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灏站着不动:“你们回去吃点东西,一会儿过去找你们。”
说着示意冬英,冬英会意,拿过外衣给叶凝欢披上,与阿宁一起拉着她往外走。自从楚正越一来,沈雅言也巴不得快离了这里,急忙跟了叶凝欢出去了。
待众人都去了,楚灏这才慢慢踱到最近地一面鼓前,伸指弹了一下鼓面:“这都是谁的皮啊,你还堆在这里?”
楚正越长出一口气,抚额:“还好叔叔明白,替我掩过去了。”他想了想补充,“叔叔别告诉她。”
这些的确是人皮鼓,大多是楚正越十五岁至二十五岁这十年间得来的。
楚正越继位之初内外交困。对外要迎击外敌,重竖边防。对内要划分郡寨,渐收兵权。不狠是不行的,加之那时年少血烈,自然无所不用其极。
楚正越曾重用酷吏四处排除异己,剥皮这种酷刑由此盛行。有资格被制成鼓放在这楼上的,都是当时足以叱咤风云的人物。这每一面鼓的血腥之下,都代表了一段生死攸关的惊心动魄。
他仍站在这里,而对方已成为他楼中的乐器。
不过这些年,他不需要再借助这种方法来震慑人心巩固权势。这些鼓的数量没再增加,也没再拿出去作乐宴,仍摆在丛云楼的东配楼上,并非是炫耀他的战果,而是他对自己的警示。
藩王不是好当的,有人敬慕,自然有人憎恨。他这一生都将步步行于刀尖,稍有不慎同样也会沦为别人槌下之鼓。
这警示之下的惨怖证据,实在不想让叶凝欢知道。他相信她可以理解,但她情在权谋上,难免意难平。
楚灏轻笑了,倚着鼓架看着他:“你素昔作风不畏人知,这会子怎么缩头缩脚起来了?”
楚正越默了一会儿,牵出浅笑,轻声说:“为叔叔着想。若知道了,只怕婶子这辈子都不想再跳这支舞了,叔叔岂不再无眼福?”
楚灏认真地看着他,楚正越迎上他的目光。凤目如粹,可一眼通底,这般清澈,并无藏掩。
楚灏直起身子,走过去拍拍他:“说得是,走吧。”
楚正越微吐了口气,将心中蔓天大火强摒于心房。
就是不想让叶凝欢知道,他伏于骨血深处那凶蛮丑陋的一面,不想让她厌憎,不想让她嫌弃,不想让她避离。亦不想让楚灏知道,伏于心底那不能与任何人诉说的衷肠,不想让他戒备,不想让他防范,不想让他隔绝。
所以,好险!
第十四章 京城
四月花事荼靡,永安锦绣风光。阔别京城两载之后,楚灏与叶凝欢再度回到这里。
在北海有楚正越的配合,一切皆顺利。至京后,又有陆霜凌提早相候。故地故人,却顾不得一诉衷肠。等待他们的,将是太平盛景之下的诡秘莫测,自然要有准备。
陆家于章合三年得恩赦后,祖宅田地放还。于东郊枫悦山一带有田庄,且这附近官道是王妃车驾必经之路。楚灏与叶凝欢四月初六抵达京城北郊后,并未入城,而是与陆霜凌暂至其庄上落脚,守株待兔的同时,楚灏与陆霜凌也无片刻宁歇,早出晚归。
四月十二日晨,东临王妃的车驾在东临徽仪、朝廷皇族仪仗以及两方重重侍卫的簇拥之下如期而至。
楚灏现身拦驾,奉皇命护驾的行务属统领程玉认出楚灏。看到他居然独自抵京,自然要先行领人入京禀告。叶凝欢也就有机会进入王妃驾内,完成了真假互换。
晌午时分,宫中得知楚灏提前赶上王妃仪驾,遂按迎藩王的规制。派遣相应文武官员设仪驾出城相迎并传圣上口谕,着楚灏即刻入宫觐见,王妃及其所带藩将及亲护、奴仆等,可不必按制于驻藩馆备册,就近于武昌门内的东临王别苑静园安顿。
静园是楚灏和叶凝欢初识之地,看园子的依旧是东临王府的旧奴。楚灏归藩时,家奴大多举家随迁,但他在京仍有产业,遂也有部分留下了。
斜阳已尽,余晖仍存。紫藤与绿箩纠缠着难分你我,争夺着向阳的墙沿,将一面墙都织成锦缎。丁香满丛,榴花盛放。小溪环绕着假山淙淙流淌,欢唱出一曲轻歌。
叶凝欢沿着寥花台东楼外的水台闲逛,看着这雕栏玉砌七情凭生。当年走进这里的时候,何等的不情愿。那时的她,只觉这金阙之下丛生腐朽,人工堆砌的精致景色,养出的也只是人心莫测的风光。
其实也不尽然。再度回到这个地方的时候,复忆往昔,旧日历历竟无苦痛。
叶凝欢蹲在水台阶下,撩着水去逗那只踱进塘里觅食的仙鹤。它半张了翅,弯着长颈看了她一会儿,似是觉得无聊。叶凝欢又撩了两把水,它展开丰翼,作势要向她冲来似的威胁,发出警告的鹤唳。
叶凝欢仿着它的姿势,宽袖如鹤翼般的舒展。她这动作倒比水滴飞溅更引得它好奇,索性摆摆翎毛踱近了些,歪着头看她鹤步。一人一鹤,一水一岸,倒像有了默契般起落一致,宛若成双。
瑞娘领着陈紫烟四处查看后转回来,就看到这幅景象。瑞娘不由失笑,示意陈紫烟先进去,自己则上前挽了叶凝欢道:“你倒是心大,还有兴致在这里玩?”
