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夫是个武人,却对姐姐极好,阿翁一度以为这么迁就他们的大姐夫是不是有暗疾,惹得大姐夫哭笑不得。后来才知道大姐夫从小跟寡母长大,下面还有一个幼弟,倾慕大姐孝悌仁义,希望大姐嫁过去后也能孝顺母亲,友爱兄弟。阿翁怕大姐出嫁后还要带着她,被姐夫家里说闲话,在大姐成亲当晚就悄悄带着她和吕伯出了城。
她从八岁开始就和阿翁在各地游走,此时天下初定,各地匪患流寇不断,路上要不是有吕伯都不知死了多少次。阿翁性子豁达,又能随遇而安,他们有钱的时候就和在家里一般,锦衣玉食日子过得堪比神仙;没钱的时候甚至连客店都住不起,她和阿翁一行人还去住过破庙。最叫人哭笑不得的还不是这些,没了阿母约束阿翁更加不着边际。
有一年他们在路上听人说西南彝人有一种很厉害的小蛇,和灵芝一起入药能起死回生,阿翁心动不已。她当时已经十岁,吕伯说不能在这样和男人一起待下去了,有损闺誉,阿翁满不在乎说要以后给她招婿,吕伯只好退而求其次给她换了男装。他们在经过一个叫十合的地方时,阿翁救了一个外出打猎的贵族大阿父,彝人部落闭塞,他们生病了一般都是祈求天神保佑,如果就此死亡那也是天神惩罚,见父亲用针,以为阿翁要害他们首领,他们三个险些成为刀下亡魂;好不容易那个贵族大阿父醒来了,却说要将女儿送给阿翁感谢阿翁救命之恩,阿翁怎么可能答应?她自己更是因为一身男装差点被那些热情的彝人姑娘扒光衣服,只好连夜逃跑,连那个小蛇都忘记再去找了。
每年阿母忌日他们都要回去,阿翁也觉得她年岁渐长便留在临溪将医馆重新开起来。澹台家在临溪本来就远近闻名,再加上父亲回来看诊,医馆每天更是络绎不绝。赵叔叔甚至戏谑阿翁是块宝,因为阿翁临溪人口增加不说还更繁华了。只是阿翁的脾气半点不改,他不想治的病就把人家关在门外,好几次都差点打起来还是大姐夫派人来摆平的。
胶西王刘霭好男色,据说是身体也有问题,不知是谁跟他说父亲医术高明能治疗各种疑难杂症,他便带着人浩浩荡荡的来了医馆。阿翁见了胶西王可谓是新仇旧恨,要不是胶西王的母亲林经娥,大父也不会郁郁而终,大母更不会年轻守寡,等父亲成亲后更是没了撑下去的动力,生无可恋的追随大父而去。但胶西王是贵族,阿翁拿他没办法又不甘心,居然放狗咬他,胶西王带着几个美貌小郎被追的在院子里上蹿下跳,很多人都在看热闹,胶西王失了面子恼羞成怒,扬长而去前放话说要父亲好看。果然过了几天就抬个死人来闹事,说是父亲纵狗行凶咬死了他家人。因为那个死去的人正是胶西王那天带的人之一,即使狗根本没咬到任何人,阿翁也百口莫辩!
胶西王联合那些父亲不愿看诊的贵族权阀给阿翁罗织罪名,太尉府甚至判父亲剐刑!赵叔叔从中周旋也只能拖到上京行刑。阿翁不欲她们姊妹五人担惊受怕,又恐此去无回,将她托付给了赵婶婶,她听到仆从们谈话才知道父亲第二天就押送上京。本打算偷偷跟着的但哪能瞒过吕伯的一双利眼。阿翁见到她时,只叹了一声:“痴儿!”
父亲被关入天牢待审,她和吕伯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没有丁点办法可想。有一日她在路边歇息,听到有人议论说当今圣人常常去南郊与文人清谈,心下不由得微微一动,如果能见到圣人,呈诉实情,不知道圣人是否可以网开一面?阿翁已年过四十,哪能受如此重的刑罚?况且这也是唯一的法子了,总比什么都不做好一点。
阿珏远远地看见前面有侍从洒水开道呼喝百姓们回避,她也随大流趴在路旁,眼看着天子仪仗更近了,阿珏也紧张的手心里全是汗。近了,更近了,仿佛是过了一万年,又似乎只是一瞬间,她只听见自己脑袋碰地的声音“陛下!陛下!妾有冤情要诉,还望陛下看在妾一片孝心的份上成全妾!求陛下恩准!”有人用鞭子一下一下的抽在她的身上,痛的都麻木了,她只是以头抢地跪在地上丝毫不敢动一下。
“住手!”阿珏好像听到有人喊景王殿下,接着她听到有个温柔的声音说:“陛下让你过去回话,记住!你只有一次机会!”阿珏感到自己双腿都在抖,传闻陛下狠戾无情,胶西王刘霭是陛下的异母兄弟,不知道能有多少胜算?罢了,大不了陪上这条命,这些年她跟着父亲走遍大秦各地,比起闺阁女子已经是太幸运了,还有什么好遗憾的。
她被带到一个类似于书房的地方,大片大片的金黄色,她听到有人问话就一口气说了一遍在心里早已打了千百次的腹稿,连头都没敢抬起来。不知道是不是无所畏惧了还是景王殿下求情的缘故,陛下只是叹息般的说:“此女孝心可嘉!”
