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三天头上,大公主正拉着意秾烤家雀,炉子才架起来,朱颜便匆匆过来回道:“公主,皇后娘娘身边的金黄两位尚宫来了,要见一见公主,还带了几位太医来,听说连专治时疫的贺神医也都带了来,要给重章长公主瞧病呢。”
大公主皱了皱眉,然后对意秾道:“你只管在这儿吃烤雀,我去去就回。”也不等意秾答话,就跟朱颜走了。
大公主特意绕了个圈子,想了一路对策,到朝云殿时见金黄两位尚宫与几位太医正等在里面,众人先给大公主行了礼,金尚宫先上前一步,脸上堆起团团的笑,道:“给大公主请安,皇后娘娘一直挂念公主,也不知公主最近是否吃好好睡得香,前儿还特意跟圣上念叨了一回,说让公主进宫陪娘娘住两日呢。”
大公主笑道:“我也早就想念母后了,早就想进宫去陪母后的,就是母后最近一直潜心念佛,生怕打扰了,佛祖怪罪,这才没敢去的。只想着等过段时日,我再进宫去陪母后。”
金尚宫抿嘴一笑,“大公主的孝心就连圣上也是常夸赞的,皇后娘娘也说公主但凡有一点子好吃的好玩儿的都先可着娘娘来呢!”她脸上笑容不变,又道:“皇后娘娘一直十分挂心重章长公主,也不知道如今病好得如何了,特意命奴婢带着几位太医来瞧瞧,还有贺神医,不管什么时疫,凡经了贺神医的手,都保管就好了!”
王皇后忍了这几日才命人来,也算是好耐性了,她是觉得这一口气咽不下,大梁来的和亲公主,要嫁给自己儿子的,竟然被人截了和,要能咽下这口气,她也就不是当朝皇后了!
金尚宫话说的委婉,意思却是明确,就是要瞧瞧这位大梁公主是真病还是假病了。
大公主笑了笑,道:“劳母后记挂,既然是母后亲自下的令,自然是不敢推辞的。我早就听闻贺神医的大名了,一直无缘得见,今日一瞧,果然是有几分老神仙的风骨!既然贺神医都到了我府上了,我便想请贺神医也为我府上的几个小僮也瞧瞧病,母后最是疼我的,定然能允准的吧?”
金尚宫听闻“小僮”那两个字,脸上就是一僵,微不可察的瞟了眼黄尚宫,黄尚宫就有些着慌了,贺神医的确是有几分风骨的,且是个极守礼的人,不仅自己守礼,也看顾着自己身边的人也守礼,所以他才弃权势更大的萧昭妃而投向王皇后,就是因为王皇后占着嫡妻二字。如今大公主竟公然命贺神医为她的面首瞧病,只怕贺神医要甩脸子了。
果然,不等黄尚宫出言,贺神医便一抱拳,严正道:“请大公主恕罪,草民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自然是不当讲!
金尚宫连忙打岔,正欲开口,大公主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对贺神医道:“你说。”
贺神医无惧道:“女子当以温良贤淑为要,公主养面首是违背了圣人遗训,岂是女子所为?公主自当与皇后娘娘一般,做天下女子表率才是。”
大公主沉了脸,目光在这几人的脸上逡巡一圈儿,忽地站起来,对朱颜喝道:“送客!”
金黄两位尚宫额上的汗立时就冒了出来,正想强笑着上前打圆场,大公主已经转身往内殿去了,只传来一声哭鸣:“我要进宫去见母后,让母后给我做主,呜呜!”
☆、47| 1.7|家
金、黄两位尚宫的任务没能完成,王皇后自然也知道大公主是个难缠的人,只不咸不淡的告诫了她们二人几句,便想着下一次再想什么法子去探一探那位重章长公主的底细。
没成想第二日大公主竟真的进宫来了。
容锦是哭着来的,眼睛肿了一圈儿,直接就去了保宁帝的寝宫,她时候选的好,正是王皇后也在侍奉一侧之时。
她掩着帕子进去,刚委屈的唤了一声“父皇”,一霎眼儿便瞧见了一旁的王皇后,像是没料到她也在似的,给王皇后请了安,就立在保宁帝床榻旁,低头不说话了。
险些把王皇后气个半死!
大公主这一副明明有委屈要诉,且正要诉的时候却瞧见了她,话就憋了回去的模样,傻子也能看得出来这委屈是从何而来了。
论演技王皇后是万万不及大公主的,此时嘴角强扯出丝笑容来,道:“锦儿有什么委屈就跟你父皇和我说就是了,不说你父皇,我也是定然会给你做主的。”
容锦看了她一眼,闷声道:“多谢母后。”又没话了。
若不是此时是在保宁帝跟前儿,王皇后就想发飙了,耐着性子又问:“谁给锦儿委屈受了?咱们锦儿乖巧伶俐,身份又尊贵,敢惹到锦儿头上,我定不饶他。”
保宁帝斜靠在床上,他面容清癯,两颊凹陷,因刚进了碗参汤,此时面色看上去倒是红润了许多,他半阖着眼睛,缓慢道:“什么事?”