叶凝欢抿了抿唇,笑道:“绿云打发人在里头收拾,我坐着也无趣,索性出来转转!”说着,看一眼陈紫烟的背影,“你带她往各处看了?”
陈紫烟就是楚灏所选的替身,她父亲陈勉是郁林督尉。陈家虽属官门,但因其功法自成一脉,江湖之上也颇有名声。陈勉四子三女俱得其父真传,陈紫烟于家中姐妹居长。此次楚灏为叶凝欢择替身,像倒是其次,他更想找个有拳脚的,以便抵京后,继续担任叶凝欢的保镖。
赵逢则得知后,想起在郁林的旧部陈勉,言及他家中三个女儿俱是高手。楚灏叫来陈勉一问,陈勉十分乐意。将长女陈紫烟送来,楚灏试过其身手,十分满意。
紫烟生得骨架纤细,换了衫后只瞧背影确与叶凝欢有几分相似,遂借大丫头的身份进了府。跟在叶凝欢身边学了两个月规矩,至叶凝欢先行离开后,陈紫烟走马上任。
楚灏又让冯涛打点了去年应上缴的东临岁贡,随着王妃的车驾一并上路。因此这回东藩随行的内府官、各项杂役以及府内随行的婢女也有不少。陈紫烟完成替身工作后,换了衣服混在丫头堆里,也并不打眼。
“嗯,大略四处看看,熟悉一下环境。”瑞娘说,“殿下今日面圣,自然会请旨。若来日宫里宣你,便让她跟着。好歹有她在,求个心安。”
叶凝欢点点头,又有些喟叹:“陈勉也是,竟让女儿做这不要命的差事。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陈勉的想法你还不知么?莫不过两个字——前程!”瑞娘低声说,“将女儿送来,足可证其忠心!若是替主子死了,殿下岂会不念他的好?若是有幸安返,自然也亏不得他。或者……保不齐她得了你和殿下的欢心,收成府里人,那陈勉更百利无一害。反正是个女儿,又是个庶出的,陈勉哪有不舍?”
叶凝欢默了会,轻哂:“那紫烟……”
瑞娘看看四周,低声说:“她的想法,倒与她爹不同。你走了以后,她私下里向殿下提了要求:她愿唯命是从,不计生死。不过若是死了,请殿下照料其生母。若是有幸安返,则希望殿下助她脱离家门,与外藩谋处生业。不然的话,她宁可与她爹反目,也绝不揽这差事。”
叶凝欢愣住:“她想自立门户?”
瑞娘道:“是!她生母袁氏本是陈勉妻子吴氏的陪嫁,吴氏过门一年无出,才让袁氏做了陈勉的通房,生了女儿后才抬了妾。吴氏后来自己亦有所出,只将袁氏当作挟制陈勉其他妾室的工具,待陈紫烟也不好。可怜袁氏夹在当中两厢受气。陈紫烟空有一身绝技,只恨是女儿身,不能替生母于宅中争一席之地,这次,也是她的机会!”
叶凝欢垂头不语,瑞娘叹了口气:“各有各的艰难!陈紫烟虽生在官门,但生母地位卑微,嫡母张罗自己的孩子还不及,哪里管她?年近二十也没个着落。便有着落,只怕也不是什么好人家!她早有离家之意,但财政大权都在嫡母手上,生母无依无靠,纵离了家又能去哪?”
“雁行是查清楚这些,才肯放心用她。”
“是啊!毕竟不是府里的人。”瑞娘笑了笑又说,“不过路上也还好了,殿下安排得宜。凤台督尉丁景隆未及动手,已经被扣押了。”
叶凝欢微愕:“丁景隆?他祖上是楚江旧臣,且是先帝恩赐世袭的官职,他真的与太后有联吗?”
瑞娘说:“他祖父丁昌是楚江旧臣,奉楚江之命镇守凤台。开明十年楚江战死,先帝曾诏令丁昌回朝效命,丁昌念旧主之恩,愿一生守于凤台。先帝感其忠,遂令丁家为世袭凤台督尉。开明三十六年东临易主,当年太后以返乡祭祖之名离京至凤台,将殿下送至城外玄苍山拂台寺。太后为了保障殿下的安全,遂与丁家达成协议。那时丁昌已经死了,袭其位的是丁昌长子丁孝武,也就是丁景隆的父亲。”
叶凝欢点头,叹了口气道:“时移势易,丁孝武心知先帝老迈,当转投新主方为万全。况且雁行不仅为东临新主,亦是太后亲子,储君是他亲兄。效忠于他,等于效忠朝廷。这个队,当然得这么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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