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自然看爹娘的意思,不过前些日子大嫂不是跑田家很是勤快吗?”冯氏忽然想起一件事,猛地联想到什么了,她忙抬眼,和杨氏对视一眼。
“啊!”杨氏忍不住惊讶了一下,然后说:“应该不会吧?”
“不管会不会这事都没戏了。”冯氏点头说着,算是下了判断。
张乐儿瞪大眼睛看着冯氏和杨氏,她根本没有听懂这是什么意思!
“娘,你们在说什么?”
“没什么,小孩子家家的。”冯氏没打算和张乐儿细说,张乐儿不由得撇嘴,嘟嚷着:“我又不小了。”
“乐儿当然不小了,过几年你娘也该给你说门好亲事了。”杨氏就打趣的说着。
张乐儿苦着脸,小声的说:“我才不嫁呢。”
又看着张沁儿,问着:“你知道我娘在说什么吗?”
张沁儿想了想,猜测着:“估计是大伯母也看中田老三了吧。”
“啊?大伯母看中田老三?不会吧?”张乐儿顿时咋呼起来,满脸的不可置信。
张沁儿白了她一眼,说:“田家家境不错,田老三和小姑姑莲儿姐的年纪也相仿,又是一个村子,算得上是一门好亲事了,大伯母真看上田老三的话也不以为奇。”
“听你这么说倒也是,不过还可以找县城里的人家啊,又不是只有田家一家好的不得了了。”张乐儿不在意的说着,她心中总有一个幻想,那就是嫁入大户人家中去,她才不想一辈子生活在村子里呢。
不过这话她可不敢说出来,省的被人笑话了去。
和宋漪凝接触的这些日子,不仅仅只是学到了宋漪凝的绣法,还听到了宋家那般官宦世家的生活,令张乐儿对大户人家越发的憧憬起来,她看着一旁安静吃饭的宋漪凝,她的侧脸在油灯下显得格外的柔和,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优雅和气质,哪怕吃的只是普通的农家饭菜,她也吃的如同山珍海味一般闲适。
吃过饭,再说了会话,就该各自回去休息了,忙碌了一天,明天又要赶早去县城,自然得早些休息才好。
郑成凯也跟着张沁儿回到家中,张沁儿指着收拾好的客房,说:“今天你睡这里,你没带衣裳,拿我哥哥的随便穿穿,明天清早你回家换了衣裳再去书院。”
“知道了,都快比得上我娘那么啰嗦了,我先去洗个澡。”郑成凯今天晚上又喝了一点米酒,男人们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就会忍不住小酌几口,郑成凯虽然年纪不大,却也是喝得酒的,只有晗生和永安小宝没有喝,还被郑成凯给笑话了,说男人不喝酒算什么男人?
只不过这话郑成凯从来不当着张沁儿的面说,他可没有忘记张沁儿是如何对付醉酒的他的!
一夜静静度过,第二日清晨,一大早,张志仁他们就起床了,纷纷洗过脸,把驴车牵了出来,郑成凯自然是骑着他的马,杨氏随车而去,送了他们之后,还得买些东西将驴车赶回来才行。
家里一下子少了这么些男人,宋漪凝就不必过于防范了,省的怕有外男时,总是关在房间里,独自一人,绝不轻易出门。
一大早就跟着张乐儿去蚕室看了乌桕蚕,昨天从乌桕树上捉回来的蚕已经自顾自的在山架子上找了位置结茧起来,经过一个晚上,已经形成一个薄薄的,尚且有些透明的蚕茧,依稀可以看见乌桕蚕缩在蚕茧里面不停的吐丝,等蚕丝吐尽的那天,蚕茧就完全牢固,不会被轻易损坏,而乌桕蚕也消耗了体内的养分,化为蚕蛹过冬。
除了昨天那批,原本放在家中养的也开始停止进食,开始吐丝了,冯氏忙着把搭山架子,下半年的乌桕蚕太多,已经僻出两间房屋当作蚕室了,而山架子也得赶紧做一批出来,张乐儿则帮着把簸箕里的残渣和蚕粪打扫干净,最后收集起来泼到池塘里去。
池塘里的鱼已经习惯这种投食,水波荡漾,立即有不少鱼过来抢食,鱼尾一摆,激起更多的水花。
☆、179.第179章 :林氏胸襟
又过了一日清闲日子,就该送宋漪凝回县城了,再过不久宋漪凝就要回到苏州,此生难得再见。
所以这次是张沁儿和张乐儿一齐送宋漪凝回县城的,一路上三个女孩子惺惺惜惺惺,很是不舍。
“漪凝姐,苏州离这里很远吗?”张乐儿问着,心想也许还可以见上一面呢。
“很远呢,要走大半个月的路程呢。若不是那件事,祖母和娘也舍不得送我到这么远的地方。”山间无人,车帘都是掀开的,宋漪凝看着外面苍绿的景色,眼中浮现出对未来的期待和惶恐。
“漪凝姐,既然那门婚事已经退了,你就别想这些不高兴的事情了。”张乐儿乐观的安慰着。
岂料宋漪凝哀婉着摇了摇头,想了想,最终还是把实情说了出来:“那退的不过是我和他的婚事,最终还得我家让一个庶妹带着丰厚嫁妆嫁了过去,这才了事,毕竟官场上的交情不可做绝了。”
“啊!那你那庶妹岂不是嫁给一个死人,一辈子守活寡了吗?”张乐儿惊讶不已,冥婚之后,那女子一生也就毁了。
宋漪凝点了点头,语气低沉的说:“若是我嫁过去,看在我是嫡女的份上,他家只得好吃好喝的供着,但是我庶妹的话……”宋漪凝闭上眼睛,叹息的说:“我估计不过三五载她就得没命了。”
“不是吧?害了别人一生,还要害命不成?”张乐儿握紧了拳头,她知道一些大户人家中的肮脏事,但是没想到真的会这么残忍,随即她又想到以自己的家境,嫁给大户人家做正妻,又谈何容易!