王皇后知道他这一声是问容锦的,也不敢替她回答,容锦先忸怩了两下,又看了看王皇后,才不情不愿的小声道:“母后昨日派人去我府上了,说我妇德不足重。”
王皇后简直惊怔住了,竟然当着她的面告状……
保宁帝心中有分数,他看了王皇后一眼,面上无丝毫波动,语气平淡的道:“孩子们的事儿,你就别插手了。”
王皇后脸上又红又白,他连事情来龙去脉都没问,这就是不需要她的解释了,她小时候好歹也是看着主母脸色长大的,知道此时就是争辩什么也落不着好,只能忍气应了是。
保宁帝精神不济,也不留她们,闭上眼睛,摆了摆手。
内侍姜让将王皇后与容锦送出去,回来时见保宁帝手里握着一柄玉梳,心里暗自叹了口气,曾经趁乱而起的一代枭雄,如今终日卧于床榻,形容枯槁,难免令人唏嘘。
姜让在一侧立了半晌,终于忍不住道:“圣上,要不奴婢去请萧昭妃娘娘过来吧?”
自保宁帝病后,萧昭妃便极少过来,来也只是略坐一坐就走,保宁帝是有千言万语要诉,却是圣躬不豫,而萧昭妃就是完全不想说话了。故而两人相对,也只是几句无关痛痒的客套之语。
保宁帝摇了摇头,半晌才道:“她不喜欢。”
他做了太多她不喜欢的事,她恨他也是情理之中,如今这般年岁了,他便多顺着她的心意些又能如何?她想让自己的儿子争那个位子,那便争就是。无论她做什么事情,他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即便她想弑君篡位,他也随她。
檐外是重重宫阙,金瓦红墙,铁马叮当,日光渐渐拢在云翳之后,是春雨将来的预兆。
等容锦回到大公主府时,春雨已破云而至。
她也顾不得雨水沾湿了鞋袜,兴致冲冲的就赶来碧岑园,意秾跟她如今也算是颇为熟识了,便笑道:“锦姐姐这是急什么呢?我又不会跑了。”
容锦拉着意秾八卦兮兮的道:“我方才进宫见过了父皇,便去萧娘娘宫里了,每回萧娘娘见了我都定然是十分开心的,这一回却没有,像是不大高兴的样子。我开始还害怕是我惹了萧娘娘,听了一会儿才知道,萧娘娘是生了文二姐儿的气了!”
容锦是最了解文含芷的,最是一条滑不唧溜的鱼,跟她的老子爷爷一个模样,不到万不得已之时,绝不会随意得罪人,如今竟然气着了她未来的准婆婆,这不是脑子被门挤了么!
不仅容锦惊讶,意秾也诧异的看着她。
容锦一下子就得到了分享八卦的喜悦感,亏她这样急性子的人还能忍得住吊了一会儿意秾的胃口,才道:“萧娘娘自然是没什么瞒我的,我一问她,她就跟我说了。原来是萧娘娘的外甥,也就是文二姐儿的四兄文飞,年岁与我相当,我还要叫他一声四表哥呐。才娶了正妻,那花花心肠却不肯收一收,前儿去二弟府里时,遇上了两个花容月貌的丫头,心就痒痒了,当即便跟二弟要人,二弟说那两个丫头是萧娘娘赏的,他做不得主。原以为就过去了,没成想昨天文飞竟腆着脸来跟萧娘娘要人来了!萧娘娘差点儿就将他打一顿,不过也就是两个丫头罢了,又问了二弟还没近身伺候过,便让文飞领回去了。”
意秾知道这两个丫头,便闭口不言了。
容锦没等来她发问,便推了推她道:“你怎么不问问既是文飞惹下的事,萧娘娘怎么却生的文二姐儿的气?”
意秾摇着扇子扇了两下,“二殿下那两个丫头不是在外书房伺候的,文四公子却能遇见,想来是有什么缘故在里头了。”
容锦“啊!”了一声,“没想到你倒还挺聪明的,萧娘娘在宫里这么些年了,什么能瞒得过她?容二姐儿这些个花花肠子,做得再缜密,也让人瞧出痕迹来了。她倒也有手段,一面诓着自己的四兄,一面命人去说服那两个丫头,许以种种好处,将人引到了一处去,待出了事,便跟她没有干系了。只不过她实在是小瞧了二弟,在二弟府里使手段还想瞒过二弟去,异想天开罢了。”
意秾嘴上应付了一句,心中却腹谤道:既然容铮早就察觉了,却还是任由文飞去找萧昭妃娘娘要人,也是没安什么好心。
容锦撇嘴道:“文二姐儿倒也是怪心急,如今才只是定了亲,也不过才换了庚帖罢了,连小定还没下呢,这就开始插手二弟的房里事了,连萧娘娘往二弟身边放两个丫头,她都能想法子除了去,也不怕自己这吃相太难看了。这回萧娘娘是恼了她了,觉得她太厉害,如今连结亲的心思都淡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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