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的——”
公鸭嗓戛然而止,金公公傻眼,才抬进一只脚,一声巨响,倒地欲绝,那滑去数步远的香蕉皮滚上了一个糯米团子,隔着半步,还有几块御用的杏花糕,留了几个不全的牙印……
片刻,御膳房里呼天抢地。
“有刺客!”
一声惊呼,从御膳房传到了一里之外的太液池。
“来人啊,抓刺客。”
太液池下,水雾迷蒙,月华笼着苒苒轻烟,晕染着小人儿的脸似染了云霞,躺在屋檐上,四仰八叉翘了个二郎腿,一手执了一盏瓷玉酒盅,一手捻了块水晶包子,好不悠哉悠哉,听得屋下惊呼乱窜,一个鲤鱼打挺,凤眸打了个转:“刺客?”一口吞了水晶包,撇撇嘴,“蠢。”
尾音一落,一声清响:“咚!”
闻柒一个空翻站定,耳听八方:“哪个龟孙子?!”
“嘶嘶嘶。”
借着月色,闻柒眸子一溜,朝着屋檐另端望去,瓷盏打翻,晶莹玉露里,淌着一条小蛇,生得细长,白得毫无半点杂色,莹莹如玉,唯独嵌了一双血一般的红润眼珠,竟衬得瓷盏也失了几分颜色。
哟,这小畜生生得俊啊。
“小白?”
闻柒随手扔了个水晶包过去,不偏不倚砸在了瓷盏里,溅起几滴晶莹玉露。
“嘶嘶嘶。”
那小东西吐出信子,颜色同眸子一般火红,摇头晃尾的,好生洋洋得意,罢了,低首,舔着那玉露。
妈的,嘴叼啊,她顺手牵羊来的,还没舔上一口呢,闻柒双手抱胸:“我的便宜,是能随便占的吗?”
那小畜生尾巴一甩,瓷盏尽碎。
“哟,这德行和你主子一个样啊。”闻柒耸肩笑道,“着实找欠。”
说完,伏地一滚,瓦片乱飞,闻柒一个扎起,伸手,成爪,快如疾风,白蛇吐信,跳起,追着闻柒手指便咬去。
呵,这畜生倒是好斗。
闻柒缩手,拔了发间的簪子,出手狠狠一钉,小白蛇一个跳起逃窜,闻柒趁势一脚下去,踩住了尾巴随即出手,快得不见动作,一出手,扼住了咽喉,反手一甩,小白蛇摔在瓦片里,翻出了白肚子。
没骨头的软样!
闻柒拍拍手,一脚踩着蛇尾,俯身,捏了捏蛇身三寸处:“记住哦,你家主子见了我都得绕道,你学着点。”
小白蛇红得滴血的眼珠一翻,软趴趴的,任嚣张的小人儿扯着头,绕过尾,缠着身子三圈,最后,打了个结。
闻柒露齿一笑,无耻至极:“不要挣扎哦,这蝴蝶结美爆了。”
有没有美爆暂且不说,小白蛇君快爆体而亡了。
夜已三更,月纱朦胧,笼着燕都城外一处颓荒的院落,浅浅光华漏过窗柩,褪去荒凉,竟是另一处光景,沉香楠木的案几似乎有了些许年头,暗沉色衬应着镀金雕镂的屏风,随处摆放的白玉瓷瓶,灌了些许水,插着一只娇艳的冬梅,半阖待放,浅浅花香萦绕紫红古铜里苒苒飘散的玉檀香,极致的浓烈,却恰到好处地杂揉成一种禁欲般的诱惑。
奢华,古朴,却张扬着华丽,甚至鬼魅,倒不由得让人测想,何等的人如此叫人捉摸不透。
叮咚水声从屏风后传来,细风卷起纱幔勾着雕镂,绯色艳丽的流苏里漏出屏画素白,微暗烛火照着画里轮廓,精致绝美到好似画上去的,忽而,清零水声里传出男子嗓音,只道二字:“换水。”
清寒,绝魅,诡邪,亦道不清这嗓音里的内容。
随后,便只有水声环绕,淡淡雾气从屏风后弥散,绕着屏画里的容颜,逐渐模糊。
嗯,倒是一出美男戏水,欲遮还休。
阁外门前,立了两个男子,皆黑衣着身,容貌极是不出众,倒叫人易忘。
稍稍沉稳些的男子看着刚换出来的水,问身侧之人:“齐三,你说爷这是摸了什么,这都洗多少遍了。”
那唤作齐三的男子也盯着那水,微沉吟,压着嗓音:“洗了六遍,若是男人,顶多五遍。”摩挲着下巴,齐三断言,“嗯,摸了女人。”转头,问,“程大,爷之前去过什么地方?”
齐三素来心细,对主子的喜好习性了如指掌,他家主子,洁癖之程度与性别相关,嗯,当然,洗漱之次数,与接触部位相关。
程大挠头:“日落时分去了趟宫里,之后便一直泡在水里,这程度,”程大甚是好奇,掩嘴,“你看爷是摸了哪里?”