只是,终究是不甘心呐!
“这还算好的,若是寻常人家,没准直接弄死,对外说是殉节死的,到时候一同下葬,我们这般人家,即使是庶女,也该给一两分颜面的。”
这颜面给与不给又有什么区别呢?
张沁儿默然,封建社会就是如此的残酷,想要更好的生存下去,就只能先强大自己,才能得意立足。
她知道张乐儿心中有嫁入大户人家的梦,她并不觉得如何,前世的少女也大多有些嫁入豪门的美梦,但是梦只是梦罢了!事情会告诉你,你选的那条路会是多么的艰难和险阻。
如今有宋漪凝这件事,也正好给张乐儿提了个醒,宁做小户妻,不为大户妾!聘之为妻,奔之为妾,除了妻子,其他的女子都不算婚嫁,没有正当的地位,所生的儿女自然也就矮人一等。
“宁为小户妻,不为大户妾。”宋漪凝低喃着,心中也甚至惶然,如今亲事已退,而她年岁又大了,这日后又会定下什么亲事,就难以预测。
“漪凝姐,你家这等身份,你又是受宠的嫡女,当然是正妻啦。”张乐儿安慰宋漪凝,在她看来,宋漪凝已经算是很富贵的人家了。
岂料宋漪凝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说:“我家虽然比起寻常人家来说很是不错,但是比我家更富贵更权势的不知凡几!不说皇孙贵族,那些阁老、大学士、尚书等等哪一位不是凌驾于我家之上?我不想别的,只求做一个体面的正妻,不至于儿女一辈子抬不起头罢了。”
“漪凝姐……”张乐儿愕然不已。
“现在先别想这些了,漪凝姐,你以后肯定会体体面面的做当家主母的!”张沁儿出口安慰,只要宋漪凝的父亲不打算用宋漪凝换取利益前程的话,宋漪凝这般担忧倒也没有必要,毕竟堂堂一个嫡女,若为人妾侍也不好看。
宋漪凝淡笑,点头说:“也是我多想了。”
车轮滚滚,自在的穿梭在山中小路,车内的气氛却有些复杂而低沉,张沁儿不是一个喜欢过度担忧未来的人,若是她愿意担忧,生在万历年间岂不是有诸多糟心事了?如今已经是晚明,再过几十年,边关动荡,改朝换代,她纵然能够一生安康,子女也会流落战火之中,这担忧的事情是怎么都担忧不完的,若是人始终陷在担忧之中,那日子也过的异常的痛苦。
“漪凝姐,前年这个时候我们一家老小还在徐州,那时还过着清贫的日子,随后一场洪水吞没家园,死伤无数,我们艰难逃险,又一路逃荒到这临川,得蒙知县大义,辟出一块福地让我们安生,如今这日子也越过越好,可是这在当初又怎么知道呢?”张沁儿开解着,将自己家这段经历说了出来,只是掩了牵连弑君一案。
张乐儿也点头,颇为赞同,提起那段往日,张乐儿很是感慨:“是啊,当初逃荒的时候食不果腹,每天要走很远很远的路,遇到城池我们就很想停下来,哪怕乞讨也好,只要能有一口吃食,哪里顾得了那么多,可惜那个时候到处都是灾民,我们根本没人管,我每天都想着没准哪天就死了呢!”
“啊!”宋漪凝惊呼,虽然她大略知道富足村的人都是前年徐州洪水逃荒过来的灾民,但是却没有想到张沁儿她们曾经度过一段这么艰难的日子。
“那你们现在还回徐州吗?”宋漪凝问着,落叶归根,如今徐州已经退水,也不知道他们是否还会回去。
张乐儿摇了摇头,撇嘴说:“如今好不容易有了青砖大屋,又有了生计,才不回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