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姝鸢道:“那还有七脉呢。”
坤城君犹豫道:“金陵君他……似乎并不想……”
“护国公,”凤姝鸢微微笑着打断他:“对于金陵,我人都已经坐在这里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坤城君道:“可是……”
“总要做个样子给宫里那位看,”凤姝鸢道:“护国公既然不相信我,又为什么会相信我所代表的浙王殿下呢?”
坤城君立刻道:“王妃误会了臣的意思,臣从来没有不相信王妃殿下。”
凤姝鸢笑意一深:“君臣之间,最重要的便是信任,对吧。我这两日在宫里,听闻皇后又开始查良妃中毒的事情了。”
坤城君一凛,立刻道:“殿下请放心,此事交给臣便是。”
凤姝鸢得到了坤城君的承诺,放心了不少,当下便道:“我不能在府中待太长时间,恐怕宫中会有眼线,这就告辞了,倘若另有要是,还请夫人随时向内宫递信。”
坤城君立刻将她送了出去,凤姝鸢又装模作样地的在市籍中走了一趟,才慢腾腾地回了宫。
桓宓正在御苑一处凉亭里等她,备好了美食美酒,凉亭对面的戏台上有歌伎奏乐,端的是个闲适舒爽。
凤姝鸢本以为会有一个严肃且人烟稀少的宫殿等着她,没想到桓宓竟安排了这样一个场所,不像是在谋划天下,倒像是命妇们平日里的消闲娱乐。
桓宓在软椅上冲她微笑,吩咐阿默:“给浙王妃满酒。”
凤姝鸢有些摸不清这位皇后的套路,行礼后照她的意思矮身落座,道:“妾方从荆越君府回来……”
桓宓点了点头,冲对面的戏台上做了个手势,丝竹声起,恰到好处的掩住了人说话的声音。
凤姝鸢继续道:“已经照着娘娘的意思,吩咐护国公召集军队了。”
桓宓轻轻“嗯”了一声:“这个过程,大约需要多久呢?”
凤姝鸢道:“妾没有追问太急,怕打草惊蛇。”
桓宓便微笑起来,毫不吝啬地夸赞道:“你做事总是有分寸,比我更让人放心。”
凤姝鸢谢过她的赞誉,默了默,又道:“娘娘……”
桓宓转眼看她,挑了挑眉:“什么?”
凤姝鸢将那个问题在心中盘旋了几遍,到底还是压了下去:“多谢娘娘。”
桓宓笑意一深:“你方才唤我的时候,不是想说这句话的。”
凤姝鸢一怔:“妾……”
“姝鸢,”桓宓唤她的名字,柔和道:“陛下是极信任皇长兄的,他们兄弟手足情深,我们妯娌之间倘若有所生分,岂不是辜负了他们的情谊?”
凤姝鸢讷讷道:“娘娘说的是。”
桓宓倚在软椅上对她举杯,道:“你想说什么?”
凤姝鸢道:“妾……妾想知道,陛下和娘娘……”
戒心陪伴了她将近三十年,帮助她平安度过了多个危机,帮助她将浙王内苑无数场矛盾消弭于无形之间,此刻,戒心再次站了出来,阻止她说完接下来的话。
桓宓耐心等待,任由凤姝鸢尴尬地卡在那里。
“妾失态了,”她很快地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对桓宓轻轻颔首:“请娘娘降罪。”
桓宓有些失望,道:“你原本想问,陛下与我是如何打算凤氏的,是吗?”
☆、捌伍。伍无知
坤城君为浙王募集了五万兵马,分别挂在各家凤氏的名号之下,除却清河君与阳平君——凤衍书听闻长安深水下的暗波汹涌,早早便避到了东越去,摆明了袖手旁观之意,而清河君竟出人意料地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忠烈,不仅回绝了坤城君的邀请,甚至派出秘史,将坤城君开出的所有条件全部告诉了商墨凌。
“倒是让人深感意外,”商墨凌在长秋宫看桓宓教初凰公主商听鸾习字,道:“皇族已经连着有四代没有出过清河凤氏的皇后了。”
他与桓宓谈论政事,从来不会避讳商听鸾,她已经是位十二岁的姑娘,某些时候还能插上两句嘴:“清河君上次前来面圣的时候,曾在皇祖母处见过他的夫人,脸圆圆的,很有福相。”
桓宓被她老成的话逗乐,笑道:“你倒是会看人面像。”
商听鸾不好意思的红了脸,道:“儿臣哪有这个本事,是听皇祖母事后评论的。”
商墨凌点了点头:“母后看人一向很准。”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浙王已经纵马进入长安地界,中央驻军在京郊等了他很久,自东南水师、西陲军之后,这是他第三次奉命率领堪称大殷武力王牌的部队。
“他已经传讯给坤城君,令他集结私军,赶往长安。”商墨凌微微笑道:“人赃并获。”
桓宓点了点头:“八脉凤氏,今日之后只会剩下三族,你是如何打算这三族的?”