她浑浑噩噩的跟在景王后面连怎么回去的都不知道,醒来时就看见父亲红着眼圈坐在床边,给她换额头的巾帕,父亲看见她睁开眼,一个劲的拍着她的手骂她不孝女!她却感到浑身轻松,父亲没事了真好!
第四回 菩提木牌
更新时间2014-8-29 18:01:26 字数:2974
明晃晃的剑穿胸而过,持剑之人面目狰狞,阿珏骇的大叫出声。
“好了,好了,醒来就好了!”阿珏手扶着胸口,那种利器刺入身体的钝痛感似乎还在,双眼迷茫的看着眼前这个鼻梁上架着两个透明圈圈的大阿父。这样一幅呆萌的表情似乎取悦了老者,老者笑眯眯的又说:“阿珏不用担心脖子会留疤,最近一个月也不要开口说话,你的嗓子受伤了,得好好养着,不然阿珏的声音就不好听喽!韩爷爷配了雪肌露,持续抹上半个月保管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她牵了牵嘴角,想对老者点点头表示一下谢意,却见老者一转头立马变了脸。
“阿珏才从无心观回来,你们不说让她慢慢适应一段时间再接触外界也就罢了,竟然还办什么宴会,这下好了直接被人拿刀子威胁,还在脖子上划了几道,你说你们怎么还有脸站在这里呢?嗯?”老者换了口气,朝着一个穿长袍的中年男子气势如虹的继续吼道:“还有你!澹台光耀!自己惹下的祸让女儿替你受罪,你是怎么为人父的,你对得起我侄女对得起大家么?”澹台光耀张了张嘴,把头埋的更低了些,“七叔说的是,是我不好,以后再也不会有这种事发生了!”
阿珏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她不是给阿翁挡剑被刺伤了么?还做了好久的梦,梦见了好多奇怪的事情,甚至见到了这些年怎么也记不起来面容的阿母……是了,还有一个跟她一样名唤澹台珏的女公子,她不确定的伸出手看看,拇指和食指中间那颗鲜红的小痣仍在,仍然是一双柔若无骨的手。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炸开了,一片空白。阿珏另一只手悄悄的攥紧,指甲嵌入手心也没有在意,她需要这种痛来证明一下自己是否还在梦里。这几年跟着阿翁走南闯北,途中见到各种灵神怪异的事不知凡几,有一年江北大旱,正巧他们三人路过,就亲眼见到有大群村民持火把要将一个中年妇人烧死,那妇人竟然用男子的声音说话,发出粗哑的叫声,还说什么本座之类,要将那些动手的人丢去蛇窟等等,状如疯癫,叫声凄厉至极,就连阿翁见多识广也不禁皱着眉头说那妇人可能患了失魂症。
阿珏惨白着一张脸,双目无神的看着前方,忽然被揽入一个有着徘徊花香的怀抱里,闻着这熟悉的味道阿珏突然泪如雨下,是不是这代表着她以后再也回不去了?她也患了失魂症?再也见不到阿翁和吕伯?再也不能听阿姐数落了……
周围仿佛安静了下来,“好孩子!哭吧,哭吧,大嫂的小雨点受委屈了,是大嫂不好没管好下人,吓到你了,现在都没事了,那个坏人已经被抓起来了。”背上传来轻轻的拍扶,一下一下的,说不出的安心,这个和阿母有着相似气味的妇人让阿珏很快就平静下来了。
听到她说起那个坏人,阿珏想起那张年轻的脸,也是个可怜人,姐姐被骗了要给姐姐报仇,没想到最终搭上了自己。她只记得自己晕倒前听到了他的惨叫声,这家看起来也是大户之家,不知道那少年最后怎么样了,如果他还活着就救下他,权当是给这个也叫澹台珏的女公子积福了。
阿珏刚刚就发现这个身体的心跳似乎有些不正常,激动地时候心跳异常激烈,而且脑子供血不足,总是各种晕倒,那少年也是倒霉吧,不然搁在任何人身上,受了刺激也不至于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死去。
阿珏想着便抬起头,看了一下周围也顾不得这些怪异的事物了,现在室内就只有她和刚刚抱着自己的妇人。阿珏指指自己的脖子再手忙脚乱的比划了一番,妇人才恍然大悟,“那小子没事,他冤枉我们老爷的事还没弄清楚呢,只是被七少打中手腕罢了,已经给他包扎过了。哎呀,话说七少真是很可怕呢,悄无声息的就离得那么近,还把人家手腕打的血肉模糊……”