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酒,她到底还是晕晕乎乎开口了。刘子毓大概知道她想问的是什么,册封典礼前一天,她不知从哪里听了什么闲话,说前皇后明清被废的真相不单单是出轨失德那么简单,相反地,一切缘由都是因她而起。他当然不想听她问这些,他所寄予她最大的厚望,就是要她心安理得的做自己妻子,他这辈子,谁也不欠,她又怎么能有丝毫的心理负担呢于是,手指轻按了按她的嘴唇,他凑近她耳畔故意邪肆一笑:“果儿,今日是你我的洞房花烛之夜,除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你都不想想别的么?”
“别的?”他暖暖的呼吸虽已熟悉不过,然而一旦触及她敏感的耳廓,她的身子还是不由一缩,刘子毓温煦笑起来,伸手拿过旁边一只酒壶仰头喝了一口,然后往几上一扔,搂着她的纤腰,一个翻身将她压于床榻。
“比如,洞房花烛该做的事儿……”
他将她的唇覆住她的唇,在她张嘴“啊”的刹那间,一股清冽甘甜的暖流瞬间沿着她唇齿的缝隙徐徐渡进她的嘴里。
柔止脑袋被抽空,差点就要续不上气来,这是一种夹着各种芳香且带有他独特男性气息的上等女儿红,当酒水从喉咙一经流入她的胸口,她的身子轻飘飘一软,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瞬间抛向九霄云外,“子毓…”
她喉咙打着颤,声音低低唤了一声,如游丝般杳杳的一缕,听在他的耳里,直痒得他骨头缝隙都要松散开来,想来,这虽是个四平八稳、古板保守得可怕的女人,然而,每次两杯酒下肚,那酒醉后的风情以及女儿娇态便淋淋漓漓展现在他眼前,简直、简直就要让他神魂颠倒。
“乖,叫我夫君。”他开始催促起来,不停埋头吻她,从她的嘴角一路吻到耳廓,从他的耳廓又一路吻到她的酥胸,柔止迷迷糊糊中,腰间的红缨带不知何时被他解了开来,她身子半浮在云端,听话地伸出手,轻轻捧起他的脸,哽咽着喉咙,眼泪无声垂下来:“夫君……”
他深吁了口气,酒不醉人人自自醉,他想他也是醉了,他的果儿……他的妻子……他的皇后……她总是让他这么痴迷不忘,于是,一手扯下那罩在胸前的最后一层遮蔽物,俯首朝那绽在雪峰上的红梅吻去。
“我想要个孩子,给我个孩子吧,我不要别人的,只要我们两个的,哪怕只有一个都好……”
臂粗的龙凤花烛在殿内摇摇曳曳,照在两个人的脸上朦朦胧胧,他吻着吻着,忽然,心脏猛地一缩,因为,轻抬起眼眸时,正要望见那迷蒙而潮湿的眸波里泛着点点水光。
☆、第118章
刘子毓胸口泛起阵阵酸楚和苦涩,孩子,大概这世上再没人比得上他对这两个字的渴望了!皇位继承是一回事,传宗接代又是一回事儿,一个男人,如果能将自己的血脉通过心爱女人延续下去,这种感觉,那该是怎样的一种幸福呢?
深黑的瞳仁也渐渐蒙上一层迷离的雾汽来,他重又埋下头,温热的嘴唇吻吮着她的唇瓣,辗转厮磨,通过唇齿的缝隙将舌尖轻轻挤进去,温温润润的,仿佛春风化解细雨,“果儿……”他唤她,声音缠绵得几乎呢喃:“我们会有孩子的,一定会有的,朕是皇帝,就算寻遍天下名医,无论花多少代价,朕都会想办法……”
他会想办法的,只要她想要,哪怕付出一切代价,他都会给她,……都会!
光阴走得很快,展眼又是来年的二月初春了。
太医院的医官换了一批又一批,所谓的民间圣手召进一个又一个,然而,一个在常人眼里小得不能再小的心愿,实现起来却是难如登天:“禀陛下,根据娘娘的脉象和形容来看,娘娘所患的应该是‘癥瘕’之症。”
“癥瘕?”
“是的,患有这种病症的女子莫说不能生育,而且即使勉强有了生育,都会……都会……”
“都会怎么样?”
他只听见“有了生育”四个字,霎时,一丝希望的火苗就要在心中点燃起来,然而,这点希望不过一瞬的功夫,瞬间又被熄灭了下去:“回陛下,即使娘娘勉强有孕,也可能会出现生命危险,所以,草民不但不能给娘娘开助孕的方子,而且还应该用‘避子汤’为娘娘免其妊娠的可能。”
“什么?你说什么?避子汤?!”
