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壁书 (慕时涵/千叶飞梦)
- 类型:古代言情
- 作者:慕时涵/千叶飞梦
- 入库:04.10
云濛哑然,许久,却摇头道:“我确无为父的资格,即便是当初知道你代阿彦丧命,那时我却还是有憾无悔。”
“云族主这是大义,其实根本无须愧疚。”萧少卿静默片刻,慢慢挣脱开云濛的手指,落下衣袖。
云濛这才察觉到他称呼的不对,凝眸望着他,略有失神。
“你不能原谅我?”
“无论我是不是云憬,阁下既说当年是他自告奋勇去引开追兵,那自是他心甘情愿所求之路,何谈原谅不原谅你?”
“你当然是云憬!”云濛呼吸费力,艰难道,“阿憬,我知道你失忆了,你母亲可以……”
“不必!”萧少卿迅速打断他,望向怔自坐在一旁默默流泪的独孤灵,一笑凄然,“这时有了记忆又有何用呢?你们要我恢复云憬的身份么?那么郗彦又当如何自处?再者,父王身背天下骂名养我八年,这样的恩情能报得了么?”
云濛脸色苍白,苦笑道:“我竟也恨了萧璋八年――”
独孤灵扶着墙壁蹒跚起身,擦净泪水,张了张口,勉强发出的声音虚弱如一缕游丝,问道:“憬儿,你的意思是说,再不认我们了?”
“在两位心中到底什么比较重要呢?”萧少卿轻道,“我以为让两位知道云憬活着,便是最大的宽慰,不是么?至于其他的事,或不可强求过甚。”
“你……”独孤灵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心底积压八年的思念伤痛潮浪般袭卷脑海,心绪激荡难忍,一瞬窒息,眼前隐隐发黑,身子无力后倒。
“灵儿!”云濛伸臂,将她揽入怀中。
萧少卿呆呆望着独孤灵,刹那的心疼如此真切尖锐,迫得他神思翻涌,头痛欲裂。
花厅里诸人但闻一声长啸突地划破清晨静籁,急步走出厅外,却见阁楼上窗扇大开,银衣闪逝雾间,瞬间湮没于梅林雪海。
“这是怎么了?”沈伊喃喃道。
诸人赶至阁楼上,却见云濛无力坐在地上,怀中的独孤灵已然昏迷。
郗彦皱眉,蹲下身拉过独孤灵的手腕,按着脉搏沉吟片刻,自袖中取出一个玉瓶倒出药丸。
云濛接过药丸,喂入独孤灵的口中。
商之问道:“姑父,究竟出了何事?”
云濛温美的面容疲惫无神,瞬间似老去十年,轻叹道:“他不愿认我们。”
晨间雾气袭面而来,冰凉湿润,寒得彻骨。
萧少卿静静立在梅花树下,闭着双目,任风吹落的花瓣簌簌飘上肩头。
不知多久,身后有人缓缓靠近,细碎的脚步声中,飘落面前的梅朵也无端缠上了一股灵动馨香。
“你咬破嘴唇了,”夭绍站到他身前,抬起手,柔软的丝绡贴上他的下颚,轻轻抹去了那丝血痕,“放心,灵姨已醒了。”
萧少卿慢慢睁开双眸,晨曦冲散寒雾落入他的眼底,那目光一时竟似幼童般懵懂迷离。
“他们怪我吗?”他叹息着问。
“不怪,”夭绍微微笑道,“更何况你这么做,其实都是为了阿彦。”
萧少卿垂眸,注视着她:“你这么认为?”
夭绍轻轻点头。
萧少卿抿唇轻笑,修长的手指揉抚着夭绍的鬓发,柔声道:“有没有想过,其实也是为了你?”
夭绍神色一怔,脚下倏然退后一步:“你不要胡说。”
萧少卿却不反驳,瞳如墨玉,深深看入她的眼中:“你难道忘了么?我这个身份还与你有婚约。”
“你说过要和婆婆说婚事作罢的――”夭绍话语一滞,冷雾沾上面庞,脸色蓦然苍白,嗫嚅道,“你原来从没说?”
“是。”萧少卿笑意微苦。
轻风吹过梅林,冷香四溢,却又寒凉如霜剑般猛然割入肺腑。夭绍望着他,脚下禁不住连连后退。不知何时背后忽然抵上坚硬的树木,她才发觉自己却已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夭绍无力,身子沿着梅树缓缓滑落。
萧少卿飘身上前,将她拉入怀中。
“何必这般慌乱,逗逗你罢了,”萧少卿轻笑无谓,“你若这样嫁我,我还不甘呢。不管我是萧少卿还是云憬,在你心中比我重要的大有人在,我清楚得很。我自然不会强迫于你,婚约一事我回东朝后会向沈太后说明,你放心。”
夭绍咬唇,扬起脸望着他,小心翼翼道:“真的么?”
