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宓微笑道:“你永远不能低估女人的嫉妒心。”
商墨凌却问道:“那,你的嫉妒心呢?”
桓宓一怔。
商墨凌又问道:“我低估了你的嫉妒心吗?”
桓宓想了想,犹豫地点了一下头:“我的确嫉妒,不想看到你去宠爱别的女人。”
商墨凌道:“所以凤姮兮方入宫那段时间,你才会如此阴郁。”
桓宓坦然道:“那段时间我一直在用中宫之德来劝慰自己,即便是知道你对她并无私情,只是为了全坤城君一个面子时,依然抑制不住。”
商墨凌摸了摸她的头发:“辛苦你。”
“先前你在谋算这江山,我全副心思都在江山上,从未顾忌关心过内苑,而彼时内苑也相安无事,平妃懂得进退,从不会做过分要求。”桓宓笑了笑:“可现在我不得不去管理后宫了,装出一副大度的样子和这些与我分享丈夫的女人和平相处,甚至还要与她们结成联盟。”
“哦?”商墨凌颇感兴趣,追问道:“你与谁结成了联盟?”
“被废的良美人和平妃,”桓宓无奈道:“良美人想要攀住我,借此来对付凤姮兮,而平妃则一心为政成打算。”
“利益的交换的确比所有的关系都更让人放心,”商墨凌道:“你辛苦了。”
桓宓耸了耸肩:“你的心苦尚有人帮忙分担,可我只有自己。”
商墨凌皱了皱眉,诧异道:“怎么会,还有我。”
“我不会让她独自面对凤氏,因为我会和她在一起,”桓宓眼底漫上笑意,将这句话脱口而出:“阿姐将这话告诉给我的时候,我就决定,因为这句话,不论以后你对我做了多么过分的事情,我都原谅你。”
“可是在后宫,你纵然有心,也是无力。”
商墨凌沉默很久,无奈地承认桓宓的话是对的,后宫自有后宫的准则,这准则并不会因为皇帝或皇后的私人意愿而更改。
他只好再次道:“辛苦你。”
桓宓点了点头,收下了他发自肺腑的慰问,又道:“我没有办法看着你雨露均沾,只好听母后的,与她一同避出去,母后一把年纪还要周车劳顿,全是为我,我不能让她失望。”
商墨凌道:“你能对我说这些,我很感激,想必大殷百年历史,从没有皇后会对皇帝如此坦诚。”
桓宓微微笑了笑,将侧脸贴在他胸膛上:“你若不想听,我自然没有说的机会。”
商墨凌揽住她的肩膀:“只有三个月。”
桓宓却道:“我会一直在卫国住到凤姮兮平安生产。”
商墨凌蹙起眉:“我希望那是个女孩。”
桓宓饶有兴致地抬头:“哦?”
商墨凌放开她,在殿中踱了几步:“坤城君定居长安,正好为他拉拢爪牙提供了方便,康和致仕后,御史台简直是猴子称大王,只有一个刘青独木难支。”
桓宓却含笑道:“先拉拢言官,的确是个好主意。”
商墨凌道:“自年初以来,我已经罚了七位言官的俸禄,虽有效果,也不过是饮鸩止渴。”
言官不必其他官员,可以有机会拿见不得光的银两收入,言官只能靠朝廷发的薪俸来养活全家,故而最怕的招数就是罚俸,可他们既然会被坤城君买通,想必朝廷的俸禄在他们眼中也不过尔尔,已经没有了威慑性的力量。
“而查腐又是一项大工程。”
桓宓道:“先帝在时,坤城君尚龟缩在坤城内,安稳地很,怎么一到新朝反而向转了性子一样?”
商墨凌看了她一眼,将口边的话咽了回去。
桓宓立刻道:“你有话要说。”
语气肯定的陈述句,没有一丝疑问的成分。
商墨凌只好道:“只怕是盯紧了后位。”
桓宓蹙眉道:“姓凤的女人没有一个不想要后位,这有什么好瞒我的。”
商墨凌默了默:“我只是怕你难过而已。”
桓宓笑了起来:“她们要,我便要给?这是谁定下的规矩?”
商墨凌向来爱她这幅神采飞扬的模样,当下便愉悦地走过去揽她的腰:“你说的不错,并没有这样的规矩。”
皇太后在辰时出行,与皇后和长公主夫妇一同离开皇宫,商墨凌亲自在丹凤门前送别,祝愿他们一路平安。
“你就这么一走了之,难道不怕后宫风波再起?”
桓宓与宛妤一同在车厢中亲自动手剥干果,一边闲聊,听到这一句丝毫不以为忤,反而道:“横竖我不在后宫,即便是有风波,也轮不到我去操心。”
宛妤被她良好的心理状态震惊,又问:“那……你不怕哪位嫔妃借机上位?”
