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大奶奶掏出蜀绣水仙纹锦帕抽泣起来,乔意涵见她形容憔悴,月牙弹墨蜀锦鞋上沾了泥泞,怕是这些天来回奔波,没有好好歇息,当下说道:“表妹你莫伤心了,就在我这儿好好歇息一下!就算那霍震霆不在,我也会好好照顾你们母子仨!”
乔意涵说完就开门准备叫人,却发现乔大奶奶一直躲在门外偷听,他正准备斥责乔大奶奶,霍大奶奶却从他身边窜出去,头也不回地走了。
乔意涵急忙追上霍大奶奶,扯住她的手说:“表妹,别闹了!这事儿一听就是人家设好了套专门惩治霍震霆的,怕是不把他榨干不罢休,若没有通天的路子,谁救得了他!你一妇道人家胡冲乱窜,当心赔了夫人又折兵!”
霍大奶奶闻言蹲在地上大哭,乔意涵心疼她,只有跟衙门请了假,亲自将她送回霍家。他将大奶奶交与喜婆子和紫鹃好好照看,自己去衙门将霍震霆所有的案卷都审了一遍,确实没有马脚可寻。他在霍家拘了霍大奶奶几天不让她乱来,又将霍震霆的财产能争取的都争取过来,确保他们母子生活无忧,这才急匆匆地赶回皖南处理公事。
霍大奶奶见乔意涵走了,又跃跃欲试准备出去寻路子。霍震航却过来了,他穿着一身纯白暗绣团云蟒纹锦袍坐在彩漆描金玫瑰椅上说:“大嫂,我知道你与大哥恩爱情浓,可如今大哥的案子已经是盖棺定论翻不了案了。这也是大哥为保住霍家,才把事情都扛下了!大嫂你一个妇道人家也救不了了!”
霍大奶奶扯着蓝色暗花帕子哭着说:“连你这自家兄弟也不管震霆了!”
霍震航说:“我也想大哥无事啊,可事到如今,大哥是保不住了,只能尽力保住霍家!我今儿个来,是与大嫂商议个事儿,大哥要是出了事,你把福瑞和家齐过继到我名下吧!”
霍大奶奶说:“二爷你这是什么话,我夫君还没出事,你就来抢儿子!”
霍震航望着霍大奶奶,苦笑了一下说:“大哥还没出事,那何谨之和乔意涵都找到我这儿了,就算大嫂以后想为大哥守身只怕那些男人也不让你守!福瑞和家齐怎么着也不能改别家姓啊!”
霍大奶奶气得拎起青花釉里红缠枝茶壶,将茶水都浇到他身上,“你给我走,我男人我自己救!”
霍震航抖了抖衣服上的污渍,对着大奶奶作揖赔罪,“冲撞了大嫂,还望大嫂恕罪!我这就走!”霍大奶奶见霍震航都管不了霍震霆的事儿,当即六神无主地跌坐到玫瑰椅上!
第39章 救夫
霍震航回到家里,霍二奶奶坐在黄花梨卷草纹藤心罗汉床上见他一身的污垢当即说道:“在大嫂那碰壁了吧,活该!”
霍震航脱下外袍郁闷地说:“你道我想去为难大嫂,我还不是被何谨之那两个逼急了。他们惦记大嫂不是一天二天呐,大哥刚被定罪,他们就迫不及待在我这儿施压呐!”
霍二奶奶说:“你要真敢把大嫂嫁出去,当心你大哥不饶你?”
霍震航说:“现在整个霍家都在别人手下扣着呐,我能怎么样?再说大嫂惯是个招男人的,倘若我明路不答应,他们耍阴招,对大嫂做出不腥不臊的事儿来,丢脸的还不是我霍家!”
霍二奶奶闻言也知道是真的没办法了,当即也长吁短叹起来。
却说霍大奶奶一人在家忧心如焚,四爷霍震宇身着竹叶青绣刻丝瑞草云雁长袍也寻上门来了。“大嫂,我有个女学生的丈夫是县衙里的牢役,他帮大哥带了手信与你!”霍震宇说完,就掏出一块湖青色缎织碎布,显然是霍震霆从衣服上扯下的。
霍大奶奶见了碎布上霍震霆的血字,当即对霍震宇说:“震宇,谢谢你!”
霍震宇低声说:“大嫂,您别这样。虽然我与大哥交恶,可他总是我大哥。他如今这样,我也痛心无比!”说完就垂头丧气地走了。
霍大奶奶展开手信,却是霍震霆用血字匆匆写就,让她赶紧带着钱和孩子离开姑苏,并强调倘若她敢再嫁,自己死了也要化作厉鬼缠着她!
