠,但其实却是直来直去的真性情,经常就莫名其妙地认了朋友,而且认准了朋友就推心置腹肯抛头颅洒热血的?
看,一碗酒下去,这位付老大不就开始说,要替他们教训人出头了么?
宋景铮心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他问付头道:“付老哥当真肯帮我们?”
“那是自然!”付头闻言再次拍响了胸膛,显得诚挚的紧。只是,随即他又有些不好意思,试探问道:“不知两位需要多少人手才能成事?若只要一两人,你让做什么就做什么,绝不二话!但若是需要人手多了……”
付头有些为难,很不好意思地朝着外面望了一眼,道:“兄弟们当然也肯出力,只是大家都是讨生活的不容易,总是希望多少能够得两个钱,伤了也好买药,残了也能养老,是不是?”
“付老哥如此替兄弟们着想,难怪大家都服气你。”宋景铮见这位草莽老大的意思就是想要银子,他反而更放松了些。要银子好,要银子,就实在多了。比之前那虚头巴脑让人心底没底的热情要实在多了。
于是,宋景铮夹了一筷子牛肉给付头,笑道:“当然不能让兄弟们白出力。恩,也不是什么要命的事儿,就是心里我和我这兄弟们啊,心里头都因为一个女人不爽快的很,若是付老哥肯帮忙,那是最好不过……”
……
宋景铮回到郡王府的时候,浑身上下是有些狼狈的,衣服皱巴巴地不说,浑身上下佩戴的金玉全都不见了,像是被人打劫了一般。而他的神态却是愉悦的,醉醺醺的,走路歪歪扭扭的,口中哼着小调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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