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缓缓停了,齐策率先跳了下来。齐竺探头瞅瞅,见只有傅宸一人在外面,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外面冷,我就不下去了,在车里等浓浓,还请傅二哥见谅。”
傅宸看着车里笑靥如花的姑娘,前所未有的恶心。
什么叫蛇蝎美人,他总算是领教到了。自家母亲貌美又有手段,傅宸从不认为女人有心计是缺点,但将心计用在无辜人身上,还是他的血亲身上,若不是顾忌齐大老爷,他们哪用如此暗中布置,早就直接找上门直接朝她脸上划几刀了。
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同往常一样客气地笑笑,转而对齐策道:“还是阿竺懂事,我那三妹但凡出门,从来没有准时的时候,总要害我多等一阵子,今日劳你们跟我一起等,真是……”
齐策瞅瞅自家马车,放低声音道:“都这样,刚刚我也在外面等了一刻钟。”
他会套近乎,傅宸乐得配合,二人相视一眼,颇有同病相怜之感。
笑完了,齐策看看傅宅里面,关切而不过分热络地问道:“前阵子三妹妹大病,我不好登门拜访,听阿竺说三妹妹瘦了不少,郎中可有确切诊断?”
一提这个,傅宸当即就把信都城里的郎中们挨个点名数落起来。
齐策状似认真地听着,偶尔附和两句,眼睛却暗中留意里头。
他还真有点想傅容了。
开始没觉得,后来迟迟不见,祖母寿宴上她傻乎乎冲出来撞他的狼狈样子,她坐在傅宛身边瞪他的凶狠眼神,她站在船头幸灾乐祸得意洋洋的笑脸,非但没有因为时间流逝淡去,反而越来越清晰。
因此得知她茶饭不思,卧病在床,他便想快点见她一面。
大病一场,他关心两句,她应该会很欢喜吧?
终于瞥见人影时,齐策不由挺直了腰背。
他穿了身天蓝色的圆领锦袍,在夜色里那蓝色近乎白色,衬得他面如朗月,身似玉树,既有书生的清隽,又有习武之人的英姿。如此翩翩佳公子静静地站在那儿,注视着渐行渐近的姑娘,桃花眼里温柔多情,换作旁的姑娘,恐怕一颗芳心早就飞过去了。
就是傅容,也想怪老天爷眼瞎,为何将这样一幅皮囊套在他身上。
同是惊艳,齐策看傅容就是全心欣赏了。
小姑娘瘦是瘦了,个头照年前比长了不少,身披梅红色绣花斗篷,袅袅娜娜走过来,里面白裙隐隐若现。待得近了,目光从那纤细曼妙身姿移到她脸上,但见眉如竹叶弯弯,眸似星子璨璨,朱唇微厚,丰润红艳,面若美玉,莹润无瑕。
最醒目的是她额间一点火凤花钿,张扬狂妄,哪里像大病初愈,分明是浴火重生。
齐策悄悄攥紧了手,第一次庆幸自己没有娶到傅宛。
这样的美人,再娇再坏,男人也愿意宠她。
“三妹妹,好久不见。”
他微微低头,温柔地叮嘱,“看你瘦的,以后定要精心调理,再来一回,别说伯父伯母正堂,就是我们,看着也不忍。”
傅容已经笃定齐策口蜜腹剑了,这次没有再哆嗦,只回以一笑:“多谢齐大哥关心,我都记得的,好了,咱们快出发吧,不知道今年有没有什么新花样。”
齐竺挑帘叫她:“浓浓过来,咱们坐一辆车。”
“好啊。”傅容笑着应道,她们是好姐妹,当然要同车而行。
车夫早将木凳摆好了,傅容提裙踩上去,傅宸刚要过去扶妹妹一把,齐策仗着位置较近抢先一步,在傅容回头前握住她手,“三妹妹小心点,别踩空了。”
他的手又大又暖,傅容却浑身发寒。
因为松手时,齐策食指从她手腕一直划到中指指腹才彻底离开,经过手心时带起异样的酥.痒。
似有若无的挑.逗,最是勾人。
齐策到底想做什么?
强忍着回头看他的冲动,傅容假作不知,快速钻进马车,坐稳后手贴着斗篷用力蹭了两下。
齐竺没留意她的小动作,羡慕地看着她:“浓浓你真好看,今晚我不用赏灯,光看你就够了。”
傅容嗔她:“每次见面都这样说,再说我不理你了,只跟映芳玩。”
齐竺坏笑着抱住她胳膊:“映芳回本家过节去了,你想找也找不到,只能跟我一起玩。”
两个小姑娘说说笑笑,笑声飘到外面。齐策正要上傅家马车,听到动静侧头看了一眼,心想婚后姑嫂俩能维持这样的表面和气,也就够了。
很快,两辆马车前后驶出了巷子。
自始至终,谁也没发现巷尾灯光照不到的黑暗里,站着两个人。
“王爷,咱们也走吧?”
