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小老头儿,人参能开个甚么光,又叫人哄骗了银子。老桐忍不住偷笑,故意板着脸逗他道:“李大人这不是糊涂,拿人好处手短,你既舍不得还她老人参,那就去打听打听她都有什么难处,暗地里替她解决了便是。我们爷昨儿个一宿都没歇息,这会可没闲工夫再与你蛮缠。”
“诶诶……卑职这就亲自回去打听!”李宝财拭着额头,一步一个踉跄地走掉了。
老桐复又敛了神色,恭声问道:“王爷,那庚家的货船眼下还扣着呢,是不是天亮了就还给他?”
铎乾撩开袍摆站起来:“刚柔相济,锋芒有度,此后生可提携也。但既是有人在暗中观望,倘若这样没事把他放回去,反倒打草惊蛇了……传出去话,只说今次缴获的量少,证据不足,虽把人放了,但禁他半年不许跑船营生。”
老桐想想也是,吃船上饭的难免总是低贱,并非长久之计,叫姑爷去折腾些别的门路也好。连忙应了声“是”,随在主子爷身后出了场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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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市上好生热闹,堇州府南来北往商客云集,什么吃的玩的都能叫你找见。
“白杏仁花生松子腰果巴旦木大枣葡萄干了嘿~~”摆干果儿的小贩一长串吆喝下去不带停,练得就是气门上的功夫。勾引了一群小乞丐淌着口水在摊边看,那贩子嫌肮脏晦气,一瓜子撒飞出去,叫他们跑远远地去捡。
秀荷没见过巴旦木,见那皮黄肉儿白,忍不住便勾起了馋虫——近日也真是奇怪,看什么想吃什么,胃口好的真叫个可以——问摊主:“老板,你这杏仁一斤怎么卖?”
“哟,这可不是杏仁,这可是打天边进来的‘神果儿’,保管叫你吃了皮肤好身段好气色好瞅哪哪好!看小媳妇长得这样俊,给你五十文便宜卖了。”小贩卖着嘴把式。
秀荷不由蹙起眉头:“五十文……一斤?这样贵。”
“不贵了,卖别人都是六十,这大清早的才开张,给你个实惠价,怎么样?来二斤?”那尾音上扬,一边说一边将果仁往秤盘上装。
“不要了,你给称点儿这个吧。”秀荷含咬着嫣红小唇,默了默,另指向一旁的红皮花生。庚武也不晓得几时能够放出来,身上的盘缠剩余不多,还要应付临时的送礼开销,总不能寄信回去管婆母要,叫大人们担心。
那一娓酡红俏盈盈立在摊前,梳着两把头插一朵小花簪,分明眼汪汪地想吃,却又纠着帕子舍不得——忽然却像个孩子。庚武在几步外看着,不由好笑又怜疼,几步走过去:“掌柜的把这几样各打包一斤,小娘子爱吃,如何舍得不买?”
他着一袭细料暗藤纹修身长袍,墨发垂于脑后清逸洒落,勾动嘴角对秀荷风轻云淡一笑,装作那路边偶遇之良人,假一个姻缘把佳人调戏。
然而那清润的嗓音却怎能瞒得住她?
秀荷恍惚一抬头,便看到晨间稀薄阳光之下庚武英俊的容颜。江南的水土养人,那初从北方大营归来的麦色肌肤,如今已然渐白,搭配清清长长的身段,看起来文气又隽雅,只叫人蓦然情丝勾动。
竟然这次也没有哭,蠕了蠕嘴角捶了他一小拳:“怎么就出来了?大街上调戏良家妇女,没皮没脸啦。”
“在小娘子面前向来没皮没脸。”庚武把秀荷小手攥进温热掌心,炯亮的双眸滞滞地锁着她看:“去客栈找你,找不见,出来就看见一只小馋猫儿,想吃果子又舍不得买。”
“哪里有?这不是叫他称了花生嚜。”秀荷拂开帕子不承认,她从来没主动问他要过一文银子花,可不想被他看出来囊中羞涩。
“没有嚒,那你母亲给你留下的首饰去了哪里。”他却可坏,一眼便把她的秘密洞穿。忽然从袖中掏出来一只锦盒,盒内红玉镶银藤手镯散发润泽幽光,他把它落于她手上。那四目相吸,怎样都移不开眼眸,路人不识真相,倒以为买个果仁都能定一场佳人才子良缘。
卖果仁的贩子暗自窃喜,赶紧趁这当口把秤杆往回拨了拨:“满了满了,瞧,各样一斤,满满当当,不够我赔您二斤!”
秀荷羞赧收回眼神,却不肯叫那贩子糊弄:“老板不实在,各样都少了一俩三钱,那就各样都赔二斤吧。”
“呃……”小贩哪里晓得她眼儿这样尖,嗫嗫嚅嚅苦下脸来。
接下来的几日天气晴好,弟兄们也豁达,左右命都保住了,半年内也接不了生意,便干脆在四处景致中各个观赏了几趟,等衙门把扣押的货船退回,便收拾收拾,轻装打帆回航。
☆、第65回是谁在暗
堇州府码头一贯的热闹,脚夫挑着担儿来来去去,江水嘀嗒嘀嗒把一条青石板路溅湿。
雲熹号今番轻便无货,弟兄们先进了船舱,庚武扶着秀荷上船板。那边厢疤脸双手打拱迎过来:“哎呀呀,罪过罪过,想不到竟然出了这档子事,叫庚兄弟替我老八背了黑锅。这一杯浊酒算我敬你,当做给兄弟压惊践行!”
