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
沉默半晌,嘉和帝开口喊人。
万全猫着腰赶了进来。
“肃王抗旨不遵,拉出去打三十板子。”
“谢父皇成全。”徐晋再次朝嘉和帝叩首,不等侍卫来拿人,主动站了起来。
路上万全抹了一把汗,悄声道:“王爷真是吓死老奴了,今日也就是您,换个主子,皇上都不会如此轻易饶过去。”哪个主子敢抗旨啊?哪个主子抗旨后罚三十板子就完事了?要不说肃王是最得宠的皇子呢。
徐晋没搭话。
~
芙蕖院。
眼看要到用午饭的点了,傅容一点胃口都没有。
过得好好的突然要来个侧妃,想想胸口就发堵。徐晋碰不碰侧妃她先不管,傅容怕家人替她心疼,也不愿见到曾经羡慕她的那些女人眼里露出幸灾乐祸。
瑧哥儿并不知道娘亲的忧愁,坐在旁边聚精会神地玩姐姐送他的小马枕头,双手捧起来再用力往下砸,咿咿呀呀的。
“瑧哥儿,你爹爹要亲别的女人了。”到底最烦这个,傅容将儿子抱了起来,瞅瞅儿子白嫩嫩的小脸,想到徐晋可能会在亲完别的女人后又来亲他们娘俩,她就不舒服。她的东西,除非她心甘情愿,她一样都不想跟人分,包括徐晋。
瑧哥儿听到“亲”字,以为娘亲要亲亲呢,认真地撅起了小嘴儿。
傅容哭笑不得,给儿子亲了一口。仔细瞅瞅面前这个像极了徐晋的小男娃,傅容再次叹了口气。没有侧妃时还告诉自己不用杞人忧天,如今侧妃从天而降,她才发现她真的没有想象的那么豁达。
“王妃,王爷回来了!”兰香突然咋咋呼呼跑了进来。
傅容有点意外徐晋回来的这么早,但是想到他可能是为了侧妃的事情回来的,顿时意兴阑珊,淡淡道:“那就让厨房多添两道菜。”
兰香急道:“不是,王妃你快去看看吧,王爷是被人抬回来的,听许嘉说王爷不知为何触怒了皇上,挨罚了三十大板呢!”
挨打了?
傅容震惊地站了起来!
脑海里一片纷杂,想要抱起儿子一起去迎,又嫌抱着瑧哥儿走得慢,傅容语无伦次地吩咐兰香照顾瑧哥儿,她自己先跑了。
后面传来瑧哥儿焦急委屈的哭声,傅容无心顾及,沿着走廊朝前院赶。
半路撞见两个侍卫抬着人走了过来。
徐晋低着脑袋,傅容看不见他神情,只瞧见他月白色长袍上,腰下一片刺目的红。
真挨打了……
“王爷……”她声音发哽,一时竟不敢走过去。
傅容记忆里的徐晋,从来没有如此狼狈过。他被人追杀困在那片枣山上,也是端端正正坐在草丛里的,两人从永泰寺上香回来遭到埋伏,他手臂上中了毒箭,依然淡定从容,稳如泰山,而此时此刻,他奄奄一息趴在那里……
“许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太医呢?太医怎么没来!”
许嘉低头道:“皇上赐侧妃给王爷,王爷抗旨,因此罚了板子,皇上,皇上不许太医为王爷诊治。”
傅容僵住,难以置信地看向徐晋。
他,他竟然抗旨了?
感受到她的目光,徐晋真想抬头看看傅容眼里的惊喜,可惜他实在不愿以这种狼狈样子清醒着跟她说话,只好继续装死。
☆、第 192章
????徐晋伤重,震惊过后傅容暂且也没心思想旁的,让侍卫将徐晋抬到芙蕖院,方便她日常照顾。
许嘉禀道:“王妃,王爷昏迷前说了,他在前院养伤。”
傅容愣了愣,马上道:“那就去前院,派人请张先生了吗?”
张先生才是肃王府建府后便请来的专用郎中,本身医术高超,葛川在此的那几年张先生与他辩医辩得不亦乐乎,医术大有精进,葛川走后,肃王府大小主子有个头疼脑热的,全由张先生照顾,傅容对他的本事也很信任。
许嘉还没进门便先让人请张先生去正房候着了。
傅容见他面面俱到,暂且平静了下来,正要跟着一起走,后面兰香抱着因为被娘亲丢弃张嘴嚎哭的瑧哥儿过来了。瞧着儿子受了天大冤屈的可怜样,傅容烦躁地叹口气,接过儿子跟在侍卫身后,指着前面趴着的徐晋道:“爹爹挨打了,爹爹浑身都疼呢,瑧哥儿不哭了好不好?”