萧少卿微笑不语,只点了点头。
白玉般剔透无瑕的秀颜近在咫尺,温柔的气息一缕缕扑至脖颈边――萧少卿看着怀中的少女,难抑心动,慢慢垂下头,唇轻轻吻上夭绍的额角。
夭绍被他紧箍在臂间,忍不住瑟瑟发抖。
“憬哥哥。”
这声呼唤听得萧少卿猛然一僵,片刻,松了手臂转身离开。
晨光映透天色,落梅纷纷,银裘潇潇。
作者有话要说:
☆、送别
豫征元年十一月十六,位于山河环抱下的洛都这日寒冽异常,冷风拂起天边初现的日光,缈缈稀薄,悠然洒上金阙殿宇。宫城的空气中似有碎冰流动,呵出的气皆化作了袅袅白雾。群臣拢手袖中,鱼贯步入含元殿。山呼叩罢,不待司马豫开口,御史中尉便已举着玉笏排众而出。
“臣有奏。”
司马豫颔首:“准。”
御史中尉趋步上前,将奏报递给下阶而来的中常侍,言道:“臣一早接到河内太守的急报,昨日犯人令狐淳未按时辰抵达济河对岸,河内官役沿河索寻一夜,并问达相邻郡县,皆无果。倒是有一渔夫不经意撒网获得一人尸首,河内太守让人连夜送至御史台,经辨认,却是臣派出去押送令狐淳的差役。忤怍探察过差役周身,验得他是受一剑当胸致命而死,且,那剑上含有剧毒――”
他余音拖长,偏偏不说明结论。然而殿中群臣听闻此言却已是心知肚明,一时面面相觑,心中思量纷起,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落在坐于左侧首位的辅臣身上。
裴行微微垂着头,神色宁静,眉目清淡如旧。
殿中有了片刻寂静,司马豫衣袖一振,将奏折掷在御案上,冷冷看着立于阶下的御史中尉:“在你手下出了此事,如今你想告诉朕什么?”
“臣失职,”御史中尉瞥了一眼裴行,慢慢道,“臣也不知令狐淳是杀人潜逃,还是被人杀了灭口,无论如何,都是臣办事不利。”他双膝一屈,下跪道:“令狐淳是朝廷重犯,曾拜侯封疆,身份不与常人,臣不敢私瞒陛下,请陛下降罪于臣。”
“先找到令狐淳再说罢!”司马豫挥了挥手,叹了口气,“飞虹桥一事他虽是有错,但多年军功政绩,朕还是感恩的。不管他此刻是生是死,总要查个下落来。”
“是,谢陛下恕罪。”御史中尉颤微起身,踱入班列。
司马豫环顾大殿,目光落于右侧首位的空处,刚要开口,中常侍已俯身他耳边低低道:“陛下,太傅大人今日身体抱恙,已递了奏折,请病假。”
“朕还想问问他凉州流民之事,”司马豫转而看向苻景略,问道,“尚书省可有相关奏报?”
“有,”苻景略起身,步入殿中,禀道,“因北疆战事逃入凉州的塞外流民虽日益增多,但凉州刺史吕彝调度有方,安置营寨,发放衣粮,不但没有祸事发生,反而为我朝添了不少赞誉。”
“吕彝有功,当赏,”司马豫顿了顿,道,“免了他之前在洛都时放纵下属恣意生事的罪。”
苻景略躬身应下,却不退后,沉吟一会,又道:“臣昨夜接到北方斥候密报,塞外风雪交加,匈奴与柔然且战且南下,虽然战事不及之前频繁,但自匈奴王城调出的兵力却不断增加,几十万大军密沉沉沿我朝北疆积压,大有兵临城下随时南攻的形势,臣认为不可不防。”
司马豫望着裴行身侧的慕容虔:“大司马,你如何看?”
慕容虔撩袍起身,捧笏道:“臣听说每逢塞北深冬苦害不堪、牧人不得不四处流浪之际,匈奴大兵总会借北吹的烈风在草原上燃起战火。这次匈奴择柔然而战,虏获的战利品不胜其数,足够他们一冬之用,尽管如此,他们还要不断加兵,以胜利品为战粮,迫得诸多族人饥饿潦倒不断南逃凉州,怕还是另有更大的图谋。臣赞同苻大人之议,幽、并、冀三州防御定要加强,朝廷可派一大臣北上督促,坐镇范阳。”
“大司马所言甚是,”司马豫询问诸臣,“诸位觉得何人北上为妥?”
群臣窃语谈论一番,右仆射起身奏道:“中尉裴伦身经百战,将才堪用。”
一言落下,附和声连连。
裴伦列于左侧第二排,闻言只是垂目望地,坐姿如石。
司马豫抿紧了唇不语,眼光一飘,与殿中一人的视线相对。
禁卫军首领、上军将军车邪于角落里起身,大步上前,朗声道:“臣荐国卿大人。一年前与柔然之战,国卿挂帅,三月既大胜而归,诸位大人都忘记了么?”
一时众臣皆是愣了愣,随即又有赞同声响起。
司马豫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只望着裴行:“朕初亲政,朝政军事方面尚是稚嫩,北方战事或将大关朝局,朕不能一人做主,还要丞相大人一旁多多提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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