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风情?”栊晴作呕吐状,鄙视道,“我看你是无病**。”
“小挚哥哥,小晴要睡觉,我们就去茨菇湖那里吧”,李砚汐笑吟吟地道。
“好啊”,刘小挚瞥了栊晴一眼,“到时候我再多抓几条鱼,我一面念诗,一面烤鱼,你说好不好?”
“小挚哥哥烤的鱼最香了”,李砚汐欢呼雀跃地道,“小晴,你放心去睡吧,待会儿姐姐我会给你留几条的。”
“不要!”栊晴恨恨地吞了吞口水。
李砚汐诧道:“可是上回小挚哥哥烤的鱼,你可是吃了个精光呀,连一丝肉都不剩,弄得那堆骨头看起来跟银首饰似得。”
刘小挚拉上李砚汐的酥手,翘着眉头道:“她不要就算了,我们自己吃。”
“我才不要吃你们夫妻烤鱼,会穿肠烂肚的”,栊晴白了他们一眼,转身折回房里去了。
她刚刚躺下,就感觉胳膊旁边冰冰凉凉的,她起身一抖胭脂袷纱,果然瞅见小银花盘成圈窝在里头呼呼大睡,她登时怒气冲天,一把将小银花拽了出来,丢在角落里,气鼓鼓地道:“跟你过了多少遍,你是刘小挚呀,猪头猪脑的,叫你不要窝在我床上睡觉,要是再不听,我就把你炖了。”
小银花缩着小脑袋,极其委屈地钻到床底下去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忽的窗边一阵翅膀的扑闪声和“嘶嘶”的吐信子声,栊晴一咕噜从架子床上跃起,就见到小银花正支着半个身子趴在窗台上攻击一只雪白雪白的鸽子。
鸽子歪着脑袋用小豆子眼瞅了瞅栊晴,“咕咕”叫了几声。
“小银花,你给我回来,你要是敢吃它,我就把你碎成沫儿”,栊晴叉腰喝道,“还不给我回来。”
小银花与鸽子又僵持了一会儿,方收敛架势,耷拉着脑袋,灰溜溜地下了窗,钻进了栊晴的袖子里。
栊晴凑到窗台上,从鸽子脚上取下一张卷成细长条的笺纸,一径往栖雪居去了。
栖雪居里,梅荨正坐在花梨木嵌玛瑙书案旁阅书,书案一侧,一盆绿萝恣意盎然的生长着,晨光透过茜色纱窗映在磁盆上,照得上头的“荷殿风回”莹莹生辉。
“姐姐……”栊晴珠玉般的嗓音一路响着,风似的闪进屋子里来。
梅荨将书卷轻轻搁到案上,温声道:“小晴,有什么事么?”
栊晴点首如捣蒜,伸出白白胖胖的手,展开五指,露出了手心的笺纸。
梅荨拿过信,展开阅览了一遍,这上头的蝇头小楷是舞青霓的字迹。
她思量的片刻,就摘下纱罩,把笺纸放在火焰上点燃,然后搁在了地上的铜盆里,火光挣扎着亮了亮,就化成了一团焦黑。
栊晴眨巴着眼睛问道:“是霓姐姐写的么,我认得她的鸽子,是二大白。”
二大白?这是要连成宗谱的架势么?梅荨“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咱们好久没有去外头玩了,今儿姐姐带你出去。”
“好哦!”栊晴乐得一蹦三尺高,“我要吃烤山鸡。”
这么一大早,烤山鸡的小摊还未出来,栊晴坐在八宝珠珞马车上,一阵失望,她朝玉色纱窗外瞅了瞅,眼睛一阵亮:“姐姐,前头是新开的九味居,我们要去那里吃好吃的么?”
“你就看到了九味居,没有看到隔壁的古玉斋么?”
“古玉斋?”栊晴若有所思地道,“古玉斋是在那里,姐姐是有事要找刘伯伯吧,那我就到九味居点一桌丰盛的菜等姐姐好不好?”
梅荨托了托她摇摇欲坠的羊角辫,笑着点首。
梅荨到古玉斋门前下了车。
古玉斋是三间开的朱瓦重檐屋舍,进深虽不算大,但装饰古色古香,玲珑精雅,外头是八扇红髹滴珠槅扇门,内里一水儿的水磨大理石面,上头是海墁天花吊顶,淡雅亲和,四面雪白的墙上各挂着两副没骨花卉或是泥金泥银山水画。
里头的珍珠瓷瓶、商铜夏彝更是不可胜数。
刘掌柜忙迎了出来,接梅荨到内室捧茶让座。
梅荨坐在玫瑰椅上,端起茶盅浅饮了一口,莞尔道:“是大红袍,刘叔有心了。”
“我知道小姐思虑的时候最爱喝大红袍,所以让人烹了来”,刘掌柜在她对面落座,“小姐来这里,定是为了沂王妃的事吧,我正打算向小姐汇报,谁知小姐你就先到了。”
“我来你这里便宜一些,今儿一大早琀姐姐就给我传了信,说沂王妃昨日派人在教坊司和各个秦楼楚馆打听苏珏的事儿,我过来是想问问你,沂王妃最近都跟什么人有过接触?”