满面笑脸把陈年的刀疤皱得狰狞,叫身后的喽啰开酒葫芦倒酒,亲自敬了庚武一碗。那亲热豪爽劲儿,倒好像他背地里不曾行贿牢头,不曾把一众兄弟往死里整过。
庚武也不挑穿,只把瓷碗接过来一饮而尽,不冷不热道:“漕帮拿了我弟兄几人三成利,租出去的地盘不打声招呼又占用,险些叫官府把一条性命迫死在牢里。呵呵,老扒兄这身‘江湖义气’,庚某今番算是领教了。”
晓得那话中暗讽之意,疤脸磨牙尴尬。当日怕这小子在牢中把自己出卖,确实很是做过一些黑手,怎么也想不到雷声大雨点小,钦差大人不过罚点钱财就把人放出来。
见 那边厢阿枫一袭劲装往这边走来,便推脱道:“这不是老子那天正好有事耽搁了嚜。新收的小弟不懂应付事,看衙门便衣在栅栏边盯着,不敢把货再往仓库里搬,就 临时放在外边搁着。哪里料到那官差说抓就抓,竟给兄弟添麻烦了。这么着……这两颗芙蓉膏就算是老兄给贤弟赔礼则个。”
说着叫人把一只敞开的礼盒递过来,却也不交与庚武,只盛到秀荷的跟前叫她拿着。
那黑红色的方膏泛着诡秘迷香,只叫人莫名胃中酸呕,秀荷横了疤脸一眼,揩着裙裾自己上了甲板。
疤脸直勾勾看着秀荷裙下摇摆的臀儿,咧着才镶的金牙谄笑:“呵呵呵哈哈,看弟妹这娇羞的,真把人骨头都酥了。本来那天预备给你们小两口接风洗尘,不想后来竟被一场误会搅和,如今倒叫老哥我尴尬起来。”
改把锦盒盛与庚武。
庚武负手不接,只精致嘴角勾出一抹笑弧:“一介俗人消受不了此等好东西,老扒兄自己留着用罢。庚某虽不是那小肚鸡肠之人,先前多少恩怨都可一笔勾销,但日后倘若再生出此类事端,后果便不是当日那般轻简。”
那 笑虽笑,锐利狼眸中勾兑的却都是凛煞之意。疤脸不由记起被庚武在老窝里的那顿痛打——这小子贯日里敛藏不发,下起手来真个是狠呐,牙都被他打落两颗——但 毕竟心有余悸,暗地里记恨,面上也只得寒暄道:“那是那是,误会也不是说有就能有的。这厢老哥我就先走一步了,还有点事,兄弟一路顺风顺水。”
讪讪地把芙蓉膏收起来,打了个拱,叼着烟嘴上了身后的一抬小轿。
见那轿影渐远,阿枫左看右看没甚么人,适才拢过来,凶巴巴问庚武道:“喂,你可看见我家阿晓了?那天她随在你身后走掉,这么多天都不见影子!”
若非这倆土蛇频频作怪,只怕今番也不至遭遇这样多事。庚武理都懒得理他,只冷冰冰回应一句:“小勒瑟,滚开,不要叫爷再看见你两个一眼。”
这船老板个子清高,颜面也冷俊潇洒,正自二十一二的年纪,比自己大了三五岁。阿枫站在庚武的对面,其实有点窘……更自惭形秽,因为阿晓的频频拿他与自己作比。
但一想起阿晓人去无踪,也只得硬着头皮沮丧道:“你不知道的,她就是个笨蛋,一时有了坏心眼,隔夜就后悔了,你不应该这样叱她。她现在一定藏在哪个离你很近的角落哭,你若是告诉我她人在哪里,我手上有疤脸贩私盐和行贿的证据,我拿这些跟你换!”
一边说,一边四下里张望,怕被喽啰们把声音听见。
庚武步履微滞,复又拂了袖子转身离开——
“爷若是知道她人在那里,更巴不得先一步撕了她。”
那狠意叫人害怕,阿枫毕竟少年憨实,自己也惭愧阿晓做出的那些害人之事,便凉凉地打了个颤,红着眼眶再不敢多说二话。
梅孝廷着一袭银鼠皮薄棉褂子踅步过来,见状凤眸微挑,幽幽然笑道:“哟,庚老板今次南下的船怎么这样空,若是实在给不了她穿金戴银,不如早早弃了挣扎,放她另谋一条富贵罢。”
“呵呵,比不得梅二老板风光。但俗话道‘柳暗花明又一村’,这世间生意可不止跑船一条路,三个月后再见分晓。”庚武隽颜上亦漾开清浅笑容,风轻云淡且寸步不让,打了一拱再不过多交道。
那船舱上女人红红娇影若隐若现,梅孝廷的眼神复又落寞下来。他昨日见她在天井下呕酸了,才从女儿家变作小妇人,她自己不晓得是怎样一回事,可他却知道……那张家大嫂早先便也如她这般呕酸过……可他怎么舍得叫她呕酸呢?女人怀孕的样子不要太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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