瑧哥儿有了娘亲就不哭了,一边揉眼睛一边茫然地盯着前面。
小孩子不懂什么是血什么是伤,因为徐晋低着脑袋,他甚至都没认出那是爹爹。
傅容抱着安静下来的儿子跟了上去。
许嘉却将她拦在内室门外,歉然道:“王爷有命,等王爷处理完伤处再请王妃进去。王妃,王爷也是怕您见了难受,请王妃体谅王爷苦心。”
傅容默然,抱着儿子坐在了外间榻上。
前院这边伺候徐晋的都是他从宫里带出来的小太监,傅容轻轻拍着怀里还委屈着的儿子,看小太监们端着干净的水盆进去,再端着被血染红的水盆出来,来回来去的,终于彻底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嘉和帝下旨赐徐晋侧妃,徐晋抗旨。
不是当面拒绝嘉和帝的口头询问,而是抗旨不遵。
前者更像是父子相处,后面便是君臣了。
徐晋对她有多好,成亲这三年,傅容早已领教过了,徐晋也成了两辈子对她最好的外姓男人。徐晋柔声承诺这辈子只有她一个,傅容听了很舒服,也有满足欢喜,但她从来没有真正相信过,只当那是床帏间的甜言蜜语。或许徐晋承诺时对她是真心的,但那不代表他以后不会变。
可是今日,他为了对她的承诺,抗旨了。
这是普通的儿子违背父亲吗?
不是,这是注定会被记在大魏史册里的一件事。正德二十二年九月初一,嘉和帝下旨赐华阴姚家女为肃王侧妃,肃王抗旨拒受。哪怕将来徐晋得了大位,他也无法更改史册。
傅容不知道史官会不会提及徐晋抗旨的原因,但她知道,他是为了她。
小太监们进出的次数太多,外间也弥漫了淡淡的血腥味儿,傅容抱起瑧哥儿坐到椅子上,背对那些进出的小太监,悄悄拭泪。
她自以为聪明,重生就奔着上辈子最终的新帝安王去,千方百计躲避徐晋,躲避不了就各种虚与委蛇,险些错过徐晋这个愿意为她抗旨的男人。确实,徐晋对她也有很多不堪举止,可他为她付出的,比她给他的多了太多太多。
怨他的时候,脑袋里记起来的都是他的坏,喜他的时候,回忆的便全是甜了。
想到怀孕时徐晋对她的各种悉心照顾和容忍,傅容眼泪越来越控制不住。
瑧哥儿看见娘亲哭了,急得也要哭。
傅容连忙止住泪,轻轻地哄他,觉得自己在这边也帮不上忙,傅容抱着瑧哥儿回了芙蕖院,喂了小家伙一顿,把他哄睡着了,才留丫鬟们照顾,她去了前院。
张先生已经走了。
许嘉见她进来,识趣地退了出去。
傅容以为她看到徐晋的伤势后会跟着心疼的,却无论如何都没料到自己会笑出来。
徐晋歪头看她呢,见她咬唇忍笑,咬牙切齿道:“再笑一声,我养伤期间你都别想进来。”
傅容赶紧憋住,搬把椅子在床前坐下,看着徐晋身上的罩子问:“这是哪来的?刚做好的?”
却是徐晋躺在床上,上半身跟腿都露在外面,只有腰下大腿以上一段被一个纱罩遮住了。纱罩乍一看类似两块木板简单搭起来的,四面黑纱垂下,遮住了徐晋里面的伤势,又不会让纱碰到他伤口。
简而言之,这个纱罩就是专门用来给肃王爷遮丑用的,免得让旁人看到里面的千金之臀,毕竟这种伤不能缠纱布,只能晾着养。换作傅容,一天到晚露着那儿给人看,她也不好意思。
徐晋盯着她不说话。
傅容不再打趣他,摸摸他脸,心中一酸:“是不是很疼?”
她眼里泛起泪光,徐晋心里好受了些,望着前面的床板道:“还行,就是趴着难受。”他什么样的伤没受过,上次挖肉去毒比这次疼百倍,但这次却是最丢人的,被打的时候丢人,养伤的过程也丢人。
可是为了身边的女人,再来一次他也愿意。
“你做什么?”察觉她要掀开纱罩,徐晋身体一紧,眼疾手快握住她手,这一动牵扯到伤口,疼得他直吸气。
傅容不敢动了,急着解释道:“王爷别动,我只看看,不会碰到你的。”
“不用。” 徐晋攥着她手不松开,“血肉模糊,你看了倒胃口,坐在旁边陪我说说话就行。”
傅容知道他其实是好面子,而她确实也不敢看,不是因为倒胃口,而是怕看了身上跟着疼,便乖乖坐着。担心徐晋仰头看她累,傅容双手搭在床沿上,侧脸贴着手臂,歪头看他:“王爷想说什么?”
徐晋紧紧盯着她:“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
他这顿打为何而挨,难道她不知道,她就不该表示表示?
傅容认真想了想,“王爷还没用饭呢吧,正好我也没用,我这就吩咐他们去熬点粥,一会儿我喂王爷吃。”说完真的朝外面喊了一声。
许嘉一直在外面守着呢。
“你去跟张先生要份王爷养伤用的膳食单子,交给厨房,晌午照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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