回应他的,是男人不缓不急的脚步声。
~
每逢解禁,商铺林立的庆安街便成了信都城最引人的去处,几乎每个铺子都会挂出灯谜来添份喜气。饭馆用最贵的席面当彩头,绸缎庄当然是难得的好料子,就连街头卖包子的摊主,都做了两个大包子当彩头,给娃子们猜着玩。
国泰民安,灯影繁华里,百姓们都面带笑容。
傅容对自家爹爹很有信心,再加上前世的阅历,她没有试图分辨人群里哪个是父亲安排的人,也没有小姑娘第一次暗算人的忐忑紧张,而是拉着哥哥尽情地欣赏两侧花灯,不着痕迹地跟齐竺保持距离。
至于齐策,他跟她说话,她就笑着回答,没有疏远也没有回应他别有深意的眼神。
真以为披着副好皮囊她就会中他的美男计吗?
徐晏比他俊多了,眼里的温柔也是真的,她连徐晏都不要,会被他蛊惑?
再一次应付完齐策的没话找话,傅容毫不留恋转身,刚想寻个有趣的摊子逛,目光忽的顿住。
斜对面的灯铺前,徐晏形单影只。隔街相望,他微怔之后露出惊喜,大步走过来跟傅宸齐策寒暄道:“你们也出来逛了啊?怎么没叫我?”
傅宸呵呵笑,心想没叫你你不也找上来了吗?
齐策客气多了,只道以为徐晏没空,暗中则观察傅容反应。
傅容什么反应都没有,她像是发现了宝贝一般,拽着傅宸跑向前面的摊子,轻柔声音在周围嘈杂人语里依然清晰,“哥哥,那盏灯笼好看,你快买给我!”
齐策心生无奈,看来她是真的太喜欢玩了,所以今晚不怎么爱搭理他。
徐晏犹记得前日傅容的冷淡言语,不禁惶然,她是不是看出他是故意凑上来的,所以才跑开?
两个少年心思都在傅容身上,往前面追傅家兄妹时脚步就有些快了,连齐策都暂且忽略了妹妹,视线始终没有离开那梅红色的艳丽身影。
齐竺又不傻,如何看不出来?
气自家哥哥也被傅容迷惑,更怨徐晏一眼都不看她。
心里有气,脚步慢了下来。
冷不丁的,肩膀突然被人攥住,没等齐竺反应过来,人就被强行转了个方向。
惊慌当中,她想叫哥哥,另一道愤怒粗噶的声音却盖住了她的。
“你个骚.娘们儿,老子在外拼命挣钱给你花,你竟然背着我偷.汉子!我叫你偷,我看你没了那张脸他还上不上你!”
人群哗然里,男人猛地举起陶罐朝前面泼了出去。
齐竺绝望尖叫,本能地抬手捂脸。
烫心烧骨的剧痛里,她听见类似锅里油煎的滋滋声,那么近,那么疼。
作者有话要说:肃王:今晚,约吗?
傅容:出了这种事,你竟然还有心情风.花雪月?
肃王:她毁容,与你我何干?
傅容:……
肃王:晚上见。
额,第一次对坏人这么狠,佳人好怕怕呢,么么哒~
☆、第35章
傅容被傅宸搂在怀里,耳边是人群唏嘘,有大人的惋惜,有小孩子恐惧的哭声,纷纷杂杂。
傅容想挣脱哥哥看看齐竺到底怎么样了,傅宸紧紧按着她脑袋不许她回头。
外出捉.奸等字眼陆陆续续被人说出口,最后傅容听出来了。
一个常年在外干活儿的男人年底回家,发现家里妻子与隔壁汉子好上了,心怀恨意,得知今晚两人又要私会,特意准备了一罐子热油,准备报复。刚刚那妻子眼看丈夫追了上来,心急之下拿齐竺当了挡箭牌。
热油泼面……
傅容试着想象那情景,浑身发抖。
怎么会这样?
父亲不是说,安排贼人抓住齐竺,拿刀威胁时不小心往齐竺脸上划一道的吗?
为何……
是因为她意外病重,父亲临时改了主意?
脑海里一片纷乱,傅容听到齐策似哭非哭地喊妹妹,声音里隐隐透露着手足无措,听到徐晏冷静地安排人去请郎中顺便通知齐府,听见齐策近乎嘶吼的愤怒质问,听见一声声闷打里陌生男人的赔罪哀嚎还有女人尖细的求救。
唯独没有齐竺的声音。
是晕倒了,还是……
回想齐竺那声痛苦绝望的哀嚎,傅容再也兴不起往那边看的念头,埋在哥哥怀里,控制不住地抖。她恨齐竺,恨到想用毁容来报复她,让她一辈子不敢看镜子,生不如死,但她没想过用如此残忍的方式。
刀子划一下,热油泼到脸上,都是毁容,可非要选择一个,傅容相信没人愿意选后者。
傅容不怪父亲心狠手辣,再狠也是为了她,是齐竺咎由自取。她也没有同情齐竺,她只是,一时有点无法接受如此折磨人的方式。这跟仇怨无关,就算是一个陌生人,这种事情发生在眼前,傅容也忍不住感同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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