“说来也奇怪,沂王妃向来不插手政务,不知怎么会忽然查起这宗事来”,刘掌柜思量了片刻,“李砚云去过沂王府三回,沂王妃自个儿去拜访过侧王妃两回,她们查苏珏应该是冲着侧王妃的身份去的。”
“是我考虑不周”,梅荨轻叹了口气,“荣王跟我提起过沂王妃拜访侧王妃的事,我当时只道是‘投其所好’,却没想到这反过来也是‘打蛇打七寸’,这李砚云去拜访沂王妃,我一直都很纳罕,现在我明白了,原来她是去挑唆沂王妃调查侧王妃的身份,李砚云一定是察觉出什么蛛丝马迹了。”
“小姐不用担忧,她们眼下只是怀疑,并没有确凿的证据,否则也不会到处打听。”
“沂王妃耳根子软,李砚云想要利用她易如反掌,可是这李砚云为什么不自己暗中查探,反而要让沂王妃插手呢”,梅荨默了片刻,“罢了,眼下先不管这么多,当务之急是要瞒住侧王妃的身份,刘叔你小心打点,这段日子要辛苦你了。”
“小姐客气了,若是没有苏大人,我一家老小早已是冢中枯骨了”,刘掌柜起身作揖。
☆、第三十五章 借刀
已近午膳的时候,梅荨与刘掌柜仍在内室叙话。
刘掌柜一面给她换热茶,一面道:“自郑至清接任了通政使一职,各地参劾李舜的折子就不断的被呈至御前,大多都是弹劾他在原籍侵占土地,纵容宗亲欺压百姓,这些罪名可大可小,我们要不要给他添点薪呀。”
“这些不过是疥癣之患”,梅荨浅抿薄唇,“参劾李舜的这些地方官员无非都是顺着龙鳞干打响雷而已,要想一举扳倒李舜,光凭这些根本没用,再说了,齐王比我们还着急,要加薪也不必我们动手。”
刘掌柜思忖道:“我们的人还暗中查探到他三年前诬陷内阁次辅唐卿的罪证,皇上不是最忌惮大臣弄权么,这宗案子正好能揭开李舜的真面目,让皇上知道他当初陷害唐卿就是为了能够在内阁一手遮天,我们要不要暗中把证据交给齐王。”
“刘叔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宗案子要是交到皇上手里,非但不会将李舜绳之于法,反而会将皇上推向李舜这边,这叫为渊驱鱼。”
刘掌柜思量半晌,不解道:“这是什么道理?”
“唐卿的死是李舜栽赃陷害不假,可最终拍案定夺的是谁?是当今皇上”,梅荨执起茶盅,吃了一口,“唐卿明于朝政,却昧于做人,性格耿直,得罪了不少朝廷官员,他还经常上书历数皇上的种种不是,皇上虽然表面大度不吭一声,可心里却积怨已深,李舜除掉唐卿,说穿了是在为皇上办事,不过是方法欠妥,齐王若是再把这个案子翻出来,要以此治李舜的罪,那岂不是让皇上觉得李舜是忠心替他办事才遭人把柄,那不会将皇上驱到李舜这边么?”
刘掌柜若有所思地道:“还是小姐考虑周全。”
“刘叔,扳倒大臣,凭我们是无能为力的,我们只能借皇上的手,所以做什么事都得先问问手中这把刀的意思,否则,刀刃对着的就会是我们自己,你派个人暗中知会齐王一声,不管他有没有李舜的把柄,都让他谨慎行事,千万不要弄巧成拙。”
刘掌柜恭声应是。
梅荨淡淡的看向窗外,外头日阳儿遍洒,她却没有感觉到一丝暖意:“天家无情,在皇上眼里,所有臣子都是他拱卫皇权的棋子,当年的曾将军又何尝不是。”
曾将军曾懋飞即曾诒与曾诏的父亲。
二十年前,先皇驾崩,宏治登位不久,他的九皇叔吴王起兵造反,吴王兵马粮草数倍与朝廷,吴兵一路北上,势如破竹,不过两月,连拔数郡,兵锋直逼京师。
消息传到宫中,宏治大急,他立即加封曾懋飞为柱国将军,并亲授兵符,命他统帅三军。
曾懋飞利用吴兵不善马战的弱点,用朝廷精锐的骑兵卫成功挫败吴兵的锐气,并派轻骑兵截断吴兵愈加拉长的补给线,使得吴兵缺粮,军中大乱,曾懋飞抓住战机,一举击溃吴兵,活捉吴王。
平定吴王之乱的过程中,曾懋飞是首功,他在军中声望极高,宏治忌惮他功高震主,便在三个月晋封他为荣禄大夫,明为升官,暗为削夺他手中的军权。
十年后,鞑子犯境,来势凶猛,可朝中缺乏虎将,宏治又封他为平夷大将军,北上攘夷。
待鞑子平定后,曾懋飞却被诬陷勾结朝廷重臣,以谋逆之罪判处满门抄斩,曾家女眷也皆没入教坊司。
“朝廷局势,瞬息万变”,刘掌柜不由喟叹,“咱们要佐助荣王真是太难了,难于登天呀。”
“本来就是要登天位”,梅荨缓和了一下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