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夫人一双眼珠一错不错的盯着盒子:“这是你在金陵买的呀,是什么?快给我开开眼界。”
杨馨月将盒盖揭开,露出一枚极大极圆润的夜明珠,莹柔的光泽四射开来,连照进屋子里的晨光也暗淡了许多,杨馨月脸上的笑容隐在这溶溶珠光中:“姐姐,这颗夜明珠可是整个大洹最大最亮的一颗,比皇宫內苑的还要珍贵,我知道姐姐你平素喜好收集宝物,便把它买回来赠给姐姐了。”
夏夫人半张着嘴,盯着她手里的夜明珠足足呆了一刻钟方道:“这这这……真是送给我的?”
“当然是”,杨馨月毫不犹豫的把夜明珠连同锦盒一齐塞到了她的手中,“姐姐喜欢就好,这些东西我还有很多呢,下回你来我府上,我把这些个玩意儿都拿出来给你挑,你喜欢哪个就拿哪个。”
夏夫人小心翼翼的捧着这颗夜明珠,东瞧西看,爱不释手,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杨馨月说的话。
杨馨月见她兀自看着,便端起茶盅慢慢品起茶来,差不多等她把茶水吃尽了,夏夫人方回过神来,灿笑道:“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怎么敢收呢?”说着,就把夜明珠匆匆塞进袖子里去了,“可是妹妹你盛情如此,做姐姐的却之不恭,我就先谢谢你了。”
“姐姐,我听说夏大人升至吏部侍郎了,如今皇恩正圣,那我可要恭喜姐姐马上就要晋封为一品诰命夫人了”,杨馨月起身福了一礼,“恭贺姐姐双喜临门呀。”
“就你的嘴甜,哪有这么好的事呀”,夏夫人笑的合不拢嘴,“不过,借你吉言,要真能混个诰命夫人当当,去宫里开开眼界,那我这一辈子也算是富贵到极致了。”
“姐姐的富贵我也想沾一沾呢”,杨馨月展开一支象牙骨杭扇,徐徐打着,清风混着细细的甜香阵阵传来,“怎么,姐姐不打算请我吃杯喜酒么?”
“喜酒?”夏夫人一时没解过味来,思忖片刻,面上有些不豫,“你也知道这宗事了?夏叔和就是色心不改,一房一房的娶,加上前日进门的那个已经凑足十个了”,她轻叹了口气,“我也管不了他了,反正不饿着亏着我就行。”
叔和是夏贽的字。
“又娶了?”杨馨月微讶道,“姐姐不要误会,我方才说的喜酒指的是夏大人升迁之喜,我琢磨着,这么大的喜事,姐姐府里肯定得置办一场大宴席,款待亲戚朋友,大家执礼讨得夏府一杯酒吃,也算是一同沾上了贵气。”
夏夫人听罢,顿觉如梦初醒,如今夏叔和恩宠正盛,又执掌吏部,最近朝中又空缺了这许多职位,肯定满京师的人都想扎进府中来送礼,要是置个酒席,不就正好有个由头,可以光明正大的收受了么,她面色立刻转喜:“还是妹妹你想的周到,等叔和回来,我马上就去跟他商量。”
“我想还是不要先与夏大人商量为好吧”,看着夏夫人投来疑惑的目光,杨馨月眼中的波光盈盈一闪:“姐姐,说句不中听的话,你可不要怪妹妹我哦。”
“你说吧。”
“姐姐,母凭子贵,如今你膝下只有菁儿一个女儿,可夏大人却有三个儿子呢”,杨馨月声音压低,“你方才说不饿着亏着就行,这句话却是错了,眼下你已经吃了大亏了,这府里的华姨娘,年轻又受宠,还生了长子,你这夫人的位子难保不会被她夺去呀”
“这……”夏夫人忽然有些迷茫,这个问题她也不是没想过,只是生来心宽,能拖就拖,每每想到此事,都用“结发夫妻,叔和不会如此无情”诸如此类的理由来宽慰自己。
“姐姐,古人说居安思危,你可不能只想着眼前的事儿呀”,杨馨月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话锋一转,“华姨娘可不是省油的灯,这些年你吃她的亏吃的还少么?”
“馨月呀,你真是说到我心坎里去了,可是我又该怎么办呢?”夏夫人长叹了口气,“我人老珠黄的,怎么跟她们比呀。”
“这就是我方才那句话的意思”,杨馨月淡淡道,“夏大人也是喜爱收集宝物之人,你就借此机会替他大办宴席,更重要的是,你要独揽这份功劳,姐姐明白我的意思么?”
“独揽功劳?”夏夫人眨了眨不大的眼,依旧不解道,“怎么独揽呀?”