“这冤家都大难临头了还这般霸道!”霍大奶奶看了那手信,抽泣道。
夜里霍大奶奶左思右想,觉得还是去岭南寻自己二姐夫索三爷碰碰运气,那索三爷是个惯会见风使舵的,所以才能从清末一直做官到民国,说不定他能有门路救自己夫君。
霍大奶奶拿定了主意,第二天就让将两个孩子托付给喜婆子照顾,自己带着几个下人前往岭南。她知道和自己的二姐是早已撕破脸了,但现在火烧眉毛也顾不上那些往日恩怨了,当即就投了拜帖去见索三奶奶余梦露。
索三奶奶身着缕金祥云穿花云锦大衫下配淡玫瑰红撒花马面裙,带着金累丝镶宝石青抹额,盛气凌人地坐在上首说:“这不是霍大奶奶么?怎么今儿有空到我这儿来了?”
霍大奶奶也顾不上三七二十一,当即跪倒在索三奶奶脚边哀求道:“妹妹自知以前得罪姐姐狠了,但如今您妹夫身陷囹圄,命在旦夕,只求姐姐姐夫救他一命,我夫妻必衔环结草,报姐姐的大恩大德!”
索三奶奶抬起穿着香色绣暗花纱绣鞋的脚,一脚踢翻霍大奶奶,侍立在一边身着青色蔓草花纹大衫及裤的丫头青鸾对着霍大奶奶轻蔑一笑,赶紧掏出一条绛色织金帕子为索三奶奶擦鞋。
索三奶奶开口道:“你个自甘堕落的下贱东西,踢你还脏了我的脚。当初是你自己要跟着那商户,现在活该受人欺负。就算你夫妻死在路边,尸体被野狗刨了,也别指望我多看你们一眼,我就当没你这个妹妹!”
青鸾也赶紧帮腔道:“三奶奶您犯的着跟这种人动怒伤了身子么?”
霍大奶奶坐在地上痛哭说:“就算你我以前有怨,可现在我夫君大难临头,你这做姐姐的竟真的袖手旁观,不顾骨肉亲情?”
索三奶奶说:“谁与你这贱人有骨肉亲情,我正告你以后不许再来找我,否则我让门人把你打出去!”
霍大奶奶闻言站起身来说:“好!好!这世间本就是人情淡漠,我算是看穿了,我从今以后与你余梦露断情绝义,再也不会来找你!”说完就抹着眼泪走了。
霍大奶奶从索府出来,一路漫无目的地走到一座石桥上,看着桥下的潺潺流水,想自己真没用,竟救不了自己的夫君,倘若不是还有两个小儿,干脆跳到水里随夫君去吧!
谢鸿铭意气风发地坐在官轿,经过石桥的时候居然看到了在伦敦有一面之缘的俏佳人,她穿着石青烟霞色缠枝香菊挑金线立领大衫下配月白色绣绣球花马面裙,带着镶嵌玛瑙珠头花坐在桥栏上竟不知在想什么。
谢鸿铭下轿走到霍大奶奶跟前说:“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我们又见着了!”
霍大奶奶扭头看到了谢鸿铭,低声说:“没想到还能再见着你!”
谢鸿铭站在她身边说:“你在这石桥上想什么啊?”
霍大奶奶说:“我在想一个故事,相传尾生与女子约定在石桥相会,久候女子不到,水涨,乃抱桥柱而死。”
谢鸿铭叹道:“这故事我也听过,甚是无趣。我给你讲个有趣的,据《楞严经》记载:佛祖弟子阿难出家前经过一座石桥,遇见一位女子,从此爱慕难舍。佛祖问他:‘你究竟有多爱那女子啊?’阿难说:‘我愿化身石桥五百年,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打,只求那女子从桥上走过!一见钟情便倾心一世;不问回报而付出等待!某日等那女子从桥上经过,那也便只是经过了,此刻我已化身成了石桥,注定只与风雨厮守。这一切我都明白,仍旧只为那场遇见而甘受造化之苦。’”
霍大奶奶听到这里,忍不住说:“《楞严经》里没有这段记载,这是你杜撰的!”
谢鸿铭莞尔道:“今日见你愁眉深锁,不复伦敦那一夜的快活自在,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霍大奶奶目中含泪道:“我的事儿却是说来话长!”
谢鸿铭说:“我在附近有一处别院,你可以过去说与我听,说不定我能帮到你!”
霍大奶奶随谢鸿铭去了谢府别院,见到了府里的规格布局,猜出这谢鸿铭必定是身份显贵之人,说不定真能救到自己的夫君。
霍大奶奶拘谨地坐在谢鸿铭书房的酸枝木雕如意云纹软椅上,落地赤金缠枝花玻璃自鸣钟在一旁滴滴答答走个不停,黄花梨雕云纹书案上鎏金瑞脑香炉正撩起缕缕轻烟。谢鸿铭换上了一件雨过天青色团花卷草纹长袍坐在她对面,他是如此出色的男子,即使是不起眼的家常便服也能穿出几分月华风骨来。
霍大奶奶娓娓道出自己的困窘,谢鸿铭听完后笑着说:“听你这样说,你那夫君确是为富不仁,但当地官员亦有假公济私之嫌!”
霍大奶奶听他语气知道是有底气的,当即哀求道:“只要大人能救我家夫君,妾身定让夫君以后洗心革面、低调行事!”说完羞答答地解开了衣襟上的盘扣,似要以身相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