“横竖陛下不会为我虚设后宫,”她看着宛妤,徐徐道:“后宫里总要有嫔妃,趁我不在的时候上位,总比当着我的面,让我自己看懂然后亲自下旨,舒服得多。”
宛妤面带微笑地想了一会,又问:“有个问题,自凤姮兮入宫后,我便很想问你。”
桓宓抬了抬眉:“你问。”
“陛下登基这些年,你可有过悔教夫婿觅封侯的念头?”
桓宓剥干果的动作停了停,笑容一点点从脸上卸下来:“不仅有,而且……每天都有。”
“可那又有什么用呢?他生来就是做皇帝的人。”
“要怪……只能怪我生来不是做皇后的人罢。”
宛妤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好拍了拍她的手:“他对你很用心。”
桓宓深以为然地点头:“所以我不能给他带来太多麻烦,我应该宽容,应该为他纳妃,为他打理后宫。”
皇帝与皇后之间如果没有感情,那所有的事情都会变得简单且理所应当。这样想来,画眉山简直是一出不可避免的悲剧,这个故事自从她封后的那一天,就像个魔咒一样日夜萦绕在她身边,告诫她要宽容、大度,要善待后宫每一位嫔妃,毕竟她们都在依靠一个男人生活。
“我希望她们即便是不能封后,也不会生活得委屈,”桓宓认真地告诉宛妤:“虽然彼此分享了同一个丈夫,可这都是造化弄人,非人力可以选择改变,我就更没有理由因为我的爱情,而让别人艰难度日。”
“只要她们不来为难我,我断不会去为难别人。”
☆、陆伍。自尽
宛妤第二日前来面见皇太后,向她呈上了杨漱玉的口供:“梁王曾经明确表示,倘若杨氏亲口招供,他不会为她辩解什么。”
皇太后将那纸页放在一边,并不去看其中的内容,只道:“杨氏供出来的是他母亲,他未必不会辩解。”
宛妤默了默,道:“需要提审他吗?”
皇太后犹豫了一下,道:“还是……不用了罢,逼迫他去指认自己母亲的罪行,只怕来日他下到阴曹地府,都良心难安。”
宛妤松了口气,颔首道:“母亲宅心仁厚。”
皇太后轻笑一声:“我手上沾的血还少?”
宛妤道:“只凭杨漱玉一人的证词,便要废掉一位已经葬入皇陵的皇后,只怕并不能让天下人信服。”
皇太后却道:“先前服侍她的那位高太医,已经被哀家借梁王妃的手召回来了。”
大殷帝国史上第二位异姓藩王妃,苏槿容。
宛妤听到这个名字,仍然止不住心底厌恶痛恨的情绪,于是开口问道:“您见过她?”
皇太后道:“大长秋去梁王府见得她。”
宛妤又问:“她难道不知此举的用意?梁王身处牢狱,她丝毫没有过问?”
皇太后沉沉笑了一声:“你猜白司许诺了她什么?”
宛妤心直往下沉去,下意识地追问:“什么?”
皇太后道:“爵位,她替我做了一个许诺,此事毕后,陛下会下旨,封她的胞弟为公士。”
公士,大殷十二等爵位中,最低的一位,不能封妻,也不能荫子,甚至没有俸禄,只有一个虚名。
“而她甚至没有问究竟是何事,便答应下来。”
宛妤怔愣许久,哑然道:“她不知道,此事会让梁王遭受灭顶之灾?”
皇太后道:“大长秋禀报了这件事后,我一直在想,如果她知道我要他做的究竟是何事,会有何种后宫,她会不会答应。”
宛妤沉沉叹了口气:“阿广……我是说梁王,他待苏槿容,倒是真心真意。”
皇太后微微一笑:“我派人去查了特岩谷的苏氏,当年这个世家大族因为战火而毁于一旦,后来依靠驸马的手令和梁王的手令,如今,又是当地最大的望族了。”
宛妤道:“可她是梁王妃啊,她……应当是要出嫁从夫罢。”
皇太后却道:“只怕她心中从未将自己当做商家妇。”
宛妤便不再言语,心里又想起当日她在牢狱中,用苏槿容威胁梁王时,他眼中一闪而逝的痛苦表情。
梁王心中选择维护先皇后,而苏槿容选了她的母族。
皇太后陪她沉默了一阵,唤人来上茶,打破由此事带来的悲戚气氛:“长安事了,你打算何时回去?”
宛妤却道:“陛下今晨遣人递了亲笔信,要我在长安小住几年,陪伴母后。”
皇太后愕然:“陛下的亲笔信?”
宛妤点了点头:“我仔细考量过了,横竖卫国无事,在长安多住些日子也是无妨。”
皇太后愕然的表情却慢慢转为笑意,紧接着竟然忍俊不禁,前仰后合起来:“陛下!陛下!这可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