又是一道晴天霹雳响过头顶,刘子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名德高望重的民间大夫表情为难,战战兢兢低下头又解释一遍。刘子毓手支着额头,再也没有问下去的力量,他淡淡说了声“你们都退下吧”,然后满脸疲色地顺着雕龙宝椅坐下来。
窗外,美丽的杜鹃花开得如火如荼,那灼灼的颜色,似要将整个宫楼殿宇烧起来。刘子毓一动不动坐在御案前,卷帘的微风轻掠过他如墨的鬓发,他对着窗,看着外面的杜鹃花,看着看着,深邃的眸子渐渐浮出一抹惶骇和恐惧——
“刘子毓!你这个畜生!断子绝孙的狗皇帝!你今日所干的种种恶事,有朝一日总会报应到你这辈子最在意的人身上!……刘子毓,你等着瞧,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断子绝孙的狗皇帝!你今日所干的种种恶事,有朝一日总会报应到你这辈子最在意的人身上……”
“断子绝孙的狗皇帝……最在意的人身上……”
那是张被鲜血染污的老脸,恶毒狠辣的诅咒一声声从他嘴里吐出来,仿佛世间最尖锐的一把利器,刘子毓心口一窒,忙用手揪紧着胸口衣领,直觉一种不详的预感瞬间笼罩他头上。
清明到了,断断续续的雨水从天上落到瓦檐,从瓦檐落到台阶,点点滴滴的,就像人的心情,总是烦烦闷闷的下个没完没了。
采薇病了,这一病就是好几个月,身子每况愈下,形容一天比一天憔悴,这天,料理完内廷的一干杂事,皇后柔止撑着伞,照例带着一些滋补用品去看她。
“奴婢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
病榻上的采薇半靠在软垫锦枕上,乌黑的青丝打散了披在胸前,她面色苍白,没有血色的嘴唇仿佛已经说不上几句话来,两名宫女正守在她的床榻边,一个在旁边为她擦拭嘴角,一个拿着银匙为她喂着药,两人见了柔止,赶紧放下手中东西齐齐跪拜。
“都平身吧。”柔止微笑走了过去,从一名宫女手里轻接过药碗,说了声“本宫来吧”,随即坐在床沿的绣墩上,开始悉心帮她喂起药来。
采薇半阖着睫毛,见了是她,不仅不领情,还将头一偏,一抹厌恶的神色从脸上浮了开来。
柔止端着药碗的手僵了僵,虽然有些尴尬,仍旧低头一笑,用银匙舀起一勺汤药吹了吹,转首送往采薇身前:“良药苦口,你不喝怎么能行呢?来,再不喝可就凉了。”
她的语言温柔含笑,一如多年两个人的相处,然而采薇仍旧没有吭声,闭着眼睛,木偶般一张消瘦的脸颊,仿佛对人世间再无留恋可想。
柔止叹了口气,也不再逼她,只轻轻放下手中药碗,从绣墩上站起身,怅然叹道:“采薇,不管你心里对我有多少解不开的恨,但我希望你还是好好生活下去,人这辈子,能够活着已是相当不容易的,不要拿自己的生命来赌气,你是个聪明人,岂有这个也参不透的道理?”
采薇仍旧没有说话,柔止无奈,只得转过身朝宫婢吩咐几句,“你们要好好照顾太妃娘娘,若有什么事,尽管到凤仪宫回报一声。”宫婢们应声说“是”,柔止摇了摇头,转身又朝采薇说了声:“你多放宽心,好生养着,我改天再来看你。”撩开身前一道珠帘,终是走了出去。
外面春光依然明媚,明净的蓝天一片琉璃之色,柔止若有所思望望四周,正要步下台阶,忽然,暖阁里一道女音终于冰冰冷冷传出:“是啊,活着已是不容易,所以他死了,你们现在也总算可以安心了。”
柔止身子一僵,整个人如木偶般呆住不动。
屋里的采薇浅浅勾起嘴角,眼望着头上的帐顶又冷冷笑道:“为了得到你,那个人手段无所不用其极,现在好了,你也终于当上皇后了,薛柔止,”她顿了顿,又道:“你觉得今天所得来的一切,你安心吗?曾经救过你、帮过你多次的明大人,你口口声声说喜欢他的明大人,最后,他死了,死在你的手下,薛柔止,你告诉我,是不是那个人只要将这事儿瞒着你,你就可以踏踏实实一辈子?安安稳稳做一辈子的皇后?”
“……薛柔止,你回答我,你能安心吗?”
仿佛还嫌不够憎恁,她又加重语气特别补充一句,幽幽怨怨的质问,仿佛聚集她全身所有的力气。柔止久久站在廊檐下,嘴唇发白,手脚凉了,意识被抽空,混混沌沌的空气中,唯有缠在臂上的画帛在风中不停吹卷着,吹卷着,吹到她的脸颊,吹到她的额头上,那感觉,冰冰的,凉凉的,仿佛又是多年前那个下雪的早晨,她头发上沾着几点雪沫星子,明瑟撑着一把油伞朝她走过来,走在雪桥上,然后如兄长般朝她展眉一笑,叫她一声:“薛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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