“置办宴席之事,你不要跟夏大人商量不就完了么”,杨馨月耐下心来说道,“你若是事先说与他听,那他定会让你和华姨娘一齐操办,到时候你还有何功劳可言,你只有自己先悄悄操办才成,如此一来还能给夏大人一个惊喜呢。”
夏夫人听一句点一回头,拉起她的手轻抚她细腻的手背,喜孜孜道:“还是你点子多,就按你说的做,我悄悄先办了,看这姓华的还怎么跟我争功劳。”
杨馨月绽颜笑道:“那我就等着吃姐姐的双喜酒咯。”
☆、第四十七章 横祸
紫宸殿中只有四个内侍唯唯候着,显得疏阔辉煌的殿宇愈加肃清,执着雪白拂尘的内监总管崔珃立在丹墀上,垂手敛目,连呼吸都尽量细微,以免发出响动惊扰圣驾,而遭到无辜迁怒。
方才就有一个宫婢因上的茶过热,而被拖出去杖毙了。
宏治平素喜爱吃热茶,这回却嫌茶烫嘴,不是喜好变了,而是心境不同,其中缘由,崔珃是心如明镜。
临江王谋反触动了宏治封存已久的心结,二十年前他堪堪继承大统时,吴王造反,兵锋直达京师,他差点就要成为阶下囚,一连四十多日的交战,他无时无刻不处在深深的恐惧与独孤之中,就好像独自走在悬崖边,即使现在,他午夜梦回,也仍会冷汗淋漓。
后来诛杀叛乱的功臣曾懋飞也因谋逆罪而被满门抄斩,还有内阁首辅苏鼐,这些企图窥伺他江山的乱臣贼子似乎总也诛杀不尽,往事掠过,宏治心情难免烦闷,再加上最近朝局震荡,东宫储位又悬而难决,他脾气就变得有些暴戾。
此刻,他正危坐在案前阅览各地呈上来的奏章,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但威严却不怒自现:“夏贽拟定官员候补名单的折子递上来了么?”
“还没有”,崔珃答道。
“庸才!这么点事都办不利索,朕还特意交代过,让他尽快拟出,现在都过了四五日了,还没有动静,这个吏部侍郎他要是干不了就甭干了……”
话音刚落,一个年轻宫人走进殿内,伏在地上道:“启禀圣上,齐王求见。”
宏治没有抬眼,淡淡道:“让他进来吧。”
宫人起身,却步退下了。
不一会儿,一个颀长隽秀,穿着砖红色团龙云纱亲王服的男子走进殿中,恭肃的行了一礼。
宏治轻轻抬了抬手,示意他免礼:“你来有什么事么?”
齐王走前几步,辞气温和:“父皇,儿臣刚刚得了个消息,想说给父皇您听。”
“什么消息?”宏治搁下手中的折子,靠在椅背上。
“今日下朝后,我回府时路过了夏贽的府邸,却见他那里张灯结彩,宾客满堂,过去送礼的人足足排了三四条街,儿臣长了二十多年,还从未见过京城谁家置备宴席有如此盛景”,齐王添油加醋,说得眉飞色舞,“儿臣寻思着,临江王造反,国难当头,他是何原因要如此大张旗鼓的筹备宴席,我就差了人去问,没想到竟是升迁之喜”,说到此处,他悄悄抬眸看了宏治一眼,见他脸色黑沉如铁,不由窃喜,“儿臣还听说,就在临江王造反当日,他还偷偷纳了一个小妾……”
“啪……”的一声巨响,生生打断了齐王的话,宏治拍案而起,不经意间撂倒了一个茶盅,又是啪的一声脆响,碗碎茶流,崔珃和满屋子的内侍齐齐跪了下来。
“去通知刑部,即刻将夏贽捉拿”,宏治火冒三丈,看起来如阎王一般,“抄他的家,看看他究竟收了些什么礼?”
宏治一下子就明白了,为什么他特意交代过尽早拟定候补官员名单的事,夏贽迟迟不报,原来他是想趁着这个机会海捞一把,发一回国难财。
崔珃应了一声,立刻出去交代了。
“父皇息怒,要当心身子呀”,齐王的忧色不是装出来的,要是给他撑腰的父皇在这个时候倒下了,那这个皇位就绝落不到他的头上,他是皇六子,既不是嫡子,又不是长子,如今又折了定襄伯这个臂膀,朝臣拥护谁也不会拥护他的。
齐王上前给宏治顺了顺背,心中却暗自高兴,喜宴?怕是要变成丧宴了吧,不知道刑部官员去的时候,这个夏贽是何表情。
夏贽的表情自然是怒气冲天,不过是在刑部官员去之前。
他下朝后看见自家门前披红挂绿,车水马龙,一时反应不过来,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府门,待看到门前迎来送往的是自家总管时才肯定没有走错,他定了定神,上前喝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们这是干什么?”
总管满面喜气,呵呵答道:“恭祝老爷升迁之喜,纳妾之喜,双喜临……”
还不等他把话说完,夏贽就一巴掌掴了过去,瞪圆了绿豆眼,叱问道:“谁让你们这么干的,他娘的都想让我死么?”说着,就把门前石狮子上的大红团花扯了下来,狠狠踩了几脚。
总管摸着高高肿起的脸,委屈道:“是、是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