这时,屋里又传来男子一成不变的魅惑嗓音,还是二字:“换水。”
又换?!
齐三托腮:“七遍了,摸了……”一拍脑门,“不得了了。”
犹记得当年在北沧,爷碰着后宫里那主子的脖子只洗了六遍,这七遍不止,想必是脖子以下……或者,再以下?
程大一想,立马打了鸡血,正欲再探讨,急促的呼声扰了:“程大,齐三。”
☆、第八章:糖煮四季干扁豆
程大一想,立马打了鸡血,正欲再探讨,急促的呼声扰了:“程大,齐三。”
程大是个急躁性子,扰了好事脸色不爽:“六子,你吆喝啥呢,还不打水去。”
这六子姓梁,大名——毋庸置疑,叫梁六,说起取名这事,那都是泪,自家主子记性不好,又脸盲,当初挑了他们哥几个,随便一翻百家姓,便排了个一二三四五六七下来,偏生这么些年下来,爷还是管程大叫梁三,管齐三叫梁大,时常还凭心情,不要姓了,一二三四五六七的随意喊。
他家爷啊,运筹帷幄不在话下,这取名记人的本事……实在不敢苟同。
诶,扯远了。
六子满头的汗,甚是急迫的模样:“爷的东西,没了。”
“没了?!”
程大蹙起两道浓黑的眉毛,踌躇了一番推门进去,也不敢往里走,候在门口,小心翼翼地请示:“爷。”
水声依旧,浴桶里的男子懒懒应着:“嗯。”
一个字,程大觉着腿在打颤,他家爷就是有如此气场,不咸不淡的,那好听得不像话的嗓音一出来,就叫人恨不得找个缝藏起来。
程大抹了一把汗,素来沉稳的他对着自己主子一贯不沉稳:“蜂、蜂蜜没了,蜜、蜜蜂死了。”
这养在大燕皇宫的蜜蜂,可不只是食物,还是信使呢,这下没了,依爷这性子……程大冷汗淋漓了。
“谁?”
还是不轻不重的语调,听不出喜怒,只觉得一字一字都像勾得人要灵魂出窍,甚是慎人。
程大不苟颜色:“闻家七小姐射了一箭,常湘王命人灭了。”
“胆子不小。”
岂止不小,动了爷的东西,那简直就是找——
不过,听爷这语气,倒是欢畅,倒像有几分笑意。
这喜怒,实在让人摸不透。
程大越发小心了:“还、还有……”程大细细瞅着屏风上的轮廓,不辨神色,继续道,“御膳房的晶莹玉露甜汤也、也没了。”
那晶莹玉露甜汤可是爷最喜欢的,他家爷,嗜甜,每晚都要喝那玩意,曾经在北沧,一宫女打翻了一蛊,后来被剥了脸皮……诶,怎么想起这么血腥的事来了,程大默默地又抹了一把汗。
“何人?”
水声很大,爷的声音提了一分,想来是有些不喜了,这事可就大了,果然,主子最不喜欢女人最喜欢甜食,这两茬都是大事。
程大掂量了一番,回:“又、又是闻家七小姐。”想了想,事无巨细,“快三更时分,闻家七小姐去了趟御膳房,动了大燕炎帝的膳食,顺带拿走了给爷准备的甜汤。”
说完,程大细细盯着素白屏风,瞧着上头映着的那张精致的轮廓,刀削斧刻般的侧脸,微扬起精致的下巴,唇角上斜,勾起。
“倒是个闹腾的人。”丝丝慵懒的嗓音里竟是添了几分欢愉,含了浓浓趣味。
额?这是?
程大细想,也是,爷笑着时,照样会杀人,没准这会儿就在想着怎么剥了那闹腾的闻家七小姐呢。上前,程大问:“爷,要不要属下去剥了——”
清澈微寒却极是好听的声音截断了程大的话:“爷可是这般残暴之人?”许是被水汽蒸久了,微微嘶哑,带了些许玩味,越发让人丢魂。
爷可是这般残暴之人……
不是吗?
程大下意识看向屏风,那素白纱幔里的皮面水墨丹青,那是剥了多少张人皮来的,数不清了,前儿个还剥了几张,还浸在盆子里说是要做张皮面的帐子。
爷可是这般残暴之人?
程大细细一想,果断回答:“不是!绝对不是!”低头,不敢看屏风上的容颜,立马转了茬,“那爷,这宵夜——”
男子似乎轻笑,回得很快:“糖煮四季干扁豆。”
程大一愣:“额?!”
糖煮四季干扁豆?这是个什么甜点?糖煮倒是好理解,爷喜欢甜的,四季干扁豆,那可不是爷的喜好。
程大愣神间,他家爷又道:“多放些糖。”一贯的喜怒不明,清幽绝魅。
嗯,爷嗜甜。
水声又起,又传出那二字:“换水。”
嗯,爷爱干净,不让人碰,尤其是女人。
一切好像都正常,却处处透露着诡异,程大挠头,不敢多做揣测:“属下这就去。”
换好了水,关了门,齐三将程大拉到一边:“这都八遍了,爷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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