“阳平已经有自己在商贸上的根基了,况且凤衍书一直视皇族做洪水猛兽,我若是硬要给他安排后路,只怕会出力不讨好,”商墨凌若有所思道:“金陵君的长子会参加今年的天子试,至于清河……”
他笑着摇了摇头:“清河君真是给我一个惊喜,我还没有想好如何安排这个家族。”
桓宓也跟着微笑起来,没有追问,反而换了个问题:“凤氏向来是大殷的半壁江山,此役亡了五脉,只怕会引起动乱。”
然而商墨凌却道:“平民只会将这件事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来消遣,而朝堂,也只有凤氏麾下的臣子才会惊慌,正好给地方上有才能的官员腾出空位来。”
坤城君早已得到浙王前来长安的消息,遵照他的指令将招募来的私兵集结在渭南府,凤文征亲自前往渭南府率领私兵,迎接浙王的到来。
“凤氏百年经营,真的会在一昔之间覆灭?”
“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罢了,太祖规矩定的好,凤氏不言政。”商墨凌道:“不言政,便没有根基,没有根基,就是浮萍。”
即便是布满了整个池塘,也抵不过一张网的力量。
商墨凛在长安郊外对第一军进行了军事动员,凤文征在渭南摆开阵仗,随时恭迎浙王到来。
“我从未想过,叛乱的回事坤城君,”桓宓道:“浙太后在宫中颇受尊敬,出事之前,慎昭仪和良妃都算得上是位高权重。”
“我也没有想到过,”商墨凌无奈道:“可除了造反,坤城君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陷害后妃,谋害皇嗣,甚至与毒杀先帝的旧事扯上关系,若不造反,坤城君迟早要被诛了全族,反倒是拥立新君,还有一线生机。
“桓相,我是说你父亲……”商墨凌看着她,歉然道:“在旧案水落石出之前,是无法为他回复名誉的的。”
桓宓垂下眼睛,将眼底地失落掩了过去:“凤氏伏诛这段日子,的确不是公布先帝旧案的好时机。”
商墨凌站起身,走到桓宓身边,在她肩上安抚地拍了拍。
桓宓对她微笑了一下:“我最后一次去见我父亲,他告诉我,你是位明君,不应当将时间浪费在后宫纠纷上。”
商墨凌沉沉“嗯”了一声:“我为他想了一个谥号,叫文穆,你觉得如何?。”
人死如灯灭,哀荣不过是用来安慰活人罢了,桓宓知道这个道理,忍着心中的难过,对他点了点头:“好。”
商墨凌抬起头,看着殿外的天色,又道:“这个时间,长兄应当已经前往渭南了。”
浙王绕过渭南去的长安,凤文征并没有收到这个消息,还以为浙王正在赶来渭南的路上,派去了好几拨使者前往迎接。
然而浙王却疏忽了这一点,致使那些使者回来之后,报给凤文征的一律是:并未见到浙王一行的行踪。
凤文征逐渐意识到不对劲,急忙下令私兵们列好迎敌之阵,再次派出了一拨使者。
渭南与长安,倘若快马加鞭,只有不到一日的路程,斥候在渭南城外看到了浙王领来的五万中央军,当即便骇的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奔回大营,报给了凤文征。
因浙王治军向来严苛,故而这批私兵并未驻扎渭南府内,而是在城外扎营,凤文征一腔心血付之东流,听闻报讯后怒火滔天,直接将五万私兵全部带去迎敌,截住了浙王的来路:“商墨凛!我等诚心待你,你为何如此戏弄……”
商墨凛提枪立马于阵前,不等他说完这句话,直接打马冲了过去,他身后的兵卒见到主帅已身先士卒,自然不敢有所迟缓,潮水般涌了过去。
“战机转瞬即逝,你竟然会将这么珍贵的时间浪费在质问我身上,”他枪枪刺出血花,转眼间杀到了凤文征面前,朗声大笑:“陛下赐给你军衔,还真以为自己便是名将?”
凤文征瞪着他,目疵欲裂,不甘心地追问:“我父亲是真心诚意想要拥立你为新君,你为何要如此戏弄我们?”
商墨凛道:“陛下尚在世,你父亲又为何要拥立我为新君?”
凤文征道:“他自然有他的道理!”
商墨凛笑了笑:“我自然也有我的道理。”
他说完这一句,挺枪而出,隔开凤文征当头劈下的大刀,手腕一转,枪头穿过盔甲,狠狠刺进了他的前胸,血液霎时喷了出来。
然而商墨凛却丝毫不为所动,眼神冷厉,他握着枪尾,手上发力,又